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幻境抉择

作品:《凡骨尊灵

    素心门后山的“心魔渊”被晨雾裹着,像块浸了墨的玉。


    李若灵站在入口处,望着那团翻涌的灰雾,喉间泛起一丝腥甜——三日前被雷爆符震伤的经脉还在抽痛,此刻却不及心跳声的半分剧烈。


    “幻境源于你最深的恐惧。”身侧传来苏飞尘的低语。


    他不知何时换了月白衫子,袖口绣着素心门特有的青莲纹,在风里轻轻颤,“守住本心,我在外面等你。”


    李若灵抬头,正撞进他眼底的清潭。


    那潭水似曾在竹影里见过,在她被叔婶堵在巷口时,在她第一次握不稳剑被同门嘲笑时,总在某个角落静静漫着。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送来的养元丹,瓷瓶上还沾着槐花香——是他亲手摘的?


    “嗯。”她应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木盒。


    木盒里的花种从昨夜开始就发烫,此刻烫得她腕骨生疼,像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一下一下,一下一下。


    “下一位,李若灵。”守关弟子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所有思绪。


    她深吸一口气,迈出脚。


    雾丝缠上脚踝的瞬间,鼻尖突然漫开雪水的冷。


    再睁眼时,她已站在破落的土屋里。


    “灵儿,来。”


    那声轻唤比记忆里更弱,像一片将落未落的雪。


    李若灵转身,看见土炕上的老妇。


    她的头发白得像被霜打过的芦苇,脸瘦得只剩一层皮,却还在笑,眼角的皱纹里盛着二十年如一日的温柔:“灶上温了红薯粥,你喝两口——”


    “祖母!”李若灵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碎冰扎进裤管,疼得她眼眶发涩。


    可她顾不上这些,颤抖着去摸老妇的手——那双手本该是暖的,此刻却凉得像块浸在冰水里的玉。


    “药...我拿到药了!”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手忙脚乱地解绳结,“王大夫说这味雪参最是补气血,我在雪地里跪了三个时辰,他才肯——”


    “傻丫头。”老妇的手指轻轻拂过她冻得通红的耳垂,“祖母的病,哪里是药能医的?”


    李若灵的手顿住。


    布包里的雪参“哗啦”掉在地上,白得刺眼。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考核时,陈子轩说的那些话:“凡骨就是凡骨,就算吃了灵丹妙药,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原来最锋利的刀,从来不是敌人的剑,而是自己心里的刺。


    “祖母不会走的。”她抓住老妇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您说过要看着我穿霞衣,要看着我站在素心门山巅——”


    “仙途本无定数。”老妇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从前教她绣并蒂莲时那样,“莫因凡骨自弃,灵儿,你要——”


    话音未落,老妇的身体开始透明。


    李若灵眼睁睁看着她的手指从自己脸上滑开,看着她的眉眼融成雾气,最后只剩那句“你要”,散在风里。


    “不!”她尖叫着去抓,指尖穿过虚影,只碰到一片冷雾。


    土屋的墙开始剥落,露出外面的风雪。


    她这才发现,原来这幻境里的雪,是血的颜色。


    “被卖入青楼的绝望,被宗门轻视的不甘,还有对变强的渴望里,那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偏执。”三日前方长老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李若灵跪在碎冰上,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想起叔婶把她捆在马车上时的笑,想起外门杂役房里被泼翻的药碗,想起测灵骨时那些人的嗤笑:“凡骨也配修仙?”


    “我偏要配。”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叮。”


    一声清响,像玉珠落盘。


    李若灵猛地抬头,看见胸前的木盒裂开条细缝,一线绿光从中钻出来,缠绕着她的手腕。


    那光里有股熟悉的暖,像祖母的绣绷,像素心门后山的春泉,像苏飞尘递来养元丹时,指腹不小心擦过她手背的温度。


    花种在共鸣。


    “我命由我不由天!”她突然站起来,任由碎冰割破膝盖。


    绿光顺着她的经脉乱窜,所过之处,幻境里的血雪开始融化,土屋的墙重新凝结成砖。


    她望着那团正在消散的祖母虚影,一字一顿:“您教我的,我都记得。”


    “轰——”


    幻境像块被击碎的镜子。


    李若灵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叔婶的冷笑,测灵骨台的白光,陈子轩捏碎的九连环,苏飞尘站在竹影里的侧影。


    最后所有碎片都聚成一束金光,托着她升上半空。


    再睁眼时,她已站在心魔渊外。


    “醒了?”叶清婉的声音带着哭腔。


    李若灵转头,看见她眼眶通红,手里攥着半块帕子,“你在里面待了整整两个时辰!方才陈师兄出来时都疯了似的喊‘饶命’,还有张师弟直接吐了血——”


    “清婉。”苏飞尘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手里端着盏茶,茶雾模糊了他的眉眼,“她需要缓一缓。”


    李若灵接过茶盏,指尖还在抖。


    茶水入口是清甜的,像素心门后山顶上的野蜂蜜。


    她这才注意到,周围站了好些人:有摇摇晃晃被弟子扶着的内门候选,有抱着胳膊冷笑的杨天,还有方长老,正站在观礼台边翻着一卷泛黄的帛书。


    “李若灵。”方长老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幻境得分,九分。”


    “什么?”杨天猛地站起来,玄色道袍带翻了石桌上的茶盏,“心魔试炼历来最高七分!她一个凡骨——”


    “凡骨如何?”方长老抬眼,目光像把淬了霜的剑,“幻境中能守住本心,唤醒神识,便是九分。”他转头对李若灵笑了笑,“恭喜你,内门候选第一。”


    周围炸开一片抽气声。


    叶清婉直接扑过来抱住她,眼泪把她的肩袖都打湿了。


    李若灵望着人群里的苏飞尘,他正垂眼整理袖扣,嘴角却翘了半分——只有她知道,那是他高兴时的样子。


    “内门弟子名单,三日后公布。”方长老挥了挥手,守关弟子开始驱散人群。


    杨天经过李若灵身边时,鞋跟重重碾过地上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裤脚。


    她抬头,正撞进他阴鸷的眼——那眼神像根刺,扎得她后颈发疼。


    三日后。


    素心门的晨钟敲了八下时,李若灵站在“内门弟子榜”前。


    红纸上的“李若灵”三个字被阳光照着,泛着金箔的光。


    她的名字后面,写着“青云峰”——素心七峰中最擅御灵植的一脉。


    “若灵师姐!”有外门弟子跑过来,手里举着束野菊,“我们就知道你能行!”


    李若灵接过花,望着远处的青云峰。


    那座山被云雾裹着,只露出半截飞檐,像朵飘在天上的云。


    她摸了摸袖中已经不再发烫的花种,忽然想起祖母临终前说的话:“这花种,是咱们李家的根。”


    山风掀起她的衣袖,送来若有若无的花香。


    李若灵望着青云峰的方向,在心里说:“祖母,我做到了。”


    只是她没注意到,人群后有道身影正盯着她。


    杨天捏着枚刻着“雷”字的符篆,指节发白。


    符篆边缘腾起细碎的雷光,像条吐信的蛇。


    而青云峰上,某位闭关多年的峰主忽然睁开眼。


    他望着窗外突然绽放的灵兰,嘴角勾起抹笑意:“有意思。凡骨化灵?倒要看看,这丫头能翻起多大的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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