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质母细胞瘤？”


    这个陌生而冰冷的医学术语像一记重锤砸在许默的太阳穴上。


    她感到一阵眩晕，灵魂仿若被卡车撞击般呆滞。


    “你……确定吗？”顿了好半天，她才开口急切地询问：“看过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能做手术吗？”


    眼前如机关枪般接连吐出问题的许默，韦烨燃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


    他转身靠在江边的栏杆上，远处的霓虹倒映在江面上，被夜风吹碎成千万片光斑。


    “看过了。”


    “医生说我如果运气好的话，最多还能活四到五年。”


    “做不了手术，国内外目前尚无治愈方法。”


    接连三句话，每一句话都像是要抽空许默身边的空气。


    等韦烨燃说完，许默近乎窒息。


    “怎么……可以这样……”


    她红了眼，攥着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你……什么时候确诊的？”


    韦烨燃转头凝望远处灯红酒绿的城市夜景，那里灯火通明。


    “三个月前。”


    “也就是说……”


    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


    “嗯，”韦烨燃依然保持着语气平淡：“上次回安省，也是为了处理一些后事。”


    后事？


    这个词猝不及防地出现在许默的耳朵里，像一把钝刀，生生剖开了许默的心脏。


    她猛地抬头，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也就是说，对方的每一天都在迈向终结……


    “别这样，许默。”


    韦烨燃转过身，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我这还没死呢，明天和意外说不清谁先来，你看大街上谁敢说他能活得比我更长？”


    不等对方说完，许默一把抱住对方，将整张脸紧紧埋入对方胸口，泪水瞬间浸透了他的衬衫前襟。


    “可是……”她的哭声闷在衣料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韦烨燃微微一愣。


    转而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


    “许默，我的人生早就开始了。”


    韦烨燃语气轻柔地说：“我从一个弃婴，成为县状元、市状元、省状元，再成为现在的清大学生会主席，要我自己来评价，每一段人生都活得无比灿烂，这活得不亏。”


    许默摇头。


    她的意思不是这个。


    韦烨燃那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才刚刚开启，将来的他会成为怎样的人还未能揭晓。


    他还没能功成名就，让丢弃他的父母痛心疾首，一切的一切，都结束得太早了。


    “这不公平。”她抽泣着，声音支离破碎，“这……一点都不公平。”


    韦烨燃突然笑了，他捻起许默的一缕发丝，在指尖轻轻缠绕。“你放心，”他的眼神在夜色中格外明亮，“我还没有放弃，就算是抗争到最后一秒，我也不会服输。”


    许默抬头看向对方。


    看见路灯的光晕笼罩着韦烨燃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他的表情出奇地平静。


    “在那之前，”他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柳絮，“我要尽情地享受这个世界，每多活一天就是赚到一天，”他突然低下头问，“许默，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许默用力点头，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抓住韦烨燃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有力地跳动。


    “我陪你，”她的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却异常坚定，“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未来的每一天，我都会陪着你。”


    江面上突然升起一簇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华。


    转瞬即逝的光芒照亮了两人的脸庞，也照亮了许默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心。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的生命轨迹已经紧紧缠绕在一起，再也不能分开。


    那天许默是怎样回到宿舍的已经不记得了。


    只记得在寝室的高架床上，她辗转反侧，脑子就像被人揍了一拳般迟缓。


    她莫名回想到了妈妈临终前的话语。


    死亡不是生命的对立，而是它的一部分。


    或早或晚，它终究会来到。


    提前知晓它的到来是好事。


    因为我们将不再畏惧死亡，会发现生命从未如此辽阔。


    她会让韦烨燃的心脏，炙热、滚烫地跳动，直至最后一刻。


    第二天早课前。


    许默和同宿舍的几名同学刚下楼就发现站在宿舍楼前等待的那道修长身影。


    “烨燃哥？”许默脚步一顿，书包带从肩头滑落。她下意识拢了拢耳边散落的碎发，“你这么早来做什么？”


    “等你啊。”韦烨燃直起身，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两杯豆浆，“走，一起去西阶。”


    许默怔在原地。


    晨风拂过，她闻到了豆浆香甜的气息，混合着韦烨燃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


    身后室友的窃窃私语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那不是学生会主席吗？”


    “他居然在等许默？”


    “没听许默说过啊，他们什么时候……”


    韦烨燃瞧见她没反应，挑眉说了句：“怎么？不会后悔了吧，昨天你可是说……”


    许默的脸“唰”一下就红了。


    不等对方说完，她小跑过去捂住对方的嘴。


    温热的呼吸拂过掌心，她触电般缩回手，却听见身后爆发出一阵起哄声。顾不得室友们揶揄的目光，她拽着韦烨燃的袖口落荒而逃。


    路道上铺满金黄的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拿来。”


    韦烨燃走在前方，抬起手伸在她的面前。


    许默赶紧着急忙慌地在包里翻找，心想着对方带了豆浆，肯定是没吃其他的早饭。


    着急翻找，保温杯、笔记本、钢笔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抱歉，包里没有吃的。”


    她蹲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收拾，声音越来越小。


    “谁要那种东西。”韦烨燃蹲下来帮她捡起钢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我是说——”他忽然握住她的手腕，“这个。”


    “啊？”


    十指相扣的瞬间，许默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韦烨燃的掌心温暖干燥，指腹有一层薄茧，摩挲着她的皮肤。


    远处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


    “OMG！OMG！OMG！”


    “许默居然和韦烨燃学长牵手了——”


    “天呐，我没看错吧！”


    许默羞得几乎要把脸埋进衣领里，却被韦烨燃拉着向前走。


    这种陌生又异样的感觉，让她全身血液几乎在逆流。


    落叶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小声嗫嚅：“烨燃哥……”。


    “叫我韦烨燃就好。”他捏了捏她的手指，“或者……你想换个更特别的称呼？”


    这个提议让许默连脖子都红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直呼对方名字对此时她来说，还是有些别扭。


    话几次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重新酝酿。


    还没等她酝酿个明白，韦烨燃已经拉着她进了学生会的办公室。


    许默以前跟韦烨燃来过几次。


    她也有加入的想法，和几名学姐、学长也还算是熟络。


    “各位。”


    刚走进办公室，韦烨燃敲了敲白板，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笑意。


    正打闹着的几人一同朝他们看了过来。


    “给大家正式介绍一下，”韦烨燃伸手搭在许默的肩膀上，笑着说：“这是我女朋友，许默，先说好，以后谁都不可以招惹她。”


    “我去，主席你这出手也太快了吧!”


    “说好的纯洁革命友谊呢，怎么群众没富，你倒是先好起来了。”


    “不是吧，主席，你这样突如其来的官宣可是会让好多小女生伤心的啊。”


    “我的高岭之花——不，我的心好痛！”


    学生会办公室变得嘈杂起来。


    韦烨燃如同扔下一个深水炸弹，顿时众说纷纭。


    哄笑声中，许默抬头看了看此时也注视着她的韦烨燃。


    对方一脸认真。


    满脸都写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所有人。


    无论还剩多少时光，他都要光明正大地喜欢她。


    “许默，你来告诉我，”一名较为熟络的学长冲过来，摇了摇许默的肩膀：“他刚才是不是开玩笑的。”


    许默直视着对方火热的眼神，听见自己清晰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荡。


    “不，他没有开玩笑。韦烨燃，是我的男朋友。”


    “OhNo,我失恋了——”那名学长夸张地装出用刀自裁的模样。


    笑声中，许默悄悄勾住韦烨燃的小指。他


    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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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她整只手包裹在掌心，指腹在她虎口处轻轻摩挲。


    窗外，初升的太阳终于驱散晨雾，整间办公室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


    韦烨燃的笑眼弯成月牙，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阴影，他笑得那般明艳。


    像是把全世界的星光都藏在了眼睛里。


    -


    早上课程结束，趁着下午的课还没开始前。


    许默拉着韦烨燃去了趟数字科技馆。


    她想把自己的热爱毫无保留地介绍给对方。


    “快来看这个。”


    走进数字科技馆，许默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跑动起来。


    她兴奋地拉着韦烨燃到处介绍。


    “你知道吗？一次闪电的能量足够给整个海淀区供电一天。”


    屏幕中正在播放云层中正负电荷剧烈碰撞的雷电聚集。


    许默通过触摸屏操控云层电荷分布，亲手制造一道闪电，近距离观察电荷积累、放电的全过程。


    没说两句，许默拽着韦烨燃的手，又兴奋地跑到闪着蓝紫色电弧的展台前，眼睛亮晶晶地仰头看对方：“快看！这个超酷的！”


    她整个人几乎要贴在玻璃罩上，鼻尖都压得发白。


    巨大的透明装置内，人工模拟的雷电正随着音效“噼啪”炸裂，银白色的电光如游龙般在玻璃罩内扭动。


    她踮起脚凑近韦烨燃耳边，发丝蹭得他脸颊发痒：“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让人站在闪电里也不会受伤的神奇笼子，是基于麦克斯韦方程组的……”


    “法拉第笼？”


    本身就是物理学专业的韦烨燃一点就通，准确给出了答案。


    “没错！”许默惊喜地转过头说：“这里能体验法拉第笼，要不要试试？”没等他回答，许默又指着旁边互动屏上的富兰克林卡通动画笑出声：“你看，这个小人儿举着风筝被雷追着跑，像不像上周在图书馆门口，某个没带伞的物理系高才生落荒而逃的样子？”


    韦烨燃作势要捏她的脸，许默灵巧地躲开。


    两人嬉戏打闹。


    几乎把科技馆里能免费体验的全都体验了一遍。


    每个展台前她都能讲出一连串有趣的小知识，时而严肃时而俏皮，像一本活过来的百科全书。


    许默想要让韦烨燃体验这个世界的未知。


    韦烨燃当然知道她的用意。


    也不戳破，安静又耐心地听着对方滔滔不绝地讲着关于雷暴的一切。


    许默仰头望着韦烨燃舒展的笑颜，胸口涌起一阵雀跃的暖流。


    “许默，”韦烨燃站立在一处雷电形成模拟装置前突然开口，“你究竟喜欢雷暴什么？”


    “你不觉得它很奇妙吗？”许默看向雷电聚集处即将迸发的星火，“它多像一场盛大的生命狂欢。”


    投影中的电荷不断积聚，蓝紫色的光芒在她脸上流转。


    “虽然它的绽放很短暂……”许默的睫毛在电光中颤动，“但这却让它显得格外宝贵。”


    韦烨燃鼻翼翕动。


    许默没有转头，却感觉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自己耳际。


    她伸出食指，在静电球上方晃了晃：“这种转瞬即逝的璀璨，更加让人着迷，不是吗？”


    韦烨燃故意捏她指尖去碰静电球，细小的电流窜过皮肤，许默“呀”地缩回手捶他肩膀，却被他顺势圈进怀里。


    隔着单薄的衣料，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许默听见了韦烨燃心跳的声音。


    面前的巨幕突然切换成一片陌生的荒原。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无数闪电如银蛇般在天地间狂舞。


    “那是……”许默猛地直起身，鼻尖差点撞到韦烨燃的下巴，“格伦希尔！”


    “格伦希尔？是哪？”韦烨燃疑惑地重复这个拗口的地名。


    “在阿尔卑斯山脉，传说中全年都被雷暴覆盖的地方，地球上唯一的永恒雷暴区。”许默眼睛亮得惊人。


    韦烨燃突然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额头：“想去吗？”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又异常认真。


    许默怔住了。她看见韦烨燃的瞳孔里映着雷光，也映着自己小小的倒影。


    “当然，我一定会去。”


    她一字一顿地说，仿佛在立下誓言，“我要站在「阿尔卑斯的灯塔」下面，亲眼看看永不熄灭的雷光。”


    仿佛回应她的宣言，屏幕上的画面突然切换成一组超慢镜头。


    雷暴云在千分之一秒的刻度下缓缓分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