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归途

作品:《我本将心向沟渠

    顾濯的目光掠过那些被缚作一团的胡人,问下属:“他们进去多久了?”


    “约莫一炷香了。”


    矿洞黑黢黢地张着,像巨兽蛰伏的嘴。


    顾濯凝望着那片浓稠的黑暗,忽而问道:“这矿脉背后,通向何处?”


    下属一怔,面露难色,躬身告罪:“此处废弃多年,荒僻难寻,今日也是循着郡主的踪迹才……属下失职,实在不知。”


    顾濯蹙眉。


    不远处,杜兴已将人手调度停当,此刻转过身来看向顾濯:“进去吧。约定的时辰到了。”


    .


    山洞里潮气重。


    祁悠然摸索暗道机关时,沾了一手湿冷的苔藓与污垢。她一边擦拭手心,一边思考着下一步。人心易变,纵然他们一时被她说动,难保后面不会倒戈。她千万要稳妥,不能出错。


    石壁后,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因着先前说过的机关陷阱,无人敢贸然上前,生怕被射成筛子。


    祁悠然回想着母亲提及的机关细节,捡起一块石子投向石壁。


    数支弩箭破空而出,狠狠钉在对面的石壁上。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看向祁悠然时,却也暗暗放下心。


    就在这时,隐约的兵戈之声传来。


    陆权耳目灵敏,已然察觉,立时挥手示意手下戒备。


    宋昱死死瞪着祁悠然,奋力挣扎起来,发出含糊的呜咽。


    祁悠然眼神一动,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


    总算按着与杜兴约定的时辰,拖到了援兵。


    宋昱集结的三股势力是分批汇合的,等到清点人数,已经比来时多了一倍。一行人本就小心,不好轻易打草惊蛇,最稳妥的,就是在此处一网打尽。


    眼下,她为了安全,要避开这帮人先藏起来。


    祁悠然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稳:“慌什么!前朝宝藏近在咫尺,这便是我们最大的底牌。”她指了指宋昱,“更何况,他还是名义上的‘皇子’殿下,官府不敢轻举妄动。”


    她迅速下令:“陆统领,劳烦你带精锐弟兄殿后,倚仗地形阻截。其余人,随我速速开启内层机关!洞内必有更为巧妙的布置,正可为我们所用。”


    陆权深深看了她一眼,此刻情势紧迫,已不容多虑,他当即点齐人手,向后方通道撤去布防。


    祁悠然引着剩余之人步入内洞。洞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脚下是向下倾斜的湿滑甬道,行不过数十步,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


    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溶洞中央堆积如山的箱笼。


    “宝藏!是前朝宝藏!”身后的人群爆发狂热的欢呼。


    “主子呢?”也有人问。


    但更多的人已被金银珠宝的幻象迷了心窍,争先恐后地扑将上去,生怕慢了一步便被人抢走。


    他们七手八脚地撬开老旧的箱笼,然而箱盖掀开,里头却是空空如也,只有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怎么是空的?”


    未等细想,身后已是火光通明,甲胄森然。


    .


    祁悠然拖着眼神涣散的宋昱,在另一条暗道里蹒跚前行。


    发间的钗子微微松脱,她抬手将它重新簪稳。这是别苑混乱时,秦筠悄然塞给她的。钗身中空,藏着些许迷药,分量虽不多,却也足够在紧要关头挣得一线生机。


    想到外面那些人面对空箱笼时的错愕与贪婪,她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冷峭的笑意。


    哪有什么前朝宝藏。


    不过是那些遗老遗少为笼络人心,图谋复国而编织的幻梦罢了。


    母亲曾说起,幼时来过这里,亲眼见过那些破旧的箱笼是如何被一抬抬搬进洞中。


    前朝国库早已空虚,这痼疾甚至延续到了本朝。


    若非如此,先帝又何至于急急寻由头抄没郑家以充内帑?她献上外祖的家产,后来更是协助查抄林家,若非深知国库窘迫,又岂会如此受到重视。


    也就一开始的弩箭看着唬人,却是倾尽全力做出的障眼法了。实际上能拿出这么多箱子凑数都是勉强。不然何至于历经三朝,一点波澜都没起。


    倒是她那位素来醉心风花雪月的祖父,于心不忍,悄悄在其中一个箱子里留了张字条,上书:“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的决心与勇气,以及这一路的山川风物,便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藏了。”


    她当时见着这行字,没忍住笑出了声。


    估摸着已走得够远,她在一开阔处停下脚步。


    自袖中抽出了一柄匕首。


    .


    杜兴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眼前面色阴郁的陆权:“陆统领,你倒是藏得够深。”他心下不免掠过一丝惋惜,此子本是可造之材,只可惜……道不同,终究不相为谋。


    “大人,不好了!”一名属下跌撞而来,语气里是压不住的慌张,“搜遍了溶洞,不见郡主,也、也不见那宋昱的踪影!”


    杜兴脸色骤然一沉,目光扫过四周,却见不起眼的一处岩石旁,落着一件锦缎披风。


    是当时裴朔给祁悠然送过去的,他也知情,里面仔细缝了特殊的追踪药粉,本是为了万无一失。一同送去的,还有一柄贴身匕首,用作防身。


    他眼神一凛,不由得去寻顾濯,然而视线所及,竟遍寻不见清冷孤峭的身影。


    .


    匕首堪堪插入宋昱胸膛。


    祁悠然勉强靠着石壁站立,目光扫过宋昱身旁那几条影影绰绰的人影,暗道不好。


    是她大意了。先前夺权的过程太过顺利。倒叫她忘了,宋昱经营这许多年,手下总养着几条不出声的狗。当时的沉默,不过是蛰伏,等着反扑的时机。


    “给我……杀了她。”宋昱喘着气,声音嘶哑里淬着毒。


    旁边几个男人面面相觑。


    祁悠然冷笑,宋昱为人刚愎自用,他所信任的,也是些曲意迎合的废物。


    “愣着做什么!”宋昱催促,“去啊!”


    他手指猛地一点,“你,去。”


    被点到的男人看着祁悠然,手在发抖。


    祁悠然握着手里的簪子,却是难有力气。


    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心中竟生出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你……公主你别怪我,是你生了不臣之心在先的。”那男人喃喃着,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壮胆。


    他终于举起了匕首。


    祁悠然闭上了眼睛。


    洞穴里阴湿的气味愈发浓重,一股子土腥与腐朽混杂着,她不由得怀念……


    “噗嗤。”


    预想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柄剑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倒下的瞬间,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火光本就惺忪,明明灭灭,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影。


    祁悠然却觉得,他好憔悴。


    这个场景,这个瞬间,其实很熟悉。


    宫变当天也是如此,他也是这般来了。


    只是没有了漫天霞色,身前的顾濯却没有了那日的从容。


    他几步抢到她跟前,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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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子就握住了她的,攥得那样紧,指尖冰得骇人。


    “有没有事?”罕见的,她听出了明显的慌乱。


    她摇摇头。


    他的手真是冷啊,像一块永远暖不过来的冰。她以为自己已是够凉的了,没想到他更甚。这样也好,她手心里那一点点可怜的暖意,或许能渡些过去。


    她抬起眼,望进他焦灼的眼底。


    “帮我杀了他们。”她说。


    .


    他执剑的手一直很稳。


    现在杀人时也一样。


    祁悠然靠着石壁,眼前却有些模糊。


    她眨了眨眼,刀光剑影在她眼前便滞涩了一瞬。


    还没有结束吗?


    她迷迷糊糊地想。


    莫不是这些日子,他光顾着算计那些阴谋阳谋,倒把剑法疏忽了?


    这样可不行。


    回去以后要好好督促他。


    她暗暗想。


    刀剑相击的锐响不知何时停了。


    她闻到一阵清冷的雪松气息。


    她睁开眼。


    对上了顾濯的眼睛。


    她忽然很想同他说说话,说什么都好,只要是他。


    于是她轻轻开口:“你怎么来了?”


    他俯身,用那柄犹带温热血迹的剑支撑着身子。


    “我来接你回家。”他说。


    她微微一怔。这次,他说的不是“回去”,是“回家”。


    .


    “二位的话,可都说尽了?”阴冷的声音响起。


    宋昱竟还留着一口气。


    顾濯怎么会犯这样的疏忽?


    祁悠然来不及想,便听见宋昱断续的咳嗽声,他说出的话碎得几乎不成调子:“既然这般……情深意重,不如……去地府里做一对鸳鸯罢。”


    祁悠然心底猛地一沉,目光所及,竟见他举起血肉模糊的双手,手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截“嗤嗤”作响的引信。


    火光在他身后跳跃,映照着矿洞里遗留下的炸药。


    .


    引线像毒蛇,吐着信子游走到末端。


    爆炸声响起的瞬间,顾濯覆了上来。


    祁悠然的世界陡然狭小,小得只剩下他胸膛抵着她的战栗,以及碎石尘土呛人的气息。


    眼前是一片黑暗,嗅觉和触觉便分外狰狞起来。


    依旧是熟悉的清冽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腥。


    她呼吸一滞,却不敢深想。


    只觉着他护着她的臂膀很用力,像是要将她嵌入身体里。


    有零星的碎石落下,闷闷地砸在他的后背,他却一声不吭。


    预想中的天崩地裂竟没有来,山洞只是沉闷地哼了几声,便归于死寂。


    取而代之的,是远处一声接一声的闷响。


    嘭,又哗啦啦地散开。


    是烟花。


    砰砰然,空空然。


    祁悠然一愣。


    算起日子,今夜应该是城里的灯节。


    山洞里的引线受潮熄了火,城里的烟花却干燥而安然地盛放。


    比起炸药,更多的人,喜欢的是烟花。


    她亦是如此,更愿意拣好看的来爱。


    视野渐渐明晰,额上忽然落下一点温软。


    是他的唇。


    落得那样轻,那样克制,像一片雪。


    她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远处的烟花,直窜上去,撞在洞顶,蓬蓬地散开。


    意识昏沉之际,她突兀地想。


    他这算是救了她,还是误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