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第 46 章

作品:《稽察司探案录

    大齐绵延近百年,走过多少春秋,拜别无数帝王,到如今这位宽厚仁慈的掌权者手中时,已是气数将近前迸发出的最后一点辉煌。


    世代积累的财富与安定让久居深宫之人逐渐放松了警惕,比起外敌近年来诡异的沉寂,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角逐那个九五之尊的宝座。


    先皇崩逝时仅仅而立之年,留下了年幼的太子与正值当年的皇后。


    幼子无知,于是出身三朝显贵之家的皇后便力排众议,在母家的扶持之下,垂帘听政七余载。直至冠礼,当今圣上才成功拿回属于他的大权。


    “所以,圣上与太后关系不睦?”云紫怡闻言皱眉,轻声询问道。


    大齐男子二十行冠礼,也就是说,圣上二十岁才正式登基。


    这个年纪对寻常公侯人家的小公子来说,可能正是青涩莽气的时候。但放在当时皇位空荡的情形来说,却不是很合理的年纪了。


    皇权之下没有什么血浓于水,太后显然是吃到了皇权在手的滋味,一直迟迟不舍放手,拖到最后期限,也就是太子冠礼时,才依依不舍将龙玺交还。


    圣上心如明镜,纵使面上不显,但内心总归不虞。


    更不用提待登基后一两年,太后可能更觉手中无物的空虚,圣上也会愈发多疑猜忌。


    王慈点点头,说道,“你所推测不错,在三年前,圣上便以方便太后静修为名,将她送去了北山的香君寺,只有腊月年关之时才将人接回皇宫。


    而与此同时,太后虽远离了朝堂,但她所培植的党羽以及她母族的势力,早已深深扎根在各个角落,盘根错节,明暗参半,亦令圣上头疼不已。”


    云紫怡若有所思,“过去我虽远在琉镇,但也对圣上与太后母慈子孝之名有所耳闻,想必是在皇家声誉上做足了功夫。只是没想到,真实情况竟与传闻中大相径庭。”


    王慈绕回桌案前,取出一只御赐茶饼,又在它对面放下一只掐丝茶碗。


    “圣上初登基时势力不稳,纵使再看不惯太后一脉,但又不能一除后快导致朝堂瘫痪。太后再觊觎九五宝座,但如今已经有了名正言顺的帝王,时机未到便莽然上手,恐会导致失去声誉民望。


    原本事态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下,不必闹到如此不可挽回的地步,直到有一日——”


    修长的手指衔起一只青玉茶匙,缓缓放入茶碗中。


    “先皇后宫不盈,仅有二子承欢膝下,且都是宫中小小美人所出。


    一子为当今圣上,寄养在太后宫中,一子为礼安王,由贵太妃抚养成人。


    而太后并非先天不能生育,她年轻时曾早产诞有一子,降生不足两日后便夭折。太后抑郁成疾,从此落下了病根。”


    “直到有一日,变故突生。


    贵太妃身染疫病去世,临终前,她将一个秘密告诉自己的心腹嬷嬷,并以此为把柄护佑后世族人。


    没想到数月后嬷嬷遭遇困境,不得不投靠太后以保周全。作为交换,这个秘密便到了太后的手中。


    原来太后当年早产诞下的皇子并没有夭折,而是贵太妃使计将其抱走,伪装成美人所诞之子,进而寄养在自己膝下。


    贵太妃本想以此秘密为武器,待时机合适时扳倒太后,然后昭告天下,便可夺取大权。只可惜其母族势弱,一直没有机会能够实现其野心。


    待如此把柄落入太后手中,一时间失子复得的欣喜,以及正统血脉在手的底气,一时间让她信心大增。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礼安王软弱,一心只向诗词歌赋,对皇位并无念想,在刀剑伸向自己的亲哥哥时,他心软了。


    只此一瞬局面便顷刻扭转。


    圣上没有赐死礼安王,而是在离上京千里之外的江南给了他一块封地,非召不得入京。太后也被送去香君寺,名为静修实则软禁。


    至此,圣上与太后一脉几乎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


    云紫怡喃喃,“礼安王身世一事乃太后手中之矛,可一击不成,弑君谋逆的罪名倒又成了束缚自身的枷锁,护佑圣上的护盾。


    所以太后若想再用一次这矛,恐怕要先寻法子破了这盾。”


    “没错。”王慈心中感叹二人同频之至,“所以此时任何有损大齐之事,在太后看来都是一次让圣上失势,从而扶持礼安王的机会。


    先坐实圣上难以胜任天子之名,让弑君谋反的罪名‘合理化’,再以礼安王才是天下正统为号,赢得朝野的支持与万民的拥护。”


    “所以……”云紫怡想到这一路种种,“真正在背后勾结外敌,甚至贸易白盐的,是太后一脉?”


    王慈未言,只是敲落一点茶饼,送入茶壶中注入热水,腾腾的白汽环绕,将他锐利的双眼晕染得有些模糊。


    半晌,他沉声道,“此事我们手中尚无确切的证据。只是圣上认为,从立场而言,确实得利的是太后一脉。


    且一直以来从旁推波助澜的,包括那日去与圣上商谈的,都是太后身边的秦公公。”


    秦公公?她记起在琉镇时,那幅差点将她蒙骗去的,慈眉善目的面皮。


    王慈另多取出一只茶碗,清亮的茶汤碰壁,香气四溢,他又从食盒中端出一碟点心,一并推到她面前。


    “秦公公找到圣上那日,紫山楼已几乎被我们逼入绝路。


    但他不是来与圣上缓和关系的,恰恰相反,他们以退为进,倒逼圣上不得不下令停手。”


    云紫怡心中一颤,不仅留下了紫山楼,还一并送出一位衷心耿耿的将士,不惜付出如此代价也要换回来的,到底是何种惊天之事?


    王慈沉声,“那日秦公公亲手送来一封密报,传自大齐西边大营。


    信中言建宁关关外近日异动频发,夜半地动轰轰,白日黄烟四起,疑似月胡向建宁关虎视眈眈。


    大齐多年未起战事,且当时我们毫无防备,圣上万般权衡,最后还是不得不依对方之言。”


    纵使她早在梅英那边已经有些隐隐预感了,可真正听到事情原委时,还是感到莫名心惊与荒诞。


    “可对方又如何保证,得到他们想要的之后便会如约停手?”


    王慈不语,只是叹了口气,“对方摸透了圣上的心思,直击要害。当时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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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紧急,已容不得多虑。好在对方也是匆匆举棋,因此没有打算就此撕破脸。”


    云紫怡整个人卸了劲儿一般,“真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如今的局面是权宜之下达到平衡的结果,我们再心有不甘,又如何寻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王慈道,“宫中我与圣上提过还梅将军清白一事,圣上没有阻止,只是说希望我能在不影响全局的情况下解决。”


    “可有计划?”云紫怡盯着面前的那杯茶水,她无心去饮茶,因此早已放凉了。


    太后有使月胡相助的法子,但迟迟未用,直到紫山楼大难才匆匆使出来,要么是她另有大计,不欲提前动用这股势力,要么是月胡与她只有盟约关系,在不涉及自己利益的前提下,对方不愿意帮太后趟这滩浑水。


    王慈略一思忖,“我更倾向于紫山楼一毁,月胡利益受损,所以才出兵发难。”


    说着他压低声音,“对方甚至有可能只是恐吓之举。”


    但大齐多年未有战争,圣上也并不是好战之人,圣上由太后亲手养大,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只要坐在龙椅上,便不敢去赌。


    “他们的目的已然达到,当初选择梅将军,一是他的地位足以撑起主谋的位子,二是也想借此逼迫我们停手。”


    王慈修长的手指一下下,不轻不重地点在桌案上,“我们需要一个由头,将已经把自己摘干净的太后一脉重新拉入局,然后寻得一个合适之人揭发其罪,如此便可除去梅将军身上的污名。”


    “但此‘合适之人’是关键中的关键。”云紫怡一下便明了他所言何意。


    “既要隶属太后一派,真正染指此案,但又不可过于牵涉要害,致使太后猛烈反扑。如此对方只得断尾求生。


    朝中大臣们各个精明地很,瞧一眼心下便明了打得是谁家主子的狗。”


    云紫怡分析一通,点点头,“这倒是眼下最好的法子了,可就按你方才说的,我们以什么由头来做?这人,你可已有了眉目?”


    王慈伸手将她面前凉掉的茶水端去,又重新换了一碗温热的。


    “你可还记得昨日大理寺卿予你的那份请帖?”


    云紫怡不解,“程娘子?”


    昨日她听到设宴,下意识以为给她的是一份请帖。那时她一打开,目光便被大理寺卿四个字吸引住了,根本没顾上翻下一页。等稍后回屋后才发现是一份名帖,上面仅书写了姓名官职以及府邸位置,并没有写宴会到底何时何处开始。


    她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对方说的是晚些时候另起设宴。


    王慈回答,“太后意欲撮合户部与云阳伯府,再加上家父听到的提点之言,我觉得户部尚书很可能牵涉其中,甚至这可能是太后想要阻止稽察司定下的备选计策。所以这宴,我们应当去走一趟。”


    “除此之外。”他轻咳一声,“对方大概率不会给我递请帖,所以到时我需要蹭你的请帖一同入内。”


    “啊?”云紫怡才想起来,“对哦。可是上京谁人不认识你王慈?就算你蹭我的进去,也会在门口被赶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