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广场的晨雾还未散尽，演武台四周已围满了素心门青云峰的弟子。


    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亮，台边那株百年古松垂下的藤蔓上，小白花正随着风簌簌落进观礼席，落在李若灵青布裙角时，她闻到了熟悉的淡香——是昨夜花种嫩芽渗出的气息。


    “李若灵！”


    清脆的唤声从左侧传来。


    叶清婉挤开人群，鬓角的玉簪撞得叮铃响，手里还攥着个温热的糖蒸酥酪：“我特意让膳堂多放了桂花蜜，你且垫垫肚子。”她望着演武台上正擦拭寒铁剑的楚鸿羽，眼尾微微发紧，“那楚师兄上月刚筑基，听说他师父是峰主座下大弟子，最厌弃凡骨修士......”


    李若灵接过酥酪，指尖触到叶清婉发颤的手背。


    她低头抿了口甜羹，喉间却泛起一丝苦涩——自入青云峰三月，“凡骨”二字便如刺在喉。


    外门时被推去扫落叶，内门测灵骨那日，检测石上连白芒都未泛起，长老甩袖时带起的风差点掀翻她的道袍。


    直到昨夜，当她在青竹苑后巷捡到那粒刻着“逆骨”的嫩芽，袖中灵髓丹突然发烫，她才听见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咔”地裂开——是被踩进泥里的自尊，还是蛰伏已久的不甘？


    “当！”


    演武台侧的青铜钟被撞响。


    楚鸿羽足尖一点跃上擂台，寒铁剑在晨阳下泛着冷光。


    他扫了眼李若灵，嘴角扯出抹冷笑：“凡骨小儿也敢称修士？我这剑不沾血，今日便让你知难而退。”


    观礼席传来细碎的议论。


    “筑基初期对练气九重，这哪是比斗，分明是教训人。”


    “素心门什么时候收了这么没眼力见的？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资质......”


    李若灵攥紧袖口，指节发白。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却又奇异的冷静——像昨夜守着花种嫩芽时，看它在月光下舒展第一片叶子的那种静。


    她望着楚鸿羽剑尖凝聚的青芒，忽然想起苏飞尘教她“流云步”时说的话：“剑势再快，总有收势的刹那；人心再急，总有分神的间隙。”


    “起！”


    监战长老的令旗刚挥下，楚鸿羽的剑已裹着破空声劈来。


    李若灵脚尖点地欲避，却被剑气带起的风掀得踉跄——筑基修士的威压竟比陈越那剑重了十倍！


    她后背抵上擂台边缘的木栏，能听见身后叶清婉倒抽冷气的声音，能看见楚鸿羽眼底的戏谑：“躲啊？凡骨连灵觉都开不全，拿什么接我这剑？”


    灵觉......


    李若灵突然闭眼。


    袖中花种烫得几乎要穿透布料，她的意识却顺着那股热流散了出去——不是灵觉，是更清晰的感知。


    她听见楚鸿羽呼吸的节奏，三长一短；闻到他剑上淬的寒铁味里混着松脂香，是昨夜新打磨的；甚至触到了他剑气里那丝极淡的急躁——他急着在峰主面前立威，所以第一剑用了七分力。


    “啪！”


    李若灵偏头避开剑锋，发尾被削断几缕，落在地上时还冒着焦糊味。


    楚鸿羽的剑擦着她耳侧钉进木栏，震得整座擂台都晃了晃。


    观礼席炸开惊呼，有人喊“好险”，有人嗤笑“果然是碰运气”。


    李若灵却借着这一晃的力道旋身，绣着玉兰花的袖摆扫过楚鸿羽握剑的手腕——那是苏飞尘教她的“卸力诀”，专破死缠烂打的刚猛剑势。


    楚鸿羽吃痛松手，剑“当啷”落地。


    他瞳孔骤缩，反手就是一记灵拳。


    李若灵退无可退，只能硬接——可这一拳打来，她竟清晰看见他灵脉里流转的青色灵光，像条被风吹乱的丝带，在肘弯处打了个结。


    “就是现在！”


    她想起祖母临终前喂她服下灵髓丹时说的话：“这丹不是让你变灵骨，是让你看清自己的骨。”体内突然窜起一股热流，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去。


    李若灵的指尖泛起淡金光泽——那是灵髓丹的力量，蛰伏三月后终于在生死关头苏醒！


    她侧身避开灵拳，手掌按在楚鸿羽后心，灵力如潮水般涌了进去。


    “噗！”


    楚鸿羽喷出一口血，踉跄着往前栽去。


    他不敢置信地转头：“你......你竟能破我的灵脉？”


    李若灵没答话。


    她能听见体内灵脉发出清脆的鸣响，像久旱的河床终于等来春水。


    袖中花种的热度已化作灼烧，她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木盒——那是祖母留下的，装着花种的木盒。


    指尖刚触到盒盖，眼前突然闪过一片青莲虚影。


    那花浮在她掌心，花瓣上的纹路竟与峰主前日捧着的碧莲一模一样，只是颜色更淡，却带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


    楚鸿羽的动作突然顿住。


    他望着那朵青莲，喉结动了动，竟“咚”地单膝跪地：“我认输。”


    观礼席先是死寂，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叶清婉哭着扑过来，把李若灵的道袍都蹭湿了：“我就知道你行的！我就知道！”苏飞尘站在观礼席最前排，一贯清冷的脸上有了丝笑意，目光扫过李若灵掌心的青莲时，眉峰微挑。


    “好！”


    宏亮的笑声压过了喧哗。


    青云峰主负手走上擂台，他腰间的碧莲玉佩与李若灵掌心的虚影交相辉映。


    “凡骨亦可争锋。”他望着李若灵，眼里的赞许不加掩饰，“从今日起，你入青云峰重点培养名单。这枚青云令，准你在藏经阁自由出入三日。”


    李若灵接过那枚雕着云纹的玉牌，触手生温。


    她抬头时，正看见峰主目光落在她腰间的木盒上，眼神闪了闪，却又很快移开。


    散场时已近正午。


    李若灵捧着青云令往青竹苑走，路过演武台边的古松时，那株花种嫩芽不知何时从她袖中滑落，正伏在青石板上，两片新叶油亮亮的，叶尖还挂着滴晨露。


    她弯腰去捡，却见露水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是个穿月白道袍的女子，怀里抱着株青莲，正对着她笑。


    “若灵。”


    苏飞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若灵转身，见他手里提着个油纸包，墨发被风掀起几缕：“膳堂的枣泥酥，趁热吃。”他目光扫过她掌心的青云令，又落在她腰间的木盒上，欲言又止，“今夜月满，青竹苑后巷的老槐树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李若灵望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今早楚鸿羽说的“凡骨小儿”。


    风掀起她的衣袖，花种在木盒里发烫，像在回应她胸腔里翻涌的热——那是名为“不甘”的火，此刻正烧得更旺了。


    她不知道，此刻在素心门山门外的云气里，有只玄色信鸽正振翅高飞，爪间系着的绢帛上，“李若灵”“凡骨逆袭”“青莲虚影”几个字被朱砂圈了又圈。


    更不知道，藏经阁最顶层的密室里，青云峰主正对着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李若灵腰间的木盒，与他案头那卷泛黄的《上古灵植志》上的“逆世青莲”图纹，严丝合缝。


    而那株刚冒出两片新叶的花种，正悄悄在她袖中舒展第三片叶子，叶背的“逆骨”二字，在阳光下泛着淡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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