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女人轻笑声从山崖上传来。


    华光之下那抹紫色身影缓缓摘下宽大到遮住面容的帽子。


    瞬时长发倾泻，晃动间发髻银簪上的流苏在月辉的映射下反射出点点银光。


    半晌笑够了的人擦了擦眼角，轻甩袍袖。


    只见她利落地被一白袍青年拉上马背，刚坐稳便被破空而来的短刃划破脸颊。


    白袍青年徒手打掉接踵而来的冷刃，不顾手上流出的鲜血，头也不回地策马离去。


    “不许走！”


    崖下厮杀中的霜阙看着骑马逃走的二人身体发冷，眼眶发热。


    他真的好想问问她，他的东西可用完了？可能还了？


    还有当年的她到底为何要那般做，但想来如今再提起又有什么意义，也不过徒增笑话罢了。


    手中的短刀早已不知去向，霜阙拿着不知从何人手中夺来的长剑，将最后一个黑衣人的喉口割开，温热的血液喷了他一脸。


    魏蘅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势如恶魔，面如慈佛，在慈悲中体会丑恶，在杀戮中勘破众生，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神性吧。


    尸横遍野，血液恒流，魏蘅不似以往那般害怕，盯着被鲜血染成紫色的背影缓缓走到他身后。


    她闻着他身上泥土与血液混合的味道，尝试理解他的难过，体会她的伤痛。


    慌神间她想起集市上被任意挖骨剥皮的困兽，心下酸涩。


    人们都说野兽伤人，也只不过是欺负他们不会说话无法为自己辩解罢了。


    抓住他们伤人的话柄肆意屠杀凌虐，为人类的贪婪无度找托词。


    “上次我问你见我屠戮你的族人可会难过，现在我还想再问你一次。”


    霜阙声音不急不缓，但魏蘅听得出他声线却在隐隐颤抖。


    “你难过吗？”


    魏蘅摇摇头，但想到他看不到又开了口。


    “我不难过。”


    整个过程虽只差了几秒钟，但放在霜阙眼里那便是犹豫。


    犹豫便代表她不是真心和他站在一边，她在敷衍他。


    对了，他都忘了，她向来机灵，惯爱讨好哄骗他。


    “哎，你又哄我。”霜阙叹气，将长剑随意丢在地上，转过身为她抹去睫毛上的雨珠。


    “但怎么办呢，你就算再不愿也要一辈子与我绑在一起，任我磋磨，是不是很恨我啊？”


    魏蘅摇头，心中又急又气。


    “我不要再听你骗我了。”霜阙垂眸，转身要走，却被一团滚烫柔软的东西撞进怀里。


    他太冷了，让魏蘅忍不住想要温暖他。


    所以这般想，她也就这般做了，一切从心。


    “你不是说让我信你吗？”


    魏蘅轻轻环住他，将头抵在他的胸膛。


    “为何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霜阙赫然想起，盘龙村山神庙对她说的话，她确实也做到了。


    也就是从那时起，魏蘅在他心里便不再是工具那么简单。


    霜阙知道他不该再相信任何人，但为何他还是想再试一次，就算最后被辜负又何妨。


    “我懂你受了太多委屈与不公，也懂你从不屑与世人辩驳。”


    魏蘅眼眶微红抬头看他。


    “那么从今日起，就由我来为你分辩。”


    雨声渐大，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入霜阙心里。


    他听着少女近似于承诺的话，缓缓环住她的肩膀，将她困在怀里，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霜阙想清楚了，就算这温暖短暂，就算不那么纯粹，他还是想要。


    “好。”


    二人就这般不知拥抱了多久，他忽觉怀里的身体越来越热。


    这才发觉魏蘅脸色潮红，身体瘫软，已然意识不清了。


    霜阙将她打横抱起，急步向沈府走去。


    “不舒服也不说，真是个傻瓜。”


    *


    其实魏蘅抱住霜阙一方面是从心，一方面却是她实在太难受了，想找个东西靠一靠，所以才一时昏了头抱住了他。


    但好在结局是好的，便不在乎过程了。


    许是霜阙的怀抱太舒服，以至于自己何时晕倒的都不知道。


    她只觉一股凉意将她包裹，紧接着眼前开始一阵阵发白，然后她就来到了这里。


    “恭喜宿主，改变男女主剧情走向，让攻略成功成为可能，在此奖励霜阙隐藏故事线一条，请宿主仔细斟酌使用。”


    魏蘅听着消失多日的系统电子音，又看了眼自己黑色的细胳膊细腿儿，心下了然，自己是又入了霜阙的记忆。


    她笑了一下，心里飘过一句现实世界常出现的一句话。


    系统，你是个好人。


    甩掉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魏蘅顺着山间小路缓缓煽动翅膀，甚至还有心情欣赏山间的景致来。


    她知道，这是霜阙的记忆，也就是说这里距离他不会太远。


    果不其然，不到半刻钟她便发现了霜阙的踪影。


    参天古树的枝丫因过于茂盛压弯了腰，垂落在泥土中，被花草簇拥。


    蜻蜓落于红果之上，煽动翅膀。


    忽地花草轻颤，因着被人惊扰，它快速扑闪翅膀，最后落在那始作俑者头上。


    天为被，木为床，霜阙轻闭双目将摘下的红果含入口中。


    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丝丝缕缕倒下，铺陈在他身上。


    慵懒肆意，清冷如霜，如被遗落凡间的堕神，绮丽神秘。


    “哇哦！”魏蘅忍不住惊叹出声。


    闭着眼的人仿佛有所察觉，缓缓睁眼，漏出绚丽苍翠的眼瞳朝她的方向看来，仅此一眼便如百年。


    不似上次那般慌乱，魏蘅大着胆子落到他的腹肌上，仰视他的脸，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记忆里的霜阙还未被背叛重伤，眼神清澈，周身散发松弛的气息，不似现在那般痛苦纠结。


    魏蘅长叹口气，像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太太念叨着年轻真好。


    忽地大地震动，动物四处逃窜，硕大的古树也跟着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霜阙眼神一戾，向发出声音的位置奔去。


    魏蘅紧随其后，不久便跟到了一片密林，周围不少大树被人刻上符箓，地上也布置了阵法。


    明眼人一看便知正有人在这里开坛做法。


    魏蘅穿过一人高的草丛，便见先她一步赶到的霜阙已然和什么东西对峙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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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仗着自己只是一只小蝴蝶靠近战场，这才看清那怪物长得和黑熊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头大上好几倍。


    “这难道就是霜阙提过的黑熊精！？”她自言自语又靠近了些，却被一趴在地上身着黑衣，手拿木剑的长须老者吓了一跳。


    老者看不清面容，脑袋成了个血葫芦，显然已经没救了。


    距离老者不远处的中年男人挣扎了几下，缓缓抬起头，漏出皮肉外翻，眼珠爆出的一张脸。


    魏蘅震惊了，这人他好像认识，正是设计陷害霜阙的卜元道！


    怎么回事？看现在的情形，霜阙应该是救了他的恩人才对，可为何后面又会恩将仇报？


    难道这便是所谓的大恩成仇？


    那黑熊精先前就败给过霜阙，现下更是不敌，仅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灰溜溜地跑了。


    霜阙脸上金色纹路流淌，垂眸看向抱着老者尸体的中年道人。


    他死死盯着黑熊精离开的方向，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丝。


    霜阙正想事了随风去。


    忽地劲风袭来，从他颊边飞过插在身后树干上，在他脸上留下一条半指长的血口。


    “身为山神，为何不杀了那妖孽！”卜元道盯着那风轻云淡之人，眼里的恨意翻涌。


    “果然，妖总归是要帮着妖的。”


    魏蘅无语，话说人家救了他不感谢就算了，竟还道德绑架，还真是不识好歹。


    要不是在霜阙的记忆里，什么也做不了，她非得把他脑仁挖出来晒晒，免得成天捉摸怎么害别人。


    不同于魏蘅的气愤，霜阙的表现则淡定多了，只见他看了卜元道半晌淡淡开口道。


    “为何要杀？”


    “因为他杀了我师傅，我和我师父原是为了超度亡魂而来，却被那畜生夺了性命。


    而你，作为山神，放任包庇，简直就是蛇鼠一窝！”


    卜元道声嘶力竭到肩膀颤抖，恨不得冲上来将他的恩人就地正法，但碍于实力低微不敢上前。


    霜阙闻言垂下眼睫，侧过身去。


    “你师父仁善，如今身陨自会有他的造化。”他翘了翘唇角，复而看向卜元道。


    “至于你，又是如何识得我的身份的？”


    卜元道被盯得一个机灵，其实他是从一本偶然得来的古书上看到的。


    书上记载了很多古术古方，只可惜上面的字晦涩难懂，他研究了许久都没有参破。


    但其中一个丹方的功效很是特别，上面还记载了山神的标志，甚至还用笔墨描绘出来，以至于他才一眼便认出了霜阙的身份。


    霜阙见他眼神闪烁也不欲追问，抬手抹了一下脸上的伤口。


    血渍被擦掉，漏出细细的一道红痕，红痕处金光流动，眨眼伤口便消失了。


    卜元道看着霜阙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严重满是不怀好意的贪婪。


    不再理会卜元道，魏蘅紧跟着霜阙，没一会儿便听见不远处有人呼唤。


    一道略带稚嫩的女声传了过来。


    “你去哪了？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乱跑吗？”


    紧接着就是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一条大黄狗蹦蹦跶跶地跑到霜阙脚边蹭了蹭。


    “下次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