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第 51 章
作品:《稽察司探案录》 现场一片狼藉,烧灼的痕迹深浅不一,王慈最开始的判断是自然形成。
但现在他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盒。薄薄的一层粉末,放在手里却有些沉甸甸的。
粉末随风无形,但若是有人有意往某处多撒一些呢?
他望向席面上首,仅次于尚书位置的那张酒案。他记得坐在那里的是程夫人,身后跟着一穿戴帷帽的女子。
“坐在这儿的人有问题?”
云紫怡压低声音。见他久久盯住此处,便知晓其中定发现了什么问题。
“你可还记得,尚书前些日子曾迎回一房美妾。”王慈忽然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记得啊,怎么……”她忽然顿住。
下一刻云紫怡面色一沉,竟是拔腿匆匆往安置伤者的屋子跑去。
“府中姨娘何在——”
两个抬尸的大理寺卫恰好从房中出来,瞧见有人来要人,便朝木板上的白布努努嘴,“喏,这儿呢。”
“怎么回事,不是方才还报伤势尚可控制吗?”
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云紫怡脸色算不上好看。
“这姨娘伤势最严重,整个头脸面目全非。本来御医道有幸还能捡回一条命,药都灌下去了,不知怎的又开始呼哧呼哧喘不上气,不到一刻钟便去了。”
两人负责看守这间屋子,怕因此沾上麻烦,便急忙开口解释道。
事情已成定局,云紫怡遂摆手放人,叫他们将尸体抬到仵作处,自己则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一进门,烧焦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掩盖下丝丝缕缕的苦涩药气。
床榻乱糟糟的,空着的药碗摆在床头边,地上药炉中的药渣还没来得及倒。
云紫怡拿起搅棍,将药渣翻来覆去查看一遍,又检查了一下药碗,转身对王慈摇摇头,“寻常汤药,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对方其实没有害她的理由。”王慈思索道,“整个宴席三十人,独两个外邦女子不治身亡,有些太过巧合,很难不引人生疑。”
他们原本怀疑,舞姬与姨娘曾暗中交换过身份,毕竟一个戴着珍珠帘一个戴着帷帽,谁也没看清她们的容颜,大火扑灭后二人脸部皆伤得面目全非,更无法进行二次确认。
如此一来,身怀秘密的姨娘扮成舞姬在大火中死去,顶替了姨娘身份的舞姬身世清清白白,根本叫人挖不出什么东西来。
可坏就坏在姨娘忽然断气,叫一切又死无对证,线索重新归零。
期间有大理寺卫来禀报,言姨娘房中并没有引发爆燃的粉末状物体,且仵作验尸结果显示,其死因为窒息而死。
脖颈处没有勒掐痕迹,面部口鼻早先上过药,也是干干净净的,没有摩擦捂蹭造成的二次伤害。
这是一场悄无声息的窒息。
“其实守在姨娘房中的,除了御医侍女之外,都是我们大理寺的兄弟,确实没有人瞧见有什么行凶之举。”来禀报之人语气坚定道,一副我们大理寺绝不可能出现细作的模样。
云紫怡一团乱麻,但还是先安抚对方,道其实他们并没有怀疑到大理寺卫头上。
她虽然厌恶傅望秋宛若泥鳅一般两不沾,但其实心里也明白,对方不会彻底倒戈向太后那一边。
可窒息而死的事实摆在这儿,不可能是一双看不见的手将她捂死的,也不可能是自己将自己活生生憋死的。
脑海中一早便浮现出一点模模糊糊的猜测,只是想起难免又牵扯出一段雨蒙蒙的回忆。
云紫怡叫人取来今晚宴席的菜品单子,扫视一圈,果不其然找到了她想找的东西。
于是她又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姨娘来自哪个部族?”
大理寺卫迟疑一下,“应是月胡,身契上登记的是月胡。”
云紫怡听闻后长舒一口气,神色稍有缓和,“我知晓姨娘因何窒息了,诸位请跟我来罢。”
一行人鱼贯而入仵作验尸的房中,傅望秋一早便等在那里,脸上辨不出什么表情,似乎只是在等着他们交代结果。
“傅大人,我认为舞姬与姨娘二人互换了身份。”云紫怡淡淡出声。
“在西伯人之中广泛存在着一种罕见病症。
因为他们身处大漠之中,饮食习惯与大齐几乎完全不同,一些我们常食用之物他们从未接触过,因此很容易引发一些身体上的不适。
例如青果,于我们而言是许多菜肴与点心中不可或缺的点缀,但对超过一半以上的西伯人来说,却是夺命的毒药。”
她说着取出一份宴席菜品单子,“今晚有一道,翡翠玉琉璃,乃是将青菜中的绿色熬出,混入麦粉中做成翠绿色水引,撒入肉片青菜,最后覆上一层青果碎。”
“姨娘,也就是西伯舞姬食用青果碎后,引发浑身肿胀高热,尤其是咽喉中。”
傅望秋看了一旁的仵作一眼,仵作立马上前查看,发现事实确如云紫怡所言。
“舞姬虽是西伯人,但自小在大齐长大,定有机会遇见这些食物,又如何肯定她不知不可食用青果?”
云紫怡笑笑,“青果引入大齐种植多年,虽已不算多么稀缺,但价格仍旧昂贵,唯有宫中以及大臣们家中才负担得起。
我也曾去春雨楼亲自看过她们的膳食单子,确实从未出现过青果。”
“大人可能还要问,为何可以肯定,原本的姨娘不会出现青果窒息的情况?”云紫怡慢悠悠道,说出的话却将所有可能性堵死。
“我还瞧了府中的用度账本,原姨娘一周向厨房要了三四次青果酥糖,想来应是对青果喜欢得紧呢。”
傅望秋沉默一瞬,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倒还真叫你找出端倪了。”
“可这还不够。”
他盯着她,仿佛看到了一只小雀努力振翅,好不容易掀翻了一个捕雀笼,却发现外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在等着她。
“若我说是姨娘想借机献舞一首,但碍于身份不得,所以才出此下策调换了二人身份,又该如何?”
“最关键之处,在于没有人能够证明,对方真的向你传达了逃跑的消息。”他提醒道。
众人大半喝得双颊酡红,记忆迷糊,少数几个清醒的,又有谁关心去记那些复杂繁琐的舞蹈动作呢?更不用说去解读其中的信息了。
所以他们还需要去证明姨娘通晓西伯语,或是进一步找出对方为何要一把火烧掉尚书府。
恐怕最后要将整个案子都破了,他们才能洗脱嫌疑。
“我需要更多的信息。”云紫怡平静道,“例如姨娘的具体身份信息,从出生至入府前的,以及她与尚书在何处相识,又是怎么进的尚书府……”
傅望秋闻言,轻啧一声,“云娘可要想好,现在止步,我还可以保你抽身。
但若继续追查下去,最后又找不到无可撼动的证据,不说保下你了,到时候恐怕连我自己都自身难保。”
傅望秋摇头晃脑,冲她不断叹息道,“就这小小侍卫,也就皮相长得好看了些,值得你为他至此吗?”
“王慈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俸银可以涨三成,可以不用每日都来点卯,噢对了,你若是现在还没寻到宅子,我可以帮你赁一座……”
连利诱带拉踩了半天,说得他口干舌燥,对面却一直没吱声儿。
傅望秋刚想再追加一条王慈的黑料,却发现对面的人忽然咧嘴一笑。
“稽察司俸银是大理寺三倍!还有上官补贴!”
这她倒是没夸大,每次自己趴在马车窗边咽口水,纠结要不要多花二两银子光顾路边的黑心烧鸡摊时,对方通常是一边冷脸一边潇洒爆金币。
“我本来就不用点卯,稽察司奉行弹性工作制!”
临时聘用的时候是弹性工作制,正式入职后迟到大概会扣银子的叭,但是不管了,气势上不能输。
“我都直接住进云阳伯府了,你赁的宅子难道比云阳伯府还要豪华吗!”
虽然她还没住进去就在准备搬出来了,但是没关系,还是以趁早让对方打消这个念头为重。
云紫怡知道自己只是气壮理没有那么直,见傅望秋还在那边跃跃欲试,她索性眼一闭心一横——
一把揪住王慈的衣领,再一扯扯到跟前。
王慈本就比她高了将近一个脑袋,被她忽然一拽,不由自主微微弯下腰来,两个脑袋贴得极近。
耳边响起少女挑衅的声音,“怎么,我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我瞧着欢喜!”
王慈低着头,没有心思去看傅望秋是不是僵掉的表情,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得快要溢出胸膛。
没想到对方的理由这么直白这么朴素,傅望秋一时哑在原地。
他刚想再搜肠刮肚,憋出几句劝阻之言,忽然发现那个在少女面前乖乖低头弯腰的人,此刻正直勾勾朝他望去,见他对上视线,对方骤然露出了一丝有些熟悉的微笑。
傅望秋一口老血堵在心口,末了,只能虚弱地挤出一丝笑容,“你们……你们随我来罢。”
……
一部尚书家新纳了一房美妾,这本不是什么特别轰动之事,只是这位尚书恰巧是个上门女婿。
这美妾的身家背景本不是什么机密,根本无需偷偷摸摸严防死守,只是这位尚书恰巧是个上门女婿。
一切要从穷书生飞身入高门开始讲起。
约莫三十年前,开平府出身的穷书生赵大鹏进京赶考,路遇惊马,以文弱之身舍身相救。
以断了一条腿一只胳膊三根肋骨和无法参加考试的代价,俘获了马车中娘子的芳心。
程寻雁世家出身,其父时任吏部尚书,祖父乃当朝太傅,一族出过的青年才俊两只手都数不过来,遍布朝野上下。
程家感念赵大鹏的救命之恩,遂将人接到上京医治,并许诺其可无偿居住至第二年考试。
期间程父偶然读到赵大鹏所作策论,惊觉对方才华过人,便为他引荐名师,购置书册墨宝,倾力培养。
第二年赵大鹏如愿摘得探花,程家也如愿榜下捉婿。
此后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赵大鹏事业蒸蒸日上,一度成了上京流传已久的佳话。
“所有人都感叹赵大鹏运气之至,只有他自己知道其中难处。”傅望秋顿了顿。
“此人从上到下从事业到婚事都与程家绑定得死死的,一提起赵大鹏,人们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他的才华不是他的官职,而是他是程家的上门女婿。
而程家也颇为强势,随着太傅告老,程父年事已高,膝下又仅有程寻雁独女,程家急需培养一位新人来接替朝中高位。
所以他们既是引路人,也是无法摆脱且愈来愈沉重的枷锁。”
“在又一次遭到老丈人的斥骂甚至责打,失魂落魄回到府中,等待他的却是夫人的冷眼时,赵大鹏脑中忽然有什么断了。
他开始偷偷流连于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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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阁,一次喝酒闹事,正巧被人状告到大理寺,他不敢声张,被对方狮子大开口要去了百两白银。
再之后,在前不久回开平府探亲时,他遇见了如今的姨娘,对方温柔小意,对他百依百顺,亲手缝制的护膝,让腿上隐隐作痛的旧疾都不那么折磨人了。”
傅望秋一脚踹开重新上过锁的房门,伸手朝屏风底下一指。
“里面的东西可能对你们有用,但记住了,我只负责听令开门,不是我发现的。”
说罢,傅望秋一溜烟闪到院中,离屋子远远的,又招呼下人给他搬椅子递蒲扇。
云紫怡看了他一眼,不禁摇摇头,跟王慈一起迈入房中。
离人群远了一些,王慈忽然低声道,“他们搜过了,发现了东西,但不能声张不能拿走,屋门也是重新上锁的。”
“早就说他就是条泥鳅,滑不溜秋的,既能拿完自己想要的,又什么也沾不到他身上。”云紫怡叹道,这也是一个厉害本事,不然早就被朝中这滩浑水吞吃的丝毫不剩了。
她走近方才傅望秋指的那张屏风,细细打量。
黄梨木外框,雕工不俗,上面一副工笔雁归图,笔锋细致得连雁子上的羽毛都根根分明。
“给姨娘房中的装饰,带着主母名字的寓意,这是什么怪想法?可别告诉我姨娘的名字中也得带着‘雁’字。”云紫怡一阵反胃。
她蹲下身子查看屏风底部,光滑的黄梨木,实心,没有什么机关暗格。
那傅望秋朝这儿指什么?
她又细细抚摸了一遍屏风框。指尖走到左下方拐角处,再往上移动时,不小心将中间画纸挑起一角。
云紫怡“哎呦”一声,转身对王慈欲哭无泪,“这不会要赔光我好几月俸银吧……”
在她“尚书大人扣扣搜搜用质量这么差的屏风”的控诉中,王慈低身查看那翘起的一角,手指摩挲片刻,随后突然呼啦一下子,一把将整幅画揭了下来。
云紫怡还未来得及尖叫,定睛一看,忽然发现画底下竟还有一层素绢,此时此刻几张薄薄的纸正牢牢贴在那层素绢上。
“这是何物?”她凑过去细瞧。
上头第一张是姨娘的身契,云紫怡看到上面明晃晃的“李燕儿”三个大字,不由得一阵恶寒。
大雁南来北往,总是抓不住她的身影,还是家燕妥帖些,能一直围绕在自己身边,一只手便可以握住。
身契上写,李燕儿本是赵家老宅中的侍女。
此番赵大鹏回去探亲,被家里人一句燕儿唤得一愣,随后又发现对方柔柔弱弱,对他眼中只有崇敬,顿时心神荡漾,一时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相比起家里那位总是冷漠不耐,高高在上,李燕儿显得格外乖巧依人,让赵大鹏内心倍感熨帖。
“所以他就将李燕儿带回上京了?”
云紫怡读完剩下的几张纸,上面写的都是赵大鹏与李燕儿初识时的一些青涩信件。
“胆子也……太大了吧。”
云紫怡微微蹙眉,她始终不觉得对方会出于一时胸腔中迸发的反抗之意,或是对温柔小意的怜惜疼爱,就堂而皇之的将人领进家门。
最后一根稻草会压倒骆驼,可最好还是需要一个稻草落在骆驼身上的契机。
那么是谁给了赵大鹏这个契机呢?
云紫怡凑的更近了,眼睛几乎要紧贴在屏风上,仿佛这样就能看破那几张信纸,从破洞中回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忽然,她鼻尖动了动。
接着,王慈就看到她像猫儿一样,对着信纸嗅来嗅去,还不时举起爪子蹭一蹭信纸表面。
待确定自己的嗅觉以及触觉没有出错后,云紫怡冲王慈招招手,“快来闻,这个味道好熟悉!”
王慈一愣,忽然间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于是也伸手扫过信纸表面。
有些地方是凹凸不平,甚至有些波浪褶皱的,但最终都被覆在上面的画压平了,仅留有一点不自然的紧绷感。
指尖轻轻抹过,能感受到残留在肌肤上的薄薄的一层颗粒感异物,细嗅之下,是一股不太好闻的苦气。
“被……卤浸泡过?”
王慈声音中带着一丝意想不到。
记忆开始被翻阅,在开平府紫山楼盐场那一页停下,定格到地下盐场的那几行。
“李燕儿曾在地下盐场待过?”
这下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读出几分不敢置信来。
“理论上是可能的。”云紫怡喃喃道。
开平府的盐业都把握在紫山楼手中,私人是不可制盐的。且李燕儿是外邦人,也符合地下盐场的用人标准。
甚至,就算她真的是月胡人,真的不会西伯语,既然在地下盐场中,她便有机会接触到,甚至学了一点简单的词汇。
“可她又是如何离开地下盐场的?不快速逃到别的地方,还继续留在开平府?”
云紫怡感觉哪哪儿都是问题。
信是用大齐话写的,可地下盐场明明要的是语言不通的外邦人,李燕儿又是何时学会的大齐话?
她出门抓了一个侍女询问,对方说姨娘是会讲大齐话的。
观信件内容也是,行笔流畅,语句通达,外邦人若能做到这种程度,她感觉没有在大齐生活个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
眼下得了一个可以说是最为关键的线索,可偏偏这个线索好像是荒宅草屋一般,四处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