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两个夫君(六)
作品:《谁在乱点鸳鸯谱(探案)》 那少女像是迟疑了一下,回头看了一下身后那几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她们也正仰着头看她,有的抓着她的衣角,有的半躲在她背后,神色怯生生的。
片刻后,她终是开了口:“我们……原是江员外府上的人。”
“说是侍女,可其实也不算。”她话音一顿,眼神有些躲闪,“我们是被买进去的。江员外给我们换了名字,还教我们琴棋书画、女红针线,表面上待我们极好。可我心里明白,我们迟早是要被他卖出去的。”
顾行歌点了点头,心下已有数。
江员外原本就靠牙行起家,干的便是拐卖人口的营生。如今听这少女亲口一说,倒也不难猜出,他定是从乡下穷苦人家挑来模样乖巧的小女孩,关在府中精心调教养大,等养得差不多,便当瘦马出手,好赚一笔高价。
只是那几个躲在后头的孩子……
顾行歌默默估算了一下年纪,那几个孩子进江府时,怕也不过才五六岁。
这样小的孩子,也能下得了手?
顾行歌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冷意,能对如此年幼的孩子下得了手的人,才是真正的恶鬼。
那少女接着说道:“何姐姐比我们早来一段时间。她武艺好,江府里的人都叫她夫人……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江员外安给她的名分,实则她负责教管我们。”
她顿了顿,又轻轻补了一句:“其实府里也有好人。有些仆人对我们挺好,只是……他们也没办法。我们挨打的时候,他们也只能装作没看见,等夜里再偷偷给我们送点药、送点吃的。”
顾行歌问道:“你的武功就是那个时候何娘子教的吧。”
那少女点了点头,眼神里掠过一丝柔软。
“在何姐姐身边,我们总算能好过些。”她轻声道,“她虽然话不多,却从未动手打过我们,反而教我们扎马步、练拳法,说女子也要能自保……若真哪天逃出来了,就不能再被人拐走卖掉。”
顾行歌听她说得平静,心里却不禁泛起一阵苦涩。像她这般大的孩子,原本该在家中被人爱护,却被带到那种地方过上提心吊胆的生活。可见江员外那处,是怎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少女声音低了些:“可这样日子,终归是撑不了多久的。”
她抬头看顾行歌:“我们……原本是要被卖掉的。第一个,就是我。”
顾行歌沉着脸,一语不发。
那少女眼神有些飘忽:“那天,天刚亮,何姐姐就把我们叫了起来。她说要带我们出府。我还以为她疯了,江员外最忌讳有人带接近我们,更不要说带我们出门。可她说,她已经不想等了。”
“我们出了院子才发现,府上所有的仆人都出来送我们,我们藏在马车里,花了整整一天才到这西山。何姐姐说,这里人少,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声音渐渐低下去,“后来我们才知道,江员外,在我们出门的前一夜,便已经死了。”
顾行歌闻言,眉头一点点皱起。
果然,和她推测的差不多。
江员外刚一死,何宛枝便带走了这些孩子。府中众仆虽不敢明言,却个个缄口不言。
江员外的死,看起来没那么简单。若说何宛枝不是凶手,那她起码也是知情人。
“后来呢?”顾行歌追问。
那少女道:“打那之后,我们就一直留在这里。府上的事我们不知道,也不敢问。只有张大哥和何姐姐,会时不时来山上看看我们,送点粮食和换洗的衣服。何姐姐还说,等我们再大一些,就送我们去学堂读书、习字。”
她声音有些哽咽,“她说我们不是被人摆弄的货物,是人,是能自己选路的人。”
顾行歌听得一阵沉默。
她缓了缓,忽然开口问道:“你刚才说,张屠户从那时候起就经常来山上?”
少女点点头:“是啊,从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一天,他就来了,那时候还帮着修屋顶,还教我怎么劈柴。后来张婆婆他们也常来,送米送炭,一直照应着我们。”
顾行歌追问:“可你们是怎么认识他的?”
少女露出一丝迷惑的神色,想了想,认真道:“其实早在江府,我们就见过他。他常常送肉来府上。”
她想了想,补充道:“他一来,何姐姐就会去帮忙,他们两个也常说话,所以我们几个都以为他们很熟了。”
看来这两人之前就相识,可今日何娘子却矢口否认……
顾行歌心底已经掠过一道模糊的脉络。江员外、何宛枝、张屠户,这三人之间的联系,远比她之前猜测的要更早、更深。
“那这张屠户……对你们怎么样呢?”顾行歌小心翼翼问道。
那少女却毫不犹豫地说道:“张大哥对我们极好了。何姐姐有时候还会骂我们,但张大哥从来不骂人,甚至还背过小桃下山看病。当初也是他和何姐姐一起,把我们带到这山上的。”
赵清在一旁小声咕哝:“这张屠户的样子,怎么和传言里完全不一样啊?传说不是说他脾气暴、爱喝酒来着?”
顾行歌没接话,心里却也浮上了同样的疑问。关于张屠户的传言,她听得多了,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粗鲁、暴戾、好酒好赌,三句话离不开打骂。可眼下这少女口中的张屠户,却温和得近乎让人误以为是另一个人。
显然,这案子里,有人在说谎。
顾行歌心中已有几分计较,便又问道:“几个月前,张屠户死在这山崖上,你们可知道?”
那少女眼神微动,回头看了眼那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像是在确认她们有没有听见,然后才低低应了声:“我是知道的。”
“你知道?”顾行歌也压低声音,“那这事,可与何娘子有关?”
少女猛地抬头,迅速涨红了脸,说道:“自然无关!若是她害的张大哥,我早就……”她忽然顿住,显然意识到自己气上了头,低头吸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我信何姐姐,她不是那样的人。”
“其实张大哥死前半个月,有一回来得比往常早些,先给我们送了些粮食和布料。我们正吃着东西,忽然听见他低声叫我们赶紧躲起来。”
少女声音也放轻了些:“我藏在屋后的柴垛后头,隐隐瞧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我不认得他。他穿得还算体面,进门时也没说什么话,神情客客气气的,可张大哥一见他,脸色就变了。”
顾行歌轻声问:“你听见他们说了什么没有?”
少女摇了摇头:“没听清,他们压着声音说话,后来张大哥带着那人一起下了山。我原以为是这村子附近的人,可那之后张大哥就再没来。再后来,何姐姐就告诉我……她说张大哥似是摔死在崖下了。”
顾行歌皱起眉头:“此事,何娘子知道吗?”
少女点点头:“自是知道的。”
顾行歌道:“那男子长什么样子?”
少女一时怔住,回忆着:“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记得,个子很高,肩膀宽,很壮实,好像还和张大哥相识。”
顾行歌的眼神倏地一闪,猛地看向赵清。
赵清一愣,也跟着回望她一眼,低声问:“这怎么找啊,那张屠户认识的人不说上百,也得有四五十了吧,咱总不能一户户问过去吧……”
他话没说完,顾行歌忽地拉住他的胳膊:“不好,快,跟我下山。”
“啊?”赵清被拽得一个踉跄,险些摔了,“主簿你倒说清楚,哎哎哎你等等我啊!”
此时,山下的村庄,夜色已深,安静得出奇。
顾行歌一路快步走着,直到快到村口那间老屋前,忽地停住,伸手挡了赵清一下。
“等等。”她低声道,目光紧紧盯着前方那间院墙低矮的小屋。
“怎么了?”赵清问。
顾行歌不答,抬手比了个方向,领着赵清绕到屋后。
赵清一边蹑手蹑脚地跟着,一边小声嘀咕:“这不是……那老翁说的张老太太的家吗?主簿你该不会是怀疑,她一个老太太还能杀人?”
顾行歌摇了摇头:“我不是怀疑她。”
她接着问道:“你说,杀害张屠户的人,到底图的是什么?”
赵清被她问得一怔,挠了挠脑袋:“我怎么可能知道,总不可能是因为张屠户抢了卖猪肉的生意?难不成,是图他的钱?”
顾行歌点点头:“那你再想想,张屠户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赵清脱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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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靠卖猪肉过日子吗?虽说辛苦,但养家糊口总是够的吧……总不能是吃老婆老本吧。”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愣住了:“诶,还真是吃老婆老本。”
顾行歌边走边说,脚步却不见丝毫犹豫:“张屠户原先并没什么积蓄,在这条街上混了大半辈子,靠一把杀猪刀糊口,一直与人无仇无怨,可偏偏就在最近,被人杀了。”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娶了何娘子。”
赵清眼神一闪:“莫不是,杀他之人,真的图的是何娘子?”
顾行歌道:“是,也不是。”
她接着道:“魏大人今日来问何娘子,有没有留下江员外的旧物,你还记得她怎么说的?”
赵清猛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记得记得,她说嫁鸡随鸡,那些东西都放在张家了。”
顾行歌压低声音:“倘若有一个人想要找江员外留下的东西,先在张屠户打听无果,反倒被张屠户怀疑。之后又转头查到何娘子那边,何娘子家徒四壁,结果还是空手而归。那他会怎么办?”
赵清屏住了呼吸,缓缓接了一句:“他会去张家的宅子,接着找。”
话未说完,赵清脸色骤变,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那你方才说的那人……岂不是……”
顾行歌抬手,示意他噤声。此时两人已悄然绕到村头那处破屋的后院,院墙矮得只到顾行歌胯处,她一个抬脚就小心翼翼跳了进去。
赵清也翻了进来,还未来得及站稳,便听顾行歌低声一句:“别出声。”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月色透过窗纸,投下一片光影。
朦胧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弯腰在屋内急躁地翻找着什么。
顾行歌眼神冷了几分,心中默默念道:“今日在场,听到何娘子说那句‘东西都归入张家’的……只有一个人。”
赵清刚探头进来,看到那身影的轮廓,惊得差点蹦出声:“钱大!怎么是他?”
顾行歌立马一个眼神过来,赵清自知失言,随即立马闭上了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若真惊动了屋里那人,今夜怕是得以命相抵。
好在屋内的钱大并未察觉,只看他还在不停翻找着什么,并且恶狠狠地说道:“老太太啊,莫怪我。你那好儿子跟好儿媳妇,自个儿不识趣,早早把东西给我,不至于闹到这一步。”
张老太太就坐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双手被麻绳缠得紧紧的,嘴也被布条堵着,只剩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却看起来很平静。
钱大翻箱倒柜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年,我为江员外出力卖命,刀口舔血地干事,”他一边翻找一边咬牙道,“凭什么轮不到我分一份好处?就算他死了,那些东西也该有我一份!”
说着,他又转身朝屋角另一个柜子走去,似是打算将这屋子彻底翻个底朝天。
钱大此番下手,八成已是孤注一掷。
他走到这一步,已退无可退。不论那所谓江员外留下的宝物能不能翻找出来,只要他今夜能将东西找到并顺利脱身,便还有一线生机;可若是找不到,那就什么都没有了,说不定连命都难保。
可这江员外的东西,是魏怀州要查的关键证据。
顾行歌心里很清楚,若今夜让钱大将那物事带走,魏怀州前前后后查案的功夫就都要打水漂。
虽然这魏怀州着实可恶,但方才她才借用了此人的名号,用来自保。
于情于理,都得帮这一把。这张老太太必须救,钱大必须拦。
可眼下,钱大疯了一般翻箱倒柜,屋里还有一人受制,硬闯并不划算。
顾行歌正思索着要如何设法将老太太救出来,忽听赵清低低倒抽了一口凉气。
顾行歌以为他又吓着了,正想斥他一声,谁知赵清神情竟透着几分喜色。
顾行歌顺着他的目光往屋里望去。
只见那原本被捆住双手的张老太太,竟不知何时已挣脱了绳索。
她整个人蜷伏着,悄无声息地往钱大的背后爬去,她眼神里带着一股子狠意,分明是要与这钱大拼命的模样,和白日里那个撒泼打滚的市井泼妇,判若两人。
而她的手中,赫然攥着一把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