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谢盛祈翘课了。


    他一早就去了姜春艳的小卖部。


    店里三三两两的人在选购商品。


    姜春艳同样坐在收银台前，眼神专注地盯着玻璃柜上的手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网络麻将。


    谢盛祈笑盈盈地走进去，招呼了声：“老板娘。”


    “哟，又来啦？”姜春艳瞧见大冤种又来了，乐开了花儿，“今天要点啥。”


    “你懂的。”


    谢盛祈指了指对方身后的货架。


    两人心照不宣。


    姜春艳转头在后方取了一罐啤酒。


    谢盛祈没接，反而昂起头继续问：“诶，那个是新款吗？以前没见过，要不拿那个。”


    “行。”姜春艳起身顺着他指向的货物去取。


    “等等，”对方刚够到货品，谢盛祈接着说：“安省还有这个地方口味的百威啊？不行，我得试试。”


    “……好，等下哈，我给你取去。”


    姜春艳搬了个小板凳过来，站在上面准备取货架最上方的货品。


    对方游走在后方货架与玻璃柜之间，时不时又冲回来继续手机上仍未结束的牌局。


    忙碌得晕乎乎的模样，好不滑稽。


    “百威要几罐？”


    姜春艳站在小板凳上转头问。


    “老板娘，”谢盛祈用手撑着下巴思索道：“想了想，还是算了，陌生的味道未必是好喝的，还是要经典原味吧。”


    姜春艳转身瞪了他两眼：“小伙子，要啥能不能一次说完？没看我正忙着吗。”


    说完跳下凳子，瞧见手机屏幕上弹出的输分画面，嘟囔道：“真晦气。”


    “到底要啥？”姜春艳抬头问。


    谢盛祈故作思考模样，点了点头说：“算了，还是雪花吧。”


    “这次不变了？”


    “不变了，肯定。”


    姜春艳盯了他两眼，瞧见是当真拿定主意后才怏然去取。


    “8块。”


    她将啤酒罐往玻璃柜上一推。


    谢盛祈说：“再来两罐吧，一罐哪够喝。”


    姜春艳嘴巴扯了扯，看着赚钱的份子上强压下火气，又取了两罐过来。


    谢盛祈又说：“再来包软中。”


    姜春艳用一副“你就不能一次说完吗”的表情看向他，没好气地乜了他一眼才拉开烟柜取烟。


    “一共95块。”


    “得嘞。”


    谢盛祈掏出一张百元递过去，笑眯眯地看着对方。


    此时被谢盛祈这样一耽搁，收银台后方压了好几个人等着结账，也是满脸怨气连连。


    姜春艳白了他一眼，没工夫和他多言，找回零钱就将货品推给他，继续给后面的人结账。


    谢盛祈乐呵呵地抱起手中的货品。


    大摇大摆地走出小买卖。


    直到走出一里路时，才听见后方小买卖传来姜春艳的尖叫声：“我的手机呢？哪个不要脸的狗杂种把我手机顺走了。”


    谢盛祈一听，撒丫子就跑了。


    -


    此时的许默正给躺在病床上的杨小童量体温。


    刚医生来查过房，说是体温一直正常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杨小童一听这话，满脸不大高兴。


    量体温也不根本配合。


    “姐，我不要回去上学。”杨小童在床上闹腾。


    许默机械式地回答：“上学才能改变命运。”


    杨小童天真地问：“那姐你怎么不去上学？”


    许默哑言。


    “我不要上学，”杨小童撒泼着说：“姐我要一直陪着你。”


    许默眼神黯淡：“别闹了。”


    距离从学校离开已经过了七天。


    这几天，她拖着未完全病愈的身体，在医院照顾着小童，一次又一次按捺着想翻书的冲动。


    她每日里做得最多的，反而是出神。


    双眼失去焦距，坐在椅子上，盯着一个地方一盯就是好几个小时。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颗细胞，都像是“脱水”而亡，彻底失去活跃性。


    同病房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波病人。


    “医生，我今天能出院吗？”旁边病床的阿姨对着刚查完房的值班医生问询。


    值班医生翻阅了下病历回答：“血糖7.9，还是太高了，要再观察两天。”


    “不行、不行，”阿姨一听连忙摆手说：“我女儿马上就要高考了，家里还给她炖了核桃鸡，我今天要给她送过去。”


    值班医生拦住要起身的对方：“你现在的状况不能出院的。”


    “能出能出，送完煲汤我晚上又回来嘛，你相信我。那可是高考，对学生来说最重要的事情。”


    听见隔壁床传来的争执声，许默愣了愣。


    高考……


    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许默同学！”


    病房的门被匆忙拉开，来的人大口喘着气站在门外。


    是那名转校生。


    许默瞥了对方一眼，移开视线问：“你又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递把火。”


    说完，对方向着她走了过来。


    许默没听明白，一脸疑惑地重新将视线放回对方身上。


    好大的酒精味道。


    许默皱了皱眉头。


    谢盛祈从兜里把姜春艳的手机掏出来，抛到对方跟前。


    “是妈妈的手机。”


    杨小童眼尖，一眼从款式型号认了出来。


    许默微微怔住，接过手机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


    “你真的相信你爸是酒后驾车出外勤的吗？”谢盛祈的声音有些发紧，胸口剧烈起伏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眉骨上。


    许默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指节泛白：“不信。”


    “那你现在有证据可以证明了。”谢盛祈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又立刻松开，像是怕惊扰到什么。他指着她掌心里那部老式翻盖手机，屏幕还亮着微光。


    许默深吸一口气，掀开手机。


    监控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有些模糊，但声音清晰得刺耳。


    「姐夫，别光顾着许默了，咱们喝一个。春艳，快给姐夫满上……」舅舅的声音带着醉意。


    画面里，父亲许峤的手掌猛地盖在酒杯上：「说好的今天不喝酒。」


    「没事，姐夫，哎呀，难得小童过生日……今天又不值班，你不喝这就是不给我面子！」


    「杨建单。」父亲突然提高音量，舅舅条件反射般挺直腰板：「是，队长。」


    「“712”专案马上收网，全员待命。」父亲的目光扫过餐桌，「你也不例外，最好也别喝了。」


    舅舅讪讪地晃着酒杯。姜春艳笑着打圆场：「姐夫。小童的生日，今天就不谈工作了嘛。来，小童切蛋糕了」


    许峤咳嗽一声，将许默面前的白开水倒入酒杯中，表情缓和着说「好，不说这些了。来，一起祝小童生日快乐。」


    「干杯——」


    视频结束，餐厅的嘈杂声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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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默盯着黑下去的屏幕，耳边嗡嗡作响。


    舅母那天威胁许默的视频显然是拼接过的。


    许默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久久没有抬头。


    走廊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姜春艳忙里忙慌地拉开病房门，一眼就瞅见站在屋内的谢盛祈和许默手中的手机。


    “好啊！我就知道是你们俩是一伙的，”姜春艳指着谢盛祈的鼻子就开始骂：“小兔崽子，居然敢偷我手机，今天这事没完，你家大人在哪？”


    谢盛祈耸了耸肩膀：“在京城，你要去吗？需不需要给你订张火车票。”


    姜春艳气得够呛，手指又移向许默说：“手机还我。”


    许默将手机藏在身后：“我已经看到原始视频了，我爸没喝酒。”


    姜春艳暴跳如雷道：“那又如何，你信不信我立马就去派出所闹，拉横幅讨公道，他桌前的确是摆放了酒杯的，我就不信，不把你爸的名誉给闹臭。”


    “妈……”杨小童在一旁说：“那天姨父确实没喝酒，是爸爸喝的酒。”


    “你懂什么！给我闭嘴，缺心眼的东西。”姜春艳恶狠狠地盯了杨小童一眼，吓得对方立马藏进铺盖里。


    “小白眼狼，把东西还给我。”


    说完就扑上来抢夺手机。


    “做梦！”


    许默紧紧攥着手掌，就算被对方扯红手臂也丝毫不松开手。


    “别抢了，”谢盛祈在旁边慢悠悠地说：“视频我早拷走了，抢回去又有什么用。”


    “你！”姜春艳瞪着他，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好、好，”姜春艳挨着指了下他们两人，喘了几口气说：“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派出所，让人来评评公道。”


    “你去啊。”


    谢盛祈嘴角勾了勾：“正好帮英雄正名了。”


    “对了，”他想了想继续说：“别说你闹不出个名堂，就算你真闹成功了，许警官的追授被取消，那笔抚恤金可是要退的，不会在你手里吧？”


    姜春艳抬腿的步子停在半空。


    整个人如同炸毛般转过头来。


    “哦，抱歉，我说错了，”谢盛祈哼了一声说：“我们手上有原始视频，许警官的追授怎么会被取消。被撤销追授并给予处分的应该是真正酒后执勤的人，是你老公才对。”


    “鱼会死，网却不会破。”


    谢盛祈痞痞地笑着说：“你可要想好，确定要去闹吗？”


    姜春艳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又迅速涨得通红。


    顿了半天，她突然一个箭步扑在许默面前。


    “许默，你难道真的愿意眼睁睁看着你弟弟的人生就这样被毁吗？”


    她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这关乎到他的未来，我是个当妈的啊！就算要我下地狱，我也得给他争条活路啊！”


    许默没有应答，任由对方情绪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身子。


    “许默，我知道你不会抛下小童不管的，对不对？”姜春艳近乎哀求道：“我们是仅剩的家人，我们理应相互扶持才是。”


    许默低头看着这个从未对自己低过头的女人，此刻却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脚边。


    她突然有些想笑，但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被褥里的杨小童动了动。


    许默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额头，触到一手冷汗。


    “我做不到。”


    许默将扑在身上的姜春艳推开。


    她抬起眼，直视对方充血的眼睛。


    “因为，这关乎到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