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峰的晨雾还未散尽，李若灵已顺着石阶往峰顶走去。


    腰间木盒贴着肌肤，花种的嫩芽正一下下轻蹭她掌心，像在给她数心跳一般……


    她数到第七下时，抬头看见了峰顶那片开阔的青石板地，方长老玄色道袍上的金线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条蛰伏的蛇。


    ＂李若灵。＂方长老的声音像块冰砸进潭水，惊得周围弟子齐齐噤声。


    他手中玄色令牌泛着冷光，＂执法堂接报，你修炼邪术窃夺灵力。


    今日当着全峰的面，用灵源镜查个清楚。＂


    山风卷起李若灵的衣摆，她望着不远处摆着的青铜镜。


    那镜面泛着幽蓝，分明是执法堂镇堂灵器，能照出灵力流动的轨迹。


    人群里传来细碎的议论：＂凡骨突然进境这么快，能没鬼？＂＂听说她半夜在静修洞弄出青芒......＂


    刘长老站在方长老身侧，银眉拧成结。


    他昨日还因李若灵私自加练罚她抄了三遍《素心戒》，此刻却往前半步：＂方师兄，灵源镜需修士主动配合，若强行......＂


    ＂刘师弟。＂方长老截断他的话，目光扫过李若灵，＂她若行得正，配合又何妨？＂


    李若灵忽然笑了。


    她想起昨夜苏飞尘送来的《逆骨诀》残页，想起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心若素雪＂，更想起方才出门时，洞外那株被她浇灌过灵液的野梅，正顶着晨露绽开第一朵花。


    她走上前，指尖触到灵源镜的刹那，镜面突然翻涌起黑雾。


    ＂看！＂人群中有人喊。


    镜中映出的不是灵力脉络，而是一团纠缠的墨色，像无数惊雷震得心里不安。


    方长老眼尾一跳，玄色令牌＂当＂地砸在石案上：＂私养邪灵，按门规当废灵脉逐出师门！＂


    ＂且慢。＂李若灵的声音清凌凌撞破喧哗。


    她后退半步，广袖中木盒微微发烫，＂灵源镜照的是灵力轨迹，可若有人动了手脚......＂她抬手指向镜面，＂请允许我施展《水华诀》里的＇水莲生＇。


    这是最基础的灵法，若灵力污浊，根本凝不成形。＂


    方长老眯起眼。


    刘长老突然开口：＂方师兄，《水华诀》乃我青云峰入门必修，确实能试灵力纯净。＂


    李若灵闭了闭眼。


    她想起第一次在杂役房偷练时，被林瑶撞见，那姑娘悄悄塞给她半本残卷；想起苏飞尘教她握剑时，说＂灵力要像溪水流过鹅卵石，不急不躁＂；更想起木盒里的花种，此刻正顺着她的血脉输送着温凉的力量。


    当她再睁眼时，指尖已凝起水珠。


    水珠渐次舒展，瓣瓣分明，竟开出朵比雪还透亮的水莲。


    晨雾里的阳光穿透花瓣，在镜面上投下细碎光斑。


    众人屏住呼吸——灵源镜的黑雾正在退散！


    先是露出淡蓝的脉络，接着是清冽的灵流，最后镜面映出的，是李若灵体内那缕青芒，像株刚抽芽的竹，正勃勃向上。


    ＂镜面......失灵了。＂方长老的声音比山风还冷。


    他袖中苍梧宗的密信被攥得发皱，＂今日之事作罢。＂说罢拂袖而去，玄色道袍带起的风掀翻了石案上的茶盏，瓷片落进泥里，像他没说完的话。


    人群渐渐散了。


    李若灵弯腰去捡水莲，把它融入自己的掌心，留下一丝凉意。＂若灵。＂有人扯她的袖角，是林瑶。


    这姑娘眼睛熬得通红，手里攥着张被汗水浸透的纸，＂昨夜我替执法堂送茶，看见张管事往镜里塞了块黑玉。＂她迅速把纸条塞进李若灵手里，＂上面有他的口供，说是......陈子轩给的银子。＂


    李若灵展开纸条，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她眼眶发酸。


    她抬头时，林瑶已混进人群，只余下一句飘过来：＂小心他房里那只玉蟾蜍，我见他往里面塞过信。＂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时，刘长老的传唤到了。


    李若灵推开门，见他正对着案头的《水华诀》发呆。＂你那日抄经时，我嫌你字太抖。＂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现在才明白，手能抖着写经，心却稳如磐石。＂他从袖中取出本泛黄的典籍，＂这是《青云九叠浪》，我年轻时得的机缘。


    若你愿意......＂他顿了顿，＂明日开始，每日寅时来演武场，我亲自带你。＂


    李若灵接过书，指尖触到封皮上的旧茧痕迹。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刘长老时，他指着她的凡骨测试结果冷笑：＂凡骨也想修仙？＂此刻他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夕阳，倒像块被磨去棱角的玉。


    ＂谢长老。＂她弯腰行礼，发间木簪轻晃。


    木盒里的花种突然猛蹭她掌心，像在提醒什么。


    她直起身子时，眼底的光比夕阳更亮——方才林瑶说的玉蟾蜍，陈子轩房里那扇总锁着的后窗，还有苍梧宗那封＂恐乱灵骨秩序＂的信......


    山风卷着暮鼓掠过峰顶。


    刘长老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他想起方才灵源镜里那缕青芒，想起李若灵施展水莲时，窗外那株野梅突然开得极盛。


    或许素心门的训诫里，＂素心问道＂的＂素＂，从来不是灵骨的颜色。


    而此刻的外门杂役房，陈子轩捏碎了茶盏。


    瓷片扎进掌心的疼，远不及他看见水莲时的惊。


    他望着案头那只玉蟾蜍，里面还躺着半封没写完的信：＂苍梧宗大长老台鉴......＂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他突然打了个寒颤——那姑娘看他的眼神，怎么像在看块待剥的茧？


    李若灵回到静修洞时，月亮已经爬上了山尖。


    她点亮油灯，《青云九叠浪》在案头投下温暖的影子。


    木盒里的花种正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打开盒盖，见嫩芽上竟缀着颗露珠，在灯光下泛着淡金。


    她伸手接住露珠，凉意顺着血脉漫开。


    远处传来晨钟的第一响——明日寅时，刘长老的特训就要开始了。


    而山的那一边，苍梧宗的信鸽正扑棱着翅膀，掠过灵凡结界。


    它爪下的信上，新添了一行字：＂李若灵已露逆骨之兆，速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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