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枷锁

作品:《雷暴蝴蝶

    自从那天后,谢盛祈就没再在学校看见过许默。


    他从最开始的失望、怃然,逐渐变得慌乱、忧虑。


    他尝试去许默居住的居民楼打探。


    却根本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


    一连好几天。


    就像是原地蒸发了般。


    放学后趁着姥姥还没回来,谢盛祈骑着单车前往了许默舅母家开的小卖部。


    小卖部还开着张。


    谢盛祈越想越觉得奇怪。


    将单车靠在墙边,谢盛祈走进小卖部,一眼瞧见在收银台打着手机麻将的舅母姜春艳。


    “要点啥?”姜春艳侧头瞥了眼,瞧见来人的模样笑着说:“哟,这不是首都来的帅哥吗?要点啥。”


    谢盛祈没有慌着进入主题,而是指了指对方身后的酒柜说:“一听啤酒。”


    姜春艳头都没抬,转身将手往酒柜一放说:“勇闯还是雪花。”


    “雪花。”


    谢盛祈掏了张十元纸币放在玻璃柜。


    对方收过钱,将啤酒递了过来,又找了两块钱回来。嘴里还抱怨着“这牌怎么能打这张”,全程头都没怎么抬。


    谢盛祈乐呵地哼了下,将找剩的钱揣回兜里,拉开易拉罐拉环仰头喝了口,打了个嗝儿。


    “还要买啥吗?”


    姜春艳瞧见对方还杵在玻璃柜前没走,斜眼问了句。


    “阿姨,”谢盛祈低头瞥了对方一眼问:“请问许默同学人呢?老师让我给她带套题。”


    听见许默这两个字,姜春艳的眉眼下意识地浮现出不屑和轻蔑。


    “原来你还是那小白眼、嗯……许默的同学啊?”姜春艳说,“她这两天不空,在医院照顾她弟弟呢,什么题啊?你就跟老师说她抽不开身,不做了。”


    谢盛祈佯装出乖巧模样说:“可是……老师说这套题很重要的,是高考前的必刷题目,让必须带到。”


    “麻烦死了!”姜春艳随手挥了挥,“她就在市人民医院,你自己送去吧。”


    “好嘞。”


    谢盛祈得到满意的答案,转身离开,走出半截儿又举起手中的啤酒晃了晃说:“阿姨,谢谢你的啤酒。”


    “这可不兴说,”姜春艳赶紧在身前比画了下,拍了拍桌面说:“可不能给别人说是在我这儿买的。”


    谢盛祈没理对方,扶起自行车就骑走了。


    姜春艳朝着他离开的方向乜了一眼,抱怨道:“这小子,不会举报我吧……”


    谢盛祈骑着车来到医院。


    站在大厅看着错综复杂的走廊又扣了扣脑袋,光顾着赶来,竟忘了问病房号。


    更糟的是,他连许默弟弟的名字都不知道。


    好在他瞥见总服务台两名护工正盯着他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他过来了!”


    “真的好帅啊!”


    “那个……”谢盛祈大步走过去,指节在台面上轻叩两下,出声打断叽里咕噜的两人:“请问一下,我想找个人,但不知道在哪个病房。”


    左手边的护工咳嗽一声,站端正说:“得的是什么病?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


    谢盛祈撇了撇嘴,将手搭在服务台上问:“我只知道陪护人员的姓名,请问可以找到吗?”


    “可……可以吧,”护工偷瞄几眼后说:“叫什么名字,我们查查看。”


    “许默。长头发,大概这么高,”他在自己肩膀位置比画了一下,“总是冷着脸像刚杀完鱼。”


    “许……默?”护工思索了会儿,“你等等哈,我们叫人问问。”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真叫人问了。


    谢盛祈只觉着陆续来了好几拨上下打量他的护工。


    他也不介意,笑着一一和她们打着招呼。


    好在真被他问着了。


    还有人知道许默陪护的病房,在二楼。


    “47号病房……”


    谢盛祈瞅见标记着47的房间,刚想拉门进去,隔着门口的玻璃隔窗瞧见坐在病床旁的许默。


    对方此时的模样,比起前几天来还更加憔悴不少。


    毛糙的发丝被一股脑扎在脑后,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垂着眼,整个人像是失去力竭般无力。


    谢盛祈微微发愣。


    他没想到对方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踌躇几秒,他还是敲了敲房门。


    “请进。”


    听见这语气寡淡的两个字,谢盛祈拉开房门走了进去。


    他站在病床的另一边,低头看着眼前的许默,一句话没说。


    “姐……”病床上的杨小童瞧见进门的人举止有些怪异,唤了声许默提醒她抬头。


    许默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来。


    瞧见来的是那名转校生,忙不迭地移开了视线。


    谢盛祈眉头皱了皱:“许默同学,你……”


    许默站起身来,用手背给杨小童量了量体温,才示意谢盛祈出来说话。


    消毒水的气味在走廊上愈发浓烈,许默的脚步在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前停下。


    一前一后走到病房走廊尽头。


    “你来做什么?”许默的声音压得很低,像在克制什么。


    谢盛祈眯起眼睛,走廊顶灯在他脸上投下冷光:“你又是在做什么?”


    “照顾家人。”许默脱口而出。


    谢盛祈也没停顿地说:“亲人的亲妈可百般无聊地坐在门市上打麻将。”


    “这是我的责任。”许默喉结滚动了一下,不为所动。


    “责任?”谢盛祈一把拉在对方手腕,金属表带硌在骨头上,“你现在最大的责任,是回学校,你知道距离高考还有多久吗?”


    许默挣扎着,蹙起眉头说:“放开我,我的事不用你管。”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走廊激起回音,远处护士站的探头朝这边转了过来。


    些许是酒精的作用。


    谢盛祈手上的力气稍微有些大,两人挣脱中,许默的手腕上浮出一道红印。


    “你现在就跟我走,这个家你别回了,现在最重要的是——”


    “啪!”


    一记清脆的拍打声骤然截断了他的话。


    许默猛地抽回手臂,白皙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几道红痕。她捂住发烫的手腕,声音发颤:“你又凭什么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别太自以为是了。”


    谢盛祈瞳孔骤缩,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挤出一句干涩的话:“许默……原来你和我想得根本不一样。”


    “你又懂什么!”


    许默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骤然发出一声呐喊,声音在空旷的走廊上炸开。


    吸引了病房走廊上来来往往的目光。


    她的眼眶通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向对方。


    不甘、倔强、妥协……种种情绪在其中翻滚。


    “我当然不懂!”谢盛祈也被激怒了,他声音陡然拔高,丝毫不狲色地回吼了回去:“我只知道你这是在自毁前程,你对自己根本不负责!”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狠狠捅进许默的心窝。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玻璃碴,疼得她浑身发抖。


    胸腔上下起伏着,每一口呼吸进胸腔的氧气,都好似一口毒药。


    众叛亲离也好、自毁前程也罢。


    对她这早已陷入泥泞,痛苦挣扎后无济于事的人生来说——


    全都无所谓了。


    -


    两天前。


    听完许默的话。


    舅母气愤到发抖,胸腔不断起伏,她伸起手指向许默说:“你这是在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许默转身朝病房外走去,“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今晚我就会搬出去。”


    “许默!你是要我死吗?”姜春艳声线上扬,尖锐到像是要刺破人的耳膜。


    又是这出。


    许默早就做好心理准备。


    “你难道忘了吗?”姜春艳的手指几乎快要戳到许默的脑门上,“要不是你爸——”


    “是。”


    许默挥手将对方的手指抛开,开口:“那天是我爸开的车,舅舅是因为和我爸一起出外勤才出的车祸,我没忘。”


    “你爸害死了我老公!”姜春艳跺着脚,叫喊声将病房外的人群吸引了进来。


    “这您就说错了。”


    许默控制着情绪说:“你老公和我爸一同出外勤遭遇意外,这并不是我爸的错。你老公不是被人害死的,他同样是因公殉职,也是被派出所追授了功勋的,就像我爸一样。而我爸是一等功,你老公……是三等功。”


    围观的群众间听闻开始议论。


    “听起来,同样是因公殉职,怎么一个一等功、一个三等功啊?”


    “还说一等功的害死了三等功的,这怎么可能。”


    “就是啊,恐怕另有隐情。”


    姜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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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艳听见风向不对,立马昂起头呵斥道:“你们别听这个小白眼狼瞎说,得一等功是因为他爸是正式民警,而我老公只是辅警,本来就是派出所区别对待!”


    “我爸不欠你们的,我更不欠你们的。”许默将对方尝试混淆视听的话题拉回来说:“这件事对我们家、你们家来说,都是一场灾难,摧毁了一切。但你非要把这一切的罪责都归结在我身上的话,对不起,舅母,你找错了对象。”


    三年前那场灾难,让她失去了至亲。


    孤零零的她只想要有个家,但这个家却一次又一次让她失望。


    “你!”姜春艳暴跳如雷。


    许默不想再继续和对方争论下去。


    提起落在病房里的书包,转身朝外走去,走到门口,又侧过身朝病床上的人唤了声;“小童……”


    躺在病床上的杨小童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姐姐和妈妈两人就剑拔弩张。


    “姐。”


    对方唤他,他就应答。


    “照顾好自己,”许默侧过眼,忍着一口气说:“姐姐以后不陪着你了。”


    杨小童睁大双眼,脸上浮现出失落。


    许默没有等待回应,转身推开病房门。


    她已经做出选择。


    推开医院玻璃大门的瞬间,许默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


    那一根又一根囚禁在身上的所谓“道德枷锁”,在这一刻正如融雪般簌簌剥落。


    那场车祸。


    对杨小童一家来说,是不幸。


    但对于许默来说,同样也是不幸。


    所有的惨痛就此而止吧。


    她迈开脚步,朝着阳光最盛的方向走去。


    她想要迎接崭新的人生。


    -


    许默回到舅母家的居民楼。


    拉开在客厅铺的简易折叠床,开始收拾属于自己的东西。


    想了又想,觉着好像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属于自己的东西并不多。


    拉了张椅子,她踩在上面翻开铺满灰尘的吊柜。


    她熟练地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包,又从夹层中翻找出一件物件。


    当她的指尖触到那个藏在夹层里的金属物件时,整个人突然静止了一瞬。她将它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像是要把这冰凉的物体焐热。


    那是她父亲的遗物。


    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个对方长期使用的打火机。机身早已褪去了原有的镀铬光泽,取而代之的是经年累月摩挲出的温润铜色。


    “嚓”的一声,火苗蹿起。


    在昏暗的房间里,那簇橘红色的光映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微微颤动。


    她伸出食指,慢慢靠近跳动的火焰。


    在即将触碰到的一刻,火舌突然蹿高,灼热的刺痛让她猛地缩回手。


    “爸……”


    火苗熄灭。


    许默将其揣进兜里,就在她准备提起书包,就此与这个睡了三年的客厅告别时。


    防盗门响起了插入钥匙的声音。


    许默微微一抖,重新提起一口气。


    这场争论还要继续吗?她不会再退缩了。


    生锈的防盗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姜春艳那张刻薄的脸从门缝里挤了出来,法令纹像两道深深的沟壑,衬得整张脸更加阴沉。


    出乎意料的是,姜春艳没有像往常那样扯着嗓子叫骂。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许默,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走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劣质香水的味道。


    “要走了?行,我不拦你。”


    她的声音出奇地平静,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然后“啪”的一声把手机甩在茶几上。


    “走之前,你最好看看这个。”


    许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又来了,这个女人永远有办法在最关键的时刻使绊子。


    可这一次,她不想再理会对方,抬腿就往门口方向走。


    “不看吗?”


    姜春艳一屁.股陷进沙发里,跷起二郎腿,挑着眉看向许默,“这可是你最在乎的东西……”她故意拖长了音调,涂着剥落指甲油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打,“那你最好别后悔。”


    许默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对方。


    转身拾起手机朝屏幕上看去。


    屏幕亮起。


    待她看清屏幕上的画面时,她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上一把。


    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