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5章

作品:《遮月

    崇历十五年,除夕当晚,平京城北一处酒楼轰然坍塌。


    风止行率大理寺众人查探,在酒楼后院发现十余具尸体,经确认,是皇室叛宗下弦月的间者。


    皇帝大怒,下令彻查。大理寺与刑部忙碌数月,但不知是有人从中作梗,又或是刻意隐藏,毫无所获。


    十七年初春,距离月遮和小乞丐离开平京城,已过两年。


    十二州东面的桃源城,一处偏僻的院落,两名男子推开破旧的木门。


    时澈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顺手拔的狗尾巴草,扇了扇眼前的灰尘:“咳咳,这地方还真难找。”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就比他高了一头的小平房,感慨道:“好歹哥哥也是北朝尚书,妹妹怎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淮洲,两年不见,长这么高了。”


    这是他时隔两年,第一次见到小乞丐,听月遮姐姐传回的信件里说,小乞丐失忆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有一字发“洲”的音。


    于是索性,直接叫他“月淮洲”了。


    死人的名字,幸好,小乞丐不介意。


    话音未落,月淮洲推开房门。“咔嚓”一声巨响,房门从墙上脱落,又带起一片厚重的灰尘。


    时澈还没来得及骂出口:“淮洲……咳咳。”


    他用衣袖捂住鼻子,跟着月淮洲进屋。病榻前两具枯骨,拥在一起。


    “桃源城占地百里,富庶一方,居然变成此番模样。”时澈看到此场景,莫名心酸。


    “两年前,距离桃源城最近的桑落城突发怪病,桃源城也随之被感染,城主第一时间下令封城,只进不出。”


    “半年前情况有所好转,直到前几日,桃源城解封。”


    就算是看到月淮洲本人的枯骨,他也没什么情绪。


    毕竟他们两个不同。


    时澈叹着气上前,将枯骨抱起:“虽说早有预料,但毕竟是月遮姐姐的表弟,找个地方葬了吧。”


    月淮洲下意识投去视线,随着时澈的动作,他注意到枯骨腰间处的衣衫有破损。


    就好像是腰间原本挂有东西,却被人用利刃强行割断。


    他眯起眼睛,扫向四周,窗沿旁的一枚已经被灰尘覆盖的指印,验证他的猜测。


    “不对劲,这里有人来过。”


    平京的三月,竟下起了第一场春雨,雨点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窗外氤氲着经久不散的雾气。


    城西的庄子。


    茶杯弥漫热度,修长的手指轻点着杯口,月遮目光眺向窗外,房檐上飞下十几名刺客。


    “李柔派你们来的?”


    手指摩挲着杯壁,月遮语气平淡,像是在聊着家常:“李柔还是这样,两年了,她一点都没变。”


    她好久没闻到如此上等的茶香了,上一次的记忆停留在遇到风止行时。


    这茶是她和月淮洲在南朝雨烟郡花重金买的,一直未舍得喝,“可惜了这杯茶,一口未喝呢。”


    她翻着手掌,茶杯应声而裂,茶水流到桌子上,濡湿了她的衣袖。


    数枚碎片向窗外的刺客射去,瞬间倒了一片。


    剩下的刺客相视,举起长剑,一齐朝屋内冲去。


    半炷香不到。


    月遮处理完刺客的尸体,给自己续了杯青茶,倚着窗楹思考着。


    李柔是多么害怕自己回京,居然花了大价钱找人来除掉自己,桃源城也一定派了人,不过时澈和月淮洲她放心。


    突然,屋子里多出一抹香气。


    “风公子消息还真是灵通,怎么,这么急着见我。”


    “全平京都知道月尚书的侄子要回月府,我便猜到姑娘也会一起回来,听姑娘的意思,看见我不开心?”


    两年未见,她的个子长了不少,五官精致,眉目清秀温润,不仔细瞧,真以为是哪家不问世事的姑娘。


    可一旦与她对视,瞳孔间隐着的锐意便显露几分。


    月遮吹散茶上的热气,一口饮尽,这茶贵的很,她不想再浪费。


    她向后窗投去视线,“如果你不从后窗翻进来,我会很开心。”


    “姑娘喝的是什么茶,这么香,不像是北朝的东西。”


    风止行倚着窗楹,一袭草绿色长衫,手里摆弄着同色玉扇。


    “镜湖城的白茶?”


    “烟雨郡的,花了我不少金子呢。”


    “我在北朝兢兢业业,替姑娘收拾烂摊子,姑娘居然在外游玩,真是羡煞旁人。”


    和刑部一同搜捕的那几个月,可把他累坏了,除了抓到几个若水的间者外,关于下弦月的一丁点消息,都没挖出来。


    “不过姑娘这茶是买贵了。”风止行轻笑道。


    “十两黄金,卖你一点。”


    “奸商啊,姑娘,你这漫天要价,我怕是能在烟雨郡买棵上了年龄的茶树了。”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和李柔派来的不同,这批刺客训练有素。


    风止行笑着嘲讽道:“看来姑娘在外,没少惹事啊。”


    雨声渐渐变大,镜音小跑回庄子,姑娘昨日才从神山回来。


    城东新开了家糕点铺子,他们家的栗子糕还不错,每天都在排队,镜音专门起早买了两袋子,想让姑娘尝尝,姑娘或许会喜欢,没成想下起雨。


    姑娘去神山之前,给她留下不少银子。镜音自己在庄子呆了两年,没有月府的勾心斗角,生活平淡,但她很满意了。


    “姑娘,你尝尝,栗子糕还热乎呢。”


    月遮给镜音倒了杯茶,接过她怀里的糕点袋子。


    “姑娘,听月府的侍女说,老爷已经派人去接淮洲公子了,二夫人和二姑娘正哭闹呢。”


    镜音捧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嘬了口,浓郁的茶香扑鼻,身子瞬间暖起来。


    “她们如何哭闹的?”


    镜音搬个小板凳,坐到月遮身边,将自己出去这一趟打听到的事情,全都说出来。


    “二夫人说,老爷的妹妹早就被族谱除名了,当初也是老爷和太老爷把人赶出府的,现在却装模作样接回来。”


    “父亲怎么说?”


    “老爷让二夫人冷静冷静,还送了许多降火的药材。对了,姑娘,淮洲公子今日回来,姑娘用回府看看吗?”


    掌心泛热,月遮放下茶杯:“不急,会有人请我们回府的。”


    镜音不懂,姑娘在庄子住了十多年,只有两年前过年,老爷才破天荒地派人来请。


    但看看姑娘颇为自信的语气,她也跟着点点头。


    桃源城。


    刀剑相撞,惨叫接连响起,时澈将刺客一脚踹飞。


    “看来有人不想让你回平京。”


    “不是他们。”月淮洲拔出剑,擦拭着溅到脸上的血。


    “你是说,在我们之前来到这的,另有他人。”时澈也察觉到这批刺客的武功弱得不像话,他黑着脸:“竟比我们的速度还快,要赶快回去通知月遮姐。”


    月淮洲突然抬手,对着时澈指指门外。


    “这里是老爷的妹妹家?看着也不像啊,这地方乞丐都不会住吧。”


    “城里人说是,上去问问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桃源城外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里。


    男子慵懒地靠着软榻,掌心把玩着玉佩,玉佩中央刻有已经模糊的“月”字。


    “风止行可真是会折腾人,什么破地方还要本宫亲自来。”


    他不屑地把玉佩扔到一边,“没意思,去平京吧,别让风止行等急了。”


    “什么?病死了?”


    月长锋将茶盏猛地摔在地上,听着侍卫送来的紧急消息。


    旁边的李柔紧紧捏住手指,才没让自己露出笑容。


    自从知道月长锋要将人接回来以后,她已经好几宿都没睡过好觉了,而今日正是几人回府的日子。


    虽说桃源城的怪病,就连平京城都有耳闻,死了才好呢。


    早知病死,她就不拿积蓄去找刺客了。


    不对,刺客还是要找的,还有月遮那小贱蹄子,昨日从神山回来。


    侍卫如实禀报:“月淮洲公子还活着,已经在回府的路上了。”


    李柔起身大喊:“你说什么!”


    月长锋怒气冲冲的视线刺来,李柔知道自己的反应大了,她僵硬地笑道:“还是淮洲福大命大。”


    这都没死成。


    月长锋被一惊一乍的消息吓得跌回椅子,他揉着太阳穴,许久后开口:“快给我找平京最好的大夫来。”


    当初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对。


    他那时刚踏入仕途,二妹妹被许配给父亲的同僚,可是妹妹不同意,偏要和一介穷酸书生在一起。


    父亲大怒,将穷酸书生赶走,妹妹关在府中,可是大婚之日,她居然和书生私奔了。


    总归不是亲妹妹,月长锋也没有太多感受。


    十几年没有联系,但是他前几日收到一封信,信里说书生前几年不幸去世,只剩下母子二人,孤儿寡母,生活拮据,妹妹又身染重病。


    他心中不忍,便动了想将两人接回府中的念头。


    李柔知道人没死,却也不着急。等进了府,她还愁没有对付月淮洲的机会?


    她摆出淑贤的笑容:“老爷,淮洲的房间早就收拾好了。”


    “老爷,不好了!”一名小厮急匆匆地跑进屋子。


    月长锋以为月淮洲又出什么事,连忙问道:“快说,又怎么了?”


    “老爷,祠堂塌了!”


    月长锋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差点晕倒过去:“好端端的,祠堂怎么会塌!”


    小厮也知道事情严重,唯唯诺诺地说道:“回老爷,许是雨水重,祠堂的房梁年久失修。”


    听他说不出来什么,月长锋摆着手,“罢了罢了,快带我去看看。”


    祠堂供奉着月家先祖的牌位,这可是大事!万万不能出问题。


    提起祠堂,李柔心头一惊,和贴身侍女小声吩咐道:“速速去请姑母。”


    月长锋紧赶慢赶到了祠堂,他推开门一看,房梁正好砸在贡台之上,先祖的牌位掉落一地。


    祠堂里,几名小厮正用力地抬着房梁,见到祠堂这般惨状,月长锋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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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小跑跟在月长锋身后,她眼珠子一转,佯装无意道:“老爷,祠堂的房梁掉落可是大事,定是先祖对后辈做的事有所不满,而今日恰好是……”


    剩下的话她咽回肚子,不用多说,他自己能想明白。


    她知道月长锋此人表面正经,内心里比谁都迷信。


    若不是陛下有令,臣子不可与钦天监有接触,怕是月长锋天天能上门拜访。


    没想到这次,老天爷都在帮着自己。李柔温声道:“这天又下大雨,祠堂又塌了的。”


    月长锋破天荒地没有生气,也在考虑这个的可能性。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小厮们终于将房梁抬起,其中一个上前:“老爷,好像少了个牌位。”


    “少了谁的?”月长锋脸色都要比锅底还黑,怎么还少了个牌位!


    小厮偷偷瞄了李柔一眼,小声道:“少了前夫人的。”


    “好啊。”


    月长锋转身甩了李柔一个巴掌,指着她的鼻子大怒道:“是不是你拿走的,祠堂的牌位你都敢动!”


    “老爷,怎么可能是我拿走的,姐姐的牌位我怎么敢动啊。”李柔顿时跌倒在地,眼泪掉落。


    “整个月府,除了你,谁敢动她的牌位?”


    李柔刚想脱口而出月遮二字,后想到人家不在月府。这两年,更是连平京都不在。


    李柔想反驳又反驳不了,她心里委屈,跪着抱住月长锋的大腿:“老爷,天地可鉴啊!给我八个胆子,我也不敢动姐姐的牌位啊。”


    “长锋,出了何事,这么生气?”


    李柔红肿着脸,哭泣道:“姑母。”


    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连大喘气都不敢。月长锋一脚将李柔踹开,强压怒火,“母亲。”


    “长锋,你不能这么对阿柔,阿柔尽心尽力伺候你十余年。”陆静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瞥了眼李柔。


    “宋湄都死了多久,这牌位在不在,我看也没什么用处。”


    “母亲,你也看到了,先祖不满啊。”


    “我还不满呢!宋湄死了,月府连个主母都没有,真是不像话。”陆静趁此机会全说了出来,嗓音不自觉地提高。


    李柔见有人给自己撑腰,娇柔委屈道:“姑母,都是我不好。”


    就算是她拿的,但自己不承认,月长锋又能如何?


    月长锋不管她们怎么闹腾,他之前偷偷找过钦天监的大师算过。要保证月府荣华富贵、仕途顺利,祠堂的牌位,是万万不能动的。


    陛下向来厌恶臣子和钦天监有接触,这话他还不能往外说。


    一想到这,月长锋就气得很。


    “来人,让月遮也回府。”


    要说平京这春日最大的事,就是月霖多个表弟,前有在庄子长大的嫡女,后有在乡下长大的公子。


    真是笑死个人。


    韩文栎给月霖倒着酒,“月霖,你那便宜表弟回府,你不帮月尚书忙忙?”


    “一个乡下回来的穷酸书生之子,我为何要给他面子。”


    “月公子所言极是,一个冠以母姓才得以回府的乡下人,还想挤入这寸土寸金的平京城,荒唐至极。”


    月霖真是一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城郊的马场是风止行的,风止行不在,他也不能主动前去。


    “止行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见到了。”


    “止行应该在忙春日宴的事吧,北朝三年一次的盛宴要开始了,陛下将此事交给了风氏。”


    “姑娘,月府差人来了,正候在庄子外。”镜音端来几盘茶点。


    月遮放下书,将耳边的碎发拨到身后,“这么晚了,有说是什么事吗?”


    姑娘白日还说月府会有人来请,没想到姑娘猜的真准,不愧在神山修习过。


    “淮洲少爷后日回府,老爷说想让姑娘你也回府看看。”


    “替我回绝,说我刚从神山回京,身体不适,不去。”


    雨已经停了,夜晚的风含着凉意,月遮拉紧领口,拿起书向后翻了一页,她没有说谎,从小落下的病根而已。


    她想起什么,指着柜子上的锦盒,“镜音,帮我把那个盒子拿来。”


    “是,姑娘。”


    镜音离开,月遮打开锦盒的盖子,里面赫然躺着两块牌位。


    “回老爷,姑娘说刚回京,身体不适,暂时回不了府。”


    “她回不来,你不会去接吗?”


    小厮不理解,平日里都是让姑娘自行回府的,何时主动去接过。


    李柔咬紧后牙,她不知道月长锋又犯了哪门子疯病,真是要气死她,一个月淮洲不够,还要搭上月遮。


    牌位那种东西,再找人刻一个,随便放上去算了,月长锋一天到晚净整那些有的没的。


    “你还等什么呢,快去啊,就算硬拖,也要把人拖回府。”


    李柔本想开口劝一劝,但她还是将话咽回肚子里。


    这事归根结底还是怨月长锋,若是他能尽早将自己抬正,自己也不会想出这种办法,将宋湄的牌位扔出去。


    只不过,祠堂塌得可真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