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风云初起
作品:《凡骨尊灵》 晨雾未散时,李若灵跟着十二名新晋内门弟子踏上了去青云峰的石阶。
竹杖点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混着山雀清啼,她抬头望去,原本只露半截飞檐的山峰此刻掀开了云帘——朱漆殿阁依着山势层层叠叠,飞檐上的铜铃被山风撞得叮当,檐角垂落的灵穗泛着青玉色的光,连空气里都浮着若有若无的草木香,比外门杂役房里霉味混着药渣的气息,清甜得像浸了蜜。
“看那棵老松!”走在最前面的圆脸弟子小孟突然拽她衣袖,“树腰上缠着的是灵藤吧?我外门扫了三年地,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灵植!”他眼睛亮得像点了灯,手指都在发颤。
李若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确实有株合抱粗的古松,树身攀着碗口粗的藤蔓,藤蔓上缀满星子似的小白花,每朵花芯都凝着一滴清露。
她袖中突然一热,那枚花种隔着帕子烫得她指尖发麻——这是自祖母去世后,花种第三次主动发烫了。
她悄悄按住袖口,喉间泛起酸意——祖母说过,这是“根脉相连”的征兆。
“都跟紧了。”引路的青衫弟子回头,腰间玉佩撞出细碎声响,“青云峰规矩严,莫要东张西望。”
众人忙收了声,李若灵却注意到那弟子扫过自己时,目光在她腰间多停了一瞬——她腰间挂着的,是外门杂役才用的粗布药囊,哪里配得上内门弟子的云纹玉坠?
她低头攥了攥药囊绳结,里面还装着半袋晒干的紫苏叶,是从前给祖母煎药剩下的。
转过三重朱门,前方忽然开阔。
汉白玉砌的广场中央立着尊青铜丹炉,炉口飘着袅袅白气,竟是活的灵植所化。
丹炉后是座飞檐斗拱的大殿,门额上“清云殿”三个金漆大字被晨光照得发亮。
殿阶上站着位玄衣老者,鹤发童颜,左手握着株半开的碧色莲花,花瓣上还凝着未干的露水。
“那是青云峰主。”小孟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听外门长老说,峰主闭关二十年,去年才醒……”
“新晋内门弟子,见过峰主。”引路弟子率先躬身。
李若灵跟着众人行礼,玄衣老者的目光却像穿过层层晨雾,直直射在她面上:“李若灵。”他开口时,手中的碧莲突然绽放,“听闻你在入门考核中,幻境得了九分。”
广场上响起抽气声。
李若灵喉结动了动,抬眼正撞进老者温和却锐利的目光里——那目光像春风里的刀,刮得她后颈发紧。
她想起方长老说“凡骨如何”时的神情,咬了咬舌尖让自己镇定:“回峰主,是弟子运气……”
“运气?”老者轻笑,碧莲的花瓣突然簌簌落在她脚边,“能在幻境里唤醒神识的,天下修士里百中无一。”他屈指一弹,一片花瓣飘到她面前,“接好。”
李若灵本能地抬手,花瓣却在离掌心三寸处停住,泛着幽光的脉络里渗出一滴绿液。
她鼻尖微动,那绿液里竟有股熟悉的清甜,像极了花种发烫时她袖中散出的气息。
“这是灵兰露,能温养经脉。”老者收回手,碧莲重新缩成花骨朵,“你们既是青云峰弟子,便该知道,我峰以御灵植为长。明日巳时,广场演武。”他扫过众人,“测测你们的基础。”
散了晨会,小孟拽着李若灵的袖子直晃:“若灵姐,峰主单独给你灵兰露!我刚才数了,他看别人都没超过三息,就看你看了小半柱香!”
李若灵摸了摸袖中冷却的花种,想起晨雾里那株缠着灵藤的古松。
她没告诉小孟,刚才接灵兰露时,花种在袖中轻轻颤了三下,像在回应什么——或许,这就是祖母说的“李家的根”与青云峰的缘分?
第二日巳时,广场上围了不少人。
李若灵站在演武场中央,望着对面持剑的灰衣弟子——这是入门测试的最后一场,两两对练,考核应变。
“凡骨也配站内门演武场?”
“听说她外门时连引气入体都慢,要不是幻境取巧……”
议论声像针,扎得她耳尖发烫。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昨夜花种发烫时的淡红印子。
昨夜她偷偷用灵血浇了花种,泥土里冒出了半寸高的嫩芽,叶片上凝着的水珠,和峰主给的灵兰露有几分相似。
“开始!”
灰衣弟子的剑带着风声劈来,李若灵本能地侧滚。
剑尖擦着她发梢划过,她却在翻滚时瞥见对方靴底的泥印——是沾了青云峰后坡灵竹的绿泥,那处地面湿滑,脚步若重了便会打滑。
她突然翻身跃起,指尖掐了个外门杂役时偷学的“借力诀”——那是给药园挑水时,看护园长老用过的。
灰衣弟子的剑势被她带偏,脚步果然踉跄。
李若灵抓住空隙,指尖点向他持剑的手腕——那是祖母教她的绣绷指法,准头比剑更利。
“停!”
评判长老的声音让全场一静。
灰衣弟子捂着腕后退,腕上红了一片:“我……我没防备!”
“应变、神识皆可。”评判长老扫了眼李若灵,“下一位。”
接下来的三场,李若灵都赢了。
但她能感觉到,人群里的目光越来越灼——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弟子始终抱着胳膊冷笑,她记得那是前两日在峰主殿外见过的“大师兄”陈越。
“走了狗屎运。”
“凡骨能有多深修为?不过是会躲罢了。”
散场时,小孟气红了脸:“他们就是嫉妒!你刚才那几下多漂亮……”
李若灵摸了摸发烫的耳尖,没说话。
她注意到人群后有道身影一闪——是陈子轩。
他从前和杨天走得近,前两日在入门榜前,她见过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像块淬了毒的冰。
是夜,李若灵在药囊里翻找明日要用的灵草,窗棂突然轻响。
她反手摸出枕下的绣针——那是祖母留下的,针尾缠着半根红线。
月光里,陈子轩的脸白得像纸。
他隔着窗缝压低声音:“李姑娘,我有话要说。”
李若灵没开门,只把绣针抵在窗纸上:“陈师兄深夜来我住处,不怕坏了规矩?”
“你当内门弟子的资格干净么?”陈子轩的声音突然拔高,“外门考核时,你用了秘药!方长老说的‘凡骨化灵’,不过是取巧!”
李若灵的手指猛地收紧,绣针几乎扎进掌心——灵髓丹的事,只有她和祖母知道。
祖母临终前千叮万嘱,这是李家秘传,绝不能外泄。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陈子轩冷笑,“明日卯时,青竹苑后巷,有人要听你解释。”他转身时,月光照出他腰间的玉佩——是雷纹刻的“玄”字,和杨天身上的一模一样。
李若灵攥着绣针坐在床沿,直到窗外起了雾。
她摸出袖中花种,嫩芽已经长到三寸,叶片上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她突然想起苏飞尘说过的话:“若有难处,来问心阁找我。”
第二日清晨,李若灵在问心阁外等到了苏飞尘。
他正给阶前的兰草浇水,白衣沾了水痕,见她来,眉峰微挑:“可是遇到麻烦了?”
李若灵把昨夜的事说了,末了攥紧袖口:“灵髓丹的事,只有我和祖母知道……”
“陈子轩上月输给杨天,欠了雷火堂人情。”苏飞尘放下水瓢,指尖拂过兰草叶尖的露珠,“杨天的雷火符篆,是雷火堂特制的。”他转身时,袖中滑出半片碎玉,“昨夜青竹苑后巷的墙根,我捡到这个——是雷火堂弟子的腰牌碎片。”
李若灵盯着那半片碎玉,雷纹里还沾着点青泥——和演武场那灰衣弟子靴底的泥一样。
“我已将此事告知峰主。”苏飞尘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他说,今日演武场,会给你个公开证明的机会。”
话音未落,广场方向传来铜锣巨响。
“李若灵!”
演武场中央,陈越抱着剑站在日头下,身后跟着七八个弟子。
他甩了甩剑穗:“听闻你入门测试四战四捷,陈某不才,想讨教两招。”
人群霎时静了。
李若灵望着陈越腰间的“青云峰大弟子”玉牌,又看了眼远处观礼台上的峰主——他正捧着那株碧莲,朝她微微颔首。
她解下腰间的粗布药囊,轻轻放在台边。
药囊里的紫苏叶沙沙作响,像祖母在耳边说:“心若素雪,行若苍松。”
“我应下。”
陈越的剑出鞘时,广场上腾起一片惊呼。
李若灵望着他剑尖凝聚的青光,忽然想起昨夜花种嫩芽上的水珠——那水珠里,似乎藏着能引动灵植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袖中花种又开始发烫。
演武台边的古松突然沙沙作响,藤蔓上的小白花纷纷飘落,像下了场香雪。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看她脚下!”
李若灵低头,见自己脚边的青砖缝里,正钻出几株嫩绿的芽——是昨夜花种的嫩芽,不知何时从袖中落了出来。
陈越的剑风卷着松针劈来,李若灵却在松针将要触到面门时,侧身避开。
她能清晰听见松针划破空气的尖啸,能看见陈越眼底的震惊——这不是外门时靠本能的躲,而是灵觉全开后,连对手的呼吸都数得清。
“当啷!”
陈越的剑掉在地上。
李若灵的指尖抵在他喉间,绣针尾的红线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团跳动的火。
广场上炸开一片喝彩。
李若灵却注意到,人群后陈子轩的脸色白得像纸,他攥着半块雷纹玉牌的手在发抖——那玉牌的断口,和苏飞尘给她看的碎片严丝合缝。
“好!”
峰主的笑声像钟鸣,震得古松上的露珠簌簌落下。
他捧着碧莲走下观礼台,目光扫过呆立的陈越,最后落在李若灵身上:“明日辰时,青云广场。”他指了指中央的演武台,“设擂台,定新弟子座次。”
李若灵望着重新被阳光照亮的演武台,台边的古松藤蔓上,小白花正开得热烈。
她弯腰捡起脚边的花种嫩芽,忽然发现叶片背面刻着极小的字——“逆骨”。
夜风掀起她的衣袖,送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她听见身后有人低声议论:“那株花,好像和峰主的碧莲有几分像……”
而此刻的青竹苑后巷,陈子轩捏着剩下的半块玉牌,指尖渗出血珠。
墙根的阴影里,杨天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刀:“明日擂台,我要她连站都站不稳。”
李若灵摸着袖中发烫的花种,望着渐暗的天色。
她不知道,明日的擂台上,等待她的除了质疑,还有更大的变数——那株突然绽放的灵兰,和峰主眼中未明说的期许,正悄悄织就一张网,将她的命运与整个修仙界的规则,紧紧捆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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