52.御膳

作品:《拥归鸾

    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


    恍惚间听到珠玉相撞,天子昏昏然醒来。


    棋榻对面的白衣男子抬起眼眸,将掌中黑子投入玉盒。


    “阿昙,你还在呀?”他语声含糊,但面色欣慰。


    江王李昙欠了欠身,平静道:“未得圣谕,怎敢擅离?”


    “你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明知朕不会怪你。”王丛将他扶坐起来,低声禀报:“这个时辰,太子和太子妃应该快到了,大家可要去更衣?”


    江王听到这话,沉静的眼底浮起一缕异色。


    仿佛又看到罗幔后那张语笑嫣然的脸庞,哪怕妆容斑驳,泪痕未干,却丝毫不显狼狈。


    天真、直率、坦荡、赤诚,几乎样样都和太子相反,这对小夫妻可真有意思。


    他款款起身告辞,天子却极力挽留,“半日功夫,朕就忘了这一茬。叫他们来不过吃个便饭,闲话家常,你也留下作陪吧,都是一家人。”


    天子邀他留京,绝非心血来潮,昨日便暗示政事堂商议。


    在皇帝病弱但有太子的前提下,为年富力强的亲王选官,要权衡和考虑的太多,没个十天半月定不下来。


    太子虽名正言顺,可贵妃派系跋扈惯了,朝野之中树敌不少,奈何碍于淫威一向敢怒不敢言。


    如今江王回朝,天子又释放出想委以重用的暗号,有心之人便开始蠢蠢欲动。


    江王不愿搅入其中,得到密报后便亲自入宫陈情,想求天子收回成命,愿领京畿附近一县令。


    他是先帝幼子,生母原是教坊司出身,偶因美貌获宠,可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鲜妍美人,因此很快便泯然于众人。


    倒是次兄怜他孤弱,一向颇为眷顾,他成年后的郡王便是次兄求来的,如今的亲王也是次兄登基后钦封的。


    因此他对天子满怀感激,事事恭顺,一回来便入宫探病,嘘寒问暖,擦洗更衣,侍奉汤药,让天子感动得老泪纵横。


    今次也一样,依旧是他陪贴身内侍为天子更衣梳头。


    **


    晚膳地点定在温馨舒适的东阁,天子披鹤氅戴竹冠,被左右搀扶进来时,李绛和郑鹤衣忙上前相迎。


    “都平身吧!”他笑呵呵道。


    两人刚一站起来,天子便觉得眼前大亮。太子自不必说,一向耀眼如明珠,意外的是太子妃。


    并非意料中的金钗步摇、锦衣绣襦,而是金碧色翻领胡服,腰束软银蹀躞带,足蹬嵌花小皮靴,头发全都束在尖顶胡帽里,若非额头贴着珠钿,简直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小少年。


    大约是换了合适的装束,她不似昨日那般拘谨,举止行动也变得潇洒利落。


    天子不由大乐,笑指着她道:“这扮相真别致,活脱脱一个小郎君。”


    “多谢圣人夸……”郑鹤衣笑盈盈抬起头,这才看到阴影里走出来的江王,胸中莫名一紧,慌忙正色见礼。


    李绛也颇意外,上前扶天子落座,干笑两声道:“真巧啊,阿叔也在?”


    江王向郑鹤衣回礼后,淡淡招呼了一声,等天子坐定才和两人一齐入席。


    天子居上首,李绛坐在右首第一席,郑鹤衣坐在他旁边,江王独居左首。


    郑鹤衣想到昨日的冒昧,哪敢抬头?傅姆教导的有理,多说多错,她决定今晚少说多吃。


    帘下内侍轻叩云板,捧着各色菜肴的宫人鱼贯而入。天子精力不济,江王沉默寡言,只有李绛在努力活跃气氛。


    郑鹤衣无意参与他们父子兄弟的谈话,只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珍馐上。


    前品是四色素盏,第一道金齑玉脍,莴笋切薄片仿鱼生,再佐以姜蒜橙皮等秘制酱汁,极清爽开胃。第二道是鹿尾酥,芋泥和山药泥混合假做鹿尾之形,外裹酥皮烤制。第三道是七宝素羹,汤色清澈,鲜甜可口。第四道是松茸玉菇,用陶器蒸制,颇具山野风味。


    郑鹤衣每样只尝了一口,还在回味时便被宫女变撤走。


    紧跟着是正膳,并称六合时鲜,巧思自不必说,味道也极鲜美。


    可她越品越觉得不对劲,不管菜名多华丽优雅,食材左不过是芦笋、豆芽、菌菇、萝卜、南瓜、豆腐、竹荪、菠菜、香菇甚至荸荠、板栗、山药等。


    等喝到粟米、黄精、枸杞、南瓜等九样食材熬煮的粥时,郑鹤衣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天知道她为了等这一餐饿了多久,却忘了天子在修仙,平素不食荤腥。


    可她还在长身体啊,无论在辽东还是回到长安,每天都要吃肉的,突然一顿饭全是素斋,这谁受得了?肚子越来越饱,心里却越来越空。


    正当她欲哭无泪时,却听上首天子发出一声轻笑。


    她连忙放下碗箸坐直了身体,就见天子转向江王,打趣道:“堂堂男子汉,怎么就吃那么几口?你瞧瞧太子妃,不愧是将门虎女,胃口极佳,吃饭也香,看着都赏心悦目。”


    郑鹤衣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恭敬地欠了欠身道:“儿臣失礼,实在是您的膳食太过美味。”


    李绛低头闷笑,就连江王也有些忍俊不禁。


    “难得见年轻人爱吃素斋,那你以后可要常来。”天子面泛喜色。


    郑鹤衣心里暗暗叫苦,偷瞥了眼李绛和江王面前的食案,不觉羞红了脸。他们似乎都没怎么动过,只有自己在闷头享用。


    见江王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便有些难为情,不想被当成酒囊饭袋,只得硬着头皮解释,“圣人明鉴,辽东十月即飞雪,来年立春都未必化。这期间天寒地冻,寸草不生,别说寻常军民,即使富户也只能吃到干菘菜、酱萝卜、腌白菜。”


    殿内霎时静了下来,侍膳宫人都屏住了呼吸。


    “儿臣幼时不懂事,也曾嫌粗茶淡饭难下咽。经长兄教导,才知菜蔬米粮的珍贵,尤其是行军途中,一口窝窝头都算奢侈,自此便养成了不浪费一粒米粮一口菜蔬的习惯。奈何儿臣久居边关,举止粗俗,故而显得狼狈了些,让圣人和大王见笑了!”


    天子面上笑意渐敛,目光也变得深沉。


    “你的长兄……便是安东都护府长史郑云岫?”他像是才想起这一茬。


    “正是。”郑鹤衣垂首道。


    “朕记得他,”天子颔首,“去岁安东都护府奏报,说他率轻骑雪夜奔袭两百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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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扰边的靺鞨贼兵——是个难得的猛将。”


    郑鹤衣心底蓦地滚烫,天子话锋一转,随口问道:“那你觉得,平卢节度使高禹此人如何?听说他膝下无子,故而对你长兄这个乘龙快婿尤为器重,大有培植之意。”


    郑鹤衣微微一震,高禹?那个卖官鬻爵、纵容属下侵吞军饷、授意女儿排挤她的老狗贼?她莫名激动,告状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却硬生生咽了回去。


    长兄已是高家女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逞口舌之快,只会连累他。


    她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起身回道:“彼时儿臣年幼,又常居内宅,与高公接触不多,不敢妄下定论。只知他辖制都护府的这些年,边关还算稳定,军民也能得温饱。”


    这话虽然违心,却四平八稳。


    江王面上微露讶异,天子却很满意,点头道:“如此足矣。坐下吧,孩子。”


    郑鹤衣谢恩落座,李绛转头问道:“你既在那边长大,那跟我们讲讲辽东的风土人情吧?”


    他深知比起军政之事,她应该对这些更感兴趣。


    郑鹤衣果真从容许多,绘声绘色地讲述那些年的见闻,偶尔也夹杂一些军户迁徙的经历,还有各种离奇传闻,就连天子都听得入了神。


    菜肴撤下去后,宫人奉上四色果品,分别是石榴、金柿、雪梨和山楂。


    郑鹤衣正好有些口干舌燥,便迅速结束了话题,用案上银刀破开石榴,瞥见李绛复杂的眼神,忙掰了一块递给他道:“殿下快尝尝,妾身还没见过这么大的石榴呢!”


    天子以帕掩口,轻笑道:“太子妃若喜欢,朕让人送一筐去东宫。”


    郑鹤衣喜出望外,忙道:“多谢圣人恩赐。”


    待到筵席结束,两人告辞时,王丛俯在天子耳畔请示着什么,他却摇了摇头。


    江王也一道请辞,落后半步出了紫宸殿。


    郑鹤衣有些心事重重,行至月台前时,轻拽李绛衣袖,悄声道:“殿下,昨日我说错了话,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正好江王这会儿在,我去道个歉吧?”


    李绛却大不乐意,皱眉道:“你是太子妃,随便跟人道歉,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可是……”她踌躇着道:“我做了失礼的事,殿下脸上也无光啊!”


    “你刚才饿死鬼托生一样,难道我脸上就有光了?”他按耐不住,抱怨道:“好像东宫苛待你了。”


    郑鹤衣讪讪道:“下回再也这种场合,你提醒我一下嘛!”


    说话间,江王已经缓步走了过来。


    郑鹤衣想也不想便转了过去,躬身道:“昨天无意冒犯,还请大王宽宏大量,莫要同我计较。”


    江王怔了一下,举手还礼,语气波澜不惊,“太子妃客气了,微臣不敢当。”


    “那就还是在生气?”她有些挫败。


    “太子妃多虑了,微臣告退。”他似乎不愿多做停留,又朝李绛行了个礼,便率先举步离开。


    “活该。”李绛哼了一声,幸灾乐祸道。


    郑鹤衣白了他一眼,气呼呼道:“要你管,我就爱热脸贴人冷屁股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