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瞅了她一眼，重重叹了口气：“你弟要是能说上个可心的媳妇，我这心里啊，比吃了蜜还甜。要是说不上……”她声音低下去，带着说不出的苦涩，“别说枣泥糕了，就是龙肝凤胆摆在我面前，我也尝不出半点滋味啊！”


    刘凤梅心头的烦躁如同泉水般一阵阵往上涌，她忽然有些后悔，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在家好好待着不成吗？非要跑回来找气受，这可真是吃饱了撑得。


    瞧出闺女脸色不对，刘老太立马刹住话头，转而堆起满脸殷勤的笑，凑上前问：“梅子，饿不饿？想吃点啥？妈给你做。”


    刘凤梅刚想说“不吃了，坐会儿就走”，话还没出口，刘老太就抢着道：“妈给你包饺子吧！用今年新麦子磨的白面，去园子里掐把嫩豆角，正好你这肉也买来了——猪肉豆角馅儿的，你打小就最爱吃！”


    刘凤梅想要拒绝的，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看着母亲那张写满讨好和期待的脸，她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沉默半晌，她只得闷闷地起身：““那我去剁馅儿。”


    刘老太目的达成，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哎！好，好！”


    刘小海一进院子就抽着鼻子喊：“妈，咱家啥好吃的了，这么香！”


    听见儿子的声音，刘老太脸上漾开真心实意的笑容：“你姐回来了，正包饺子呢！快洗手，这就出锅了，趁热吃！”


    姐弟俩在炕桌边坐下，刘老太让他们先动筷。刘小海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刘凤梅叫她：“妈，您也来一起吃吧！”


    “你们先吃，锅里还有呢，不知道小海啥时候回，就没全煮。”刘老太乐呵呵地摆手，俨然一副慈母模样，“快吃，看你弟吃得多香。”


    等吃得差不多了，刘老太笑眯眯地问儿子：“今儿这饺子香不？”


    “香！真解馋！”刘小海抹了把嘴角的油，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刘老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肉可是你姐特意买来的。得记着你姐的好，往后有出息了，可得好好报答你姐，给你姐当靠山。”


    刘小海嘴皮子最是伶俐，立刻拍着胸脯保证：“这还用说！谁


    要敢欺负我姐，我第一个跟他急！”


    刘老太顿时露出一副既欣慰又心酸的模样，抬手抹了抹眼角：“妈老了，没几年活头了。等妈走了，你们姐弟俩就是最亲的人，一定得互相帮衬着，听见没？”


    刘凤梅听得心里一阵发酸，不是滋味，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临走时，她又从兜里摸出十块钱。本来这次不想给的，上次来她也留了钱，这一次次的，自己挣的那点工资几乎都填了娘家。可看着屋里破旧的摆设，再迎上她妈那泪汪汪的模样，她到底还是不忍心。


    刘凤梅逆着夕阳往家走，太阳光将她的影子在土路上拉得老长，更衬得那背影有些落寞。每次回娘家都要不开心，可隔段日子，脚步又不由自主地往年纪迈。


    她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可转念一想，心又软了下来——这世上，谁能真对自己的亲妈和亲弟弟硬起心肠呢？


    到家时已近傍晚，村落里炊烟四起，空气里飘散着柴火和饭食混合的熟悉气息。孙柏正在自留地里弓着腰浇水，一抬眼看见媳妇又从娘家的方向过来，眉头不禁蹙了起来。这段时间，他心里对刘凤梅攒了些说不出的不满。


    一天天的，不是往秦秧苗的作坊里跑，就是挎着包袱回娘家。在外头抛头露面，整天和村里那些嗓门大、说话糙的妇女们混在一起，连带着她自己也变了——说话的声气变高了，做事风风火火，再不是刚嫁过来时那低眉顺眼、腼腆温柔的模样。


    孙柏不由想起两人谈婚论嫁那会儿的刘凤梅。那时的她对自己百依百顺，体贴又懂事。他尤其记得带她进城置办结婚衣裳的情景——她明明一眼就相中了那件挺括鲜亮的的确良衬衣，眼睛里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可一问价钱，她立刻就说“太贵了”，转而乖巧地指了另一件普普通通的棉布衫，冲他说“我喜欢这个”。


    那时的她多么乖巧，多么让人心疼。哪像现在……孙柏忍不住在心里哀叹。


    刘凤梅进门便开始忙晚饭。夏天的晚饭简单：拍根黄瓜，早上熬好的凉粥重新端上桌，提前蒸熟的两和面窝头热一热，就是一餐。


    做好饭，刘凤梅解下围裙刚想出门，正好撞见孙柏沉着脸从外面进来。


    她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只是说道：“饭在锅里热着呢，你先吃。我得去秧苗那儿一趟，晚点回。”


    孙柏积压的火气“噌”地一下窜了上来：“还出去？你这一天天脚步不停的往外跑，究竟是想干什么，我看这家都快容不下你了吧！”


    刘凤梅被他吼得一怔，莫名其妙：“你咋了？好端端发的什么火？”


    孙柏见刘凤梅不但不知错，还一副浑然不觉的模样，气得简直要跳脚，他声音又拔高了几分：“还问我？我倒要问问你！你看看你自己，一天到晚不着家，这还像个过日子的样吗？你出去瞧瞧，村里谁家媳妇像你这样！”


    刘凤梅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脱口顶了回去：“别家媳妇还没像我挣来这么多钱呢！”


    孙柏冷笑一声，“咱家缺你挣得那几个钱吗？你挣钱也是贴给你娘家。”


    这句话一下点燃了刘凤梅的怒火：“我怎么贴娘家了，不过是给我妈买点吃的喝的，这也不许？就算我不挣钱，你这个当女婿的孝敬一下也是该尽的本分！


    你别忘了，当初我嫁给你，彩礼可没多要你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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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分！”这是她最能挺直腰板的底气——她模样不差，彩礼却要得不多，当然，这也是她当年对娘家发誓以后会尽力帮衬换来的。


    一提彩礼，孙柏的气焰果然矮了半截，可嘴上仍不松口：“就算这样，你这刚进家门，转身又要走？天都快黑透了，一个女人家在外面跑像什么话！”


    刘凤梅懒得再跟他扯，直接甩出理由：“今天秧苗发工钱！你说我要不要去？”


    孙柏一下子噎住了，半晌才挤出一句：“……那，那确实得去。”


    刘凤梅白了他一眼，气哄哄转身出了家门。孙柏要瞧着媳妇窈窕的腰身，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娘们脾气越来越大了。”


    刘凤梅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一扭身就出了家门。孙柏瞅着媳妇那动人的窈窕背影，摸着下巴喃喃自语：“这娘们，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刘凤梅到得不算早，她赶到秦秧苗家院门外时，先到的媳妇姑娘们早已聚在了一处，正七嘴八舌地聊得热闹。她快走几步凑近人堆，问道：“秧苗还没回来？”


    “没呢！”赵五锁接话道，“不过我估摸着也快了，前几次差不多就是这个点儿。”


    正说着，忽然有人踮起脚朝远处一指，大声叫道：“哎！你们看！那是不是秧苗和四妹？”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望去，暮色中，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有说有笑地往这边走来。


    “是！是她们回来了！”


    人群立刻像炸开了锅，兴奋地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几个性子急的年轻媳妇已经按捺不住，小跑着迎了上去，边跑还边用力挥手：“秧苗！四妹！你们可算回来啦！”


    秦秧苗和赵四妹还没进院，就被众人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起城里的见闻。


    秦秧苗笑着摆手，扬了扬手里鼓鼓囊囊的包：“姐妹们，别急，先办正事！发工钱要紧！”


    众人就是一阵哄笑，放了秦秧苗进屋，去包红包。


    不多会儿功夫，众人见秦秧苗拿着一摞纸币和一叠红包从屋内出来，个个眼里都闪着期盼的光。


    看着自觉站成一排的众人，秦秧苗笑着走到大家面前，依次把工钱和红包交道大家手里。并嘱咐：“老规矩，工资是固定到，红包按照分工各人都不相同，不许互相打听更不能把这事往外说，否则.....”


    秦秧苗没往下说，但是众人都知晓她的意思，谁要是乱说那就是不想在这儿干了。


    秦秧苗将最后一个、也是明显最厚实的红包递给了刘凤梅：“凤梅姐，你的。”


    刘凤梅接过，手指触到那不同寻常的厚度，激动的心怦怦直跳。她强忍着当场拆开的冲动，紧紧将红包攥在手心，感受着那扎实的分量，只觉得这些日子的辛苦都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