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


    夹杂呼啸的狂风，韦烨燃呼唤她。


    “这不是「阿尔卑斯的灯塔」，这到底什么鬼东西？”


    许默惊诧抬头，看向那近在咫尺的闪电风暴。


    狰狞而下的银色雷霆，快要吞噬整片大地。


    这和「阿尔卑斯的灯塔」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它。


    像一只银蝶。


    “不行，落点偏移太多，”韦烨燃朝先前他们布置设备的方向瞥了眼，“我们得把设备朝风暴中心挪移，数据才能收集完整。”


    许默快速点头。


    突如其来的「雷暴蝴蝶」打乱他们的计划。


    但两人无一不面露亢奋。


    「阿尔卑斯的灯塔」是格伦希尔在全球范围罕见的奇观。


    而他们此时所见的如银蝶般的闪电风暴，更是研究领域尚未触碰过的空白。


    别说许默和韦烨燃，这对于任何一名雷电研究领域的学者来说，都是不容错过的奇遇。


    韦烨燃和许默二人拉开越野车门，一脚狠踩油门，朝着闪电风暴的方向行驶。


    沿着回来的轮胎印找到先前安装的基座。


    许默松了口气。


    幸好他们回来了，此时的基座和监测设备在暴风骤雨的摧残下，已经偏离了原有的定位点。


    韦烨燃跑下车，迅速收拾残局。


    抬手朝许默比画了个手势。


    许默站在越野车门边缘，踮着脚朝闪电风暴的中心方向瞰去。


    越看表情越是难看。


    他们此时在距离格伦希尔城郊5公里外的荒土，是原本预测的雷暴落点。


    而此时随着「雷暴蝴蝶」的出现，闪电风暴的中心落点已然呈现变换。


    许默的视线随着银雷所轰鸣的方向下移。


    逐渐落在一片由古建筑构成的城镇上。


    “许默，多普勒雷达出现了异常。”韦烨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许默情绪失控吼道：“别管那个了！”


    她抖了抖喉咙继续说：“韦烨燃，你来看看这个。”


    韦烨燃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顶着快要把人吹跑的风走上前来，跟着许默的视线望过去。


    “怎么会……”他倒吸一口凉气，“那个方向是……”


    “格伦希尔。”许默替对方说完。


    更诡异的是，这场雷暴就像是永不停歇般，在风暴碰撞中持续产生新的雷暴。


    根本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


    韦烨燃快速在脑海中演算，随即给出答案：“格伦希尔的防雷设施基本建设于1998年，根本抵御不了这种规模的雷暴。”


    格伦希尔作为常年被雷暴光顾的地区，已经算是普及防雷设施最高的城镇。


    20多年来，鲜有发生在城镇里闪电伤人的事件。


    但这足以被载入历史的「雷暴蝴蝶」。


    它确实也从未遭受过。


    “再持续两小时……不，可能只剩一小时了。”许默的瞳孔被雷暴染成银色，她的脸上露出几分惴恐，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片区域就将彻底被雷暴毁灭。”


    韦烨燃放下手中的设备，屏幕上跳动的红色预警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这不是自然灾害……”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许默突然转身，冲锋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我们得去帮忙！”她的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剧烈起伏的胸口。


    韦烨燃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格伦希尔整整有三万多人居住，我们现在过去能救多少？”他的指甲几乎要陷进她的皮肤，“你清醒一点！”


    许默牙齿咬着嘴唇：“能救多少救多少！”


    韦烨燃紧紧用舌尖抵在下牙，思索着说：“我们救不了人，这般规模的雷暴我们进去了就连自保都成问题，如果能……如果……”


    “如果能让雷暴停止。”许默皱着眉毛补充对方的话。


    如果将雷暴停止，从源头上解决灾害，那格伦希尔的三万居民也就同时获救。


    可又如何能将这场雷暴停止？


    许默和韦烨燃看向那被雷电交加的星空。


    同时陷入了沉默。


    许默的研究方向是雷电监测。


    韦烨燃的研究方向是大气物理。


    一个偏向监测、一个偏向演算，都没有合适的途径来加速雷暴的消散。


    朝越野车后拖箱的设备瞥了眼。


    他们这次来格伦希尔虽然准备得很充足，但也只携带了各自专业相关的设备。


    除了雷达、定位仪等必备设施外，就只有许默监测云内电场变化用的无人机。


    想到这儿。


    许默抬眼和韦烨燃相互看了一眼，两人眼里皆是欣喜，瞬间想到一块。


    “蜂群战术！”


    说完，两人一同跑回越野车旁，就在许默想要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时，却被韦烨燃一把按住车门。


    “韦烨燃你干嘛？”许默不解。


    韦烨燃简短地说：“你不能去。”


    许默迫切地问：“为什么？”


    韦烨燃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了看她。


    许默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干笑几声说：“你觉得我们会死？”


    “你不会死。”


    韦烨燃盯着她，语气坚定地说：“我去就行了，蜂群战术不过是理论可行，并没有实操过，如果失败……”


    许默打断对方，反问道：“那你就可以坦然赴死了？”


    韦烨燃怔住，顿了几息说：“许默，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本来就没多久可活了，这种事情，让我去做就行了，你不用掺和进来。”


    每次谈论到这个话题，他们总是不欢而散。


    而随着对方的病情恶化，这个话题出现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


    许默甚至有时在想，韦烨燃肯在这个节骨眼陪她来格伦希尔，恐怕就没想过要陪她回去。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其发生。


    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她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在这时候选择放手。


    她更是无法接受失去对方。


    “你觉得你能说动我吗？”许默抵在车门外，丝毫不让。


    “许默……”韦烨燃语气一软，“我们说好的……”


    许默蹙眉：“是说好的，但……不是现在。更何况，退一万步来说，你能操作蜂群吗？”


    韦烨燃垂下眼：“我见你操作过，是基于FreeRTOS系统的实时操作，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许默纠正对方：“FreeRTOS已经淘汰了，这一批无人机都是基于ZephyrOS开发的，你做不这个了。”


    “许默！”韦烨燃有些急了，语气有些低声下气，“算我求你了，不要去好吗？”


    “你觉得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许默深吸一口气，指了指身后的城镇，“我们每耽搁一分钟，就会有更多的无辜居民受害。”


    说完，她不顾对方的阻拦，一把拉开车门坐进副驾，垂着头低声说：“韦烨燃，我们会活着回来的。”


    韦烨燃咬了咬牙，站在风暴前重重拍了两下引擎盖。


    快速收拾好情绪回到了主驾驶位置，冷着脸说：“探测最新CAPE值。”


    许默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快速在设备上扫视：“CAPE值数2547J/kg，ZH达到40dBZ。”


    蜂群战术是许默和韦烨燃在私下探讨时研究的一种对抗雷暴的方法，仅存于理论层面。


    研究领域尚未有任何案例。


    许默的监测无人机是由耐高温、抗电磁干扰的碳纤维材质构成，配备了雷电预警雷达和自主避障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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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可以在雷云中自由穿梭。


    而他们说的蜂群战术，其实就是发射大量无人机，组成蜂群进入云层不同高度，形成立体干预网络。


    在安全区域建立人工导电路径，引导闪电按预设路线释放。


    说白了，就是运用无人机组成的电容阵列，主动干预云层电荷分布。


    将蕴藏在雷云中的电荷戳开一个宣泄口，就像给气球戳个洞一样，在无人的安全区域释放雷暴。


    云层里的电荷释放完毕，自然这场闪电风暴也就结束了。


    “许默。”


    韦烨燃握着方向盘，行驶进雷暴区域，神色带着几分紧张，“我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许默伸出手搭在对方手背，轻轻揉了揉对方虎口。


    他们都不会出事的。


    随着越野车逼近雷暴范围，周遭的一切变得清晰。


    焦黄的泥土，滚滚的浓烟，时不时劈向地面的雷霆。


    如人间炼狱般惨烈。


    许默透过车窗朝城镇看去。


    下午还一片和蔼的城镇此时已经被掩盖在火光之中。


    坍塌的房屋、炸裂的电光、倾倒的树木，全都刺得人眼睛生疼。


    “轰——”


    又是一道随机落下的雷暴逼停了高速行驶的越野车。


    韦烨燃猛打一个方向盘，将车辆平滑好几米远，才停在柏油路中央。


    “不能再往前了。”韦烨燃几乎是要用吼的，才能让旁边的人听清。


    许默点头，用动作代替语言。


    她翻身下车，在后拖箱里取出要用的无人机箱。


    狂风和电荷将他们的衣襟和发丝掀得乱舞。


    不断落下的闪电如枪林弹雨般，让人难以集中精力。


    韦烨燃熟练翻开箱子，蹲下身组装无人机。


    许默尽量将自己的身形压低，借着越野车上的避雷设施调试无人机。


    在操作设备上更改了原监测的任务进程，调整为蜂群计划的路径，许默抬头，刚好看见韦烨燃朝她比画了“OK”的手势。


    二十架小型无人机摆放在风阻的空地位置。


    许默按下手中的操作设备，无人机转动螺旋桨，闪着绿灯升空而起，呈一个阵列式朝着翻腾的雷云飞去。


    “小心！”


    就在许默盯着无人机升空，刚要松一口气时，耳边传来韦烨燃的惊呼。


    还没等她转头，对方已经向她扑了过来。


    “轰——”


    一道细瘦的闪电落在她先前站的位置，地面被闪电轰成一滩乌黑，发出刺鼻的味道。


    许默刚想抬头，上方一连又是好几声轰鸣。


    韦烨燃紧紧用胳膊挡在她头顶，等轰鸣声结束，两人提着的心才放下。


    “咔嚓、咔嚓。”


    接连几声清脆的撞击声在地面响起。


    许默不用去看也知道，无人机损毁了几架。


    朝手中的操作设备瞥去。


    在刚才的小型锋雷暴下，二十架无人机仅剩下了十六只还正常运行。


    好在这足够了。


    “韦烨燃！”


    许默朝回到监测仪附近的对方喊了一声：“计算雷击安全路径！”


    韦烨燃快速在监测雷达上扫了几眼。


    转头吼来：“当前坐标与目标点直线距离1.2公里，方位角85°”


    “收到！”


    许默迅速用无人机蜂群调整好即将戳破这个“气球”的“针口”位置。


    她脖颈上的发丝在静电中悬浮，如同千万条试探的传感器。


    鼻尖甚至还能闻见臭氧的金属腥气。


    车里的微型电场仪不断发出尖锐警报。


    她抬头凝视着这只「雷暴蝴蝶」。


    任由雨滴砸在眉心，直至将她的瞳孔映得一片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