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灿烂，今天果真是个好天气。


    简单的早餐过后，帕洛斯拿着工具，穿上清洁服，老老实实地跟在安娜身后。


    森林一如既往，阳光柔和，虫鸣渐起，一派夏日好风光。


    只是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似有若无的奇特味道。


    红龙警惕地四处张望。


    “帕洛斯……吃饱了吗……”耳边，小女巫的声音甜得能滴出蜜糖，但在他听来，仿佛是恶魔的低语：“今天……我们有一项大任务要完成呢……”


    帕洛斯瞬间警铃大作：“……大任务？”


    “大任务！”安娜笑眯眯地指向后院最深处，靠近森林边缘的一块区域。


    “当当当当！”她双手一摊，向他介绍：“这是‘噗噗乐园’！我们今天最关键的战场！”


    “‘噗噗乐园’？”红龙的鳞片悄悄地竖了起来。


    “别紧张嘛！”安娜走过去，动作熟练地推开圆木栅栏的小门，向他介绍道：“噗噗们可是非常友好的邻居，它们就是……呃，饭量有点大。”


    帕洛斯跟着她走进围栏，顿时，一股混合着青草、泥巴、动物排泄物的浓烈味道扑面而来。


    龙飞快地捂住了灵敏的鼻子。


    围栏的黑色沼泽地里，正悠闲地趴着三只奇怪的生物。


    它们如牛犊般大小，身上覆盖着光滑的、水蓝色的厚皮，圆滚滚的身体下是四只粗短的、带蹼的脚掌。它们的脑袋圆圆的，大部分沉在水里，黑豆般的眼睛浮出水面，鼻腔喷气，此刻正发出满足的“噗噜噗噜”声。


    “我叫它们‘沼泽噗噗兽’，”安娜介绍道，“它们的性格很温顺，吃得很多，并且消化系统超级强大，是处理厨余垃圾和森林里过剩植物的好帮手！”


    “它们的粪便发酵过后，是植物最好的天然肥料！”


    三只噗噗兽在泥地里悠闲地晒太阳、打滚，完全没有把旁边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红龙放在眼里。


    电光石火间，一股寒意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


    “你……你说的大任务……该不会是……”帕洛斯的声音都在颤抖，他指着噗噗兽“噗噗”出的那几滩东西，神色凝重、眉头紧锁。


    “没错！”小女巫拍拍他的后背，然后从角落拖出一个巨大的、边缘有点生锈的金属铲子，递给他。


    “迷雾森林的终极挑战！请用你无敌的龙族力量，帮我们收集这些宝贵的肥料吧！记得要堆到那边堆肥坑里哦！”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用石头垒起来的、沉淀着“岁月”痕迹的深坑。


    帕洛斯看看她，又看看那把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铲子，最后看看那些极有存在感的“噗噗产出”，眼前一黑。


    “加油呀，帕洛斯！”小女巫伸出大拇指，在一旁为他加油打气。


    沉默片刻，红龙深吸一口气，捏着铲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一座“小山丘”前，闭着眼，认命般的开始挥动铁铲。


    他是……毁灭红龙……死神与火焰之子……绝望的红色噩梦……


    但是……他现在正在……给这一群“沼泽噗噗兽”……铲屎……


    “帕洛斯！”安娜还在一旁指挥（兼兴奋看戏）：“动作要快！准！狠！一口气铲到底！不然会散架！还有，左边那只‘蓝大胖’好像要酝酿新的‘作品’了，你最好加快速度！”


    “……”


    风中是焦灼的沉默。


    片刻后，他猛地一咬牙，眼睛一闭，心一横，手臂爆发出龙族磅礴精纯的力量！


    “嘿——咻！”


    巨大的铲子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精准地插入了那堆排泄物底部，然后猛地一掀！


    一大坨不可名状之物被整个铲起，稳稳地、安详的、精准的、转移到了巨大的铲面上！


    成功了！没有散架！没有溅到自己！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股更加浓郁、新鲜、热腾腾的味道朝他奔涌而来！


    只见左边那只舒服地眯着豆豆眼的噗噗兽，圆滚滚的肚子一阵蠕动，它撅起了屁股，偏开尾巴，伴随着一阵悠长而满足的“——噗——”声，一个更加庞大、冒着热气、颜色深沉的“作品”，正缓缓成型……


    “啊啊啊！快跑啊！”围观的安娜也忍不住惊叫出声。


    帕洛斯脸色瞬间煞白，他扛着那铲沉甸甸的东西，迈开长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向堆肥坑！


    红龙快如闪电，像一个暴怒的飓风。


    “砰！”


    一声闷响，第一份肥料安全着陆在堆肥坑深处。


    而这边，“蓝大胖”完成了它的“大作”，正惬意地用短尾巴扫了扫地面，发出满足的“噗噜”声。


    帕洛斯：“……”


    龙生灰暗。


    接下来的“战斗”，他已经彻底麻木了。他化身无情的铲屎机器，凭借红龙强大的力量，以及……被逼出来的精准度，将一座座“小山丘”、一块块“新作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移到堆肥坑里。


    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嫌弃，逐渐变得……嗯，熟练得让人心疼。


    当最后一块“噗噗产出”被安全送入堆肥坑后，帕洛斯把巨大的铲子“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然后双手撑着膝盖，仰望天空。


    啊，感觉身体被掏空。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身上，照亮那双布满汗水的浓烈眉眼，却驱不散他周身那萦绕不去的“田园芬芳”。


    安娜憋着笑，递给他一块湿润的、散发着薄荷柠檬香气的毛巾，夸奖到：“辛苦了！我们的大功臣！擦擦手吧？”


    红龙双眼放空地接过毛巾，把脸埋在雪白柔软的织物里。


    久久不肯抬头。


    此刻，安娜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她拍拍帕洛斯僵硬的肩膀，忍着笑安慰他：“安啦安啦，能者多劳嘛！你看，噗噗们多感谢你啊！”她指了指那三只蓝汪汪的噗噗兽。


    它们从泥沼中抬起头来，正齐刷刷地对着帕洛斯的方向，发出格外响亮的“噗噜噜噜——”声，像是在给他高唱赞歌。


    埋在毛巾里的红龙，竖起耳朵，听着那魔性的“噗噜噜”声，嘴角抽搐了几下，最终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要……说出去……”帕洛斯闷闷出声。


    “好的好的，一定一定。”安娜微笑着，摸了摸红龙的头。


    *


    最艰巨的大任务已经完成，帕洛斯和安娜靠坐在旁边宽阔的草地上，一起分享带来的水果零食，以及昨晚的玛格丽特饼干。


    他还是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哪怕小女巫已经在他们身上喷了好几泵清新药水。


    “心理作用吧？”安娜背对着他，手里忙着什么，只是随口回答道。


    帕洛斯不置可否。他懒懒散散地撑着地，双眼放空，嘴里叼着饼干，雪亮的利齿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一些饼干碎屑落在了地上，香甜的味道吸引了在丛林深处早已观察许久的其他魔兽。


    一只毛发蓬松的红松鼠，从高高的树上轻盈地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跑到龙不远处的石头背后，躲着。


    龙的气息很霸道、很危险，本能的令它颤栗。但他身上又有着它们熟悉的、温和的、植物的清新味道。


    以及那诱人的、烘烤后的饼干香气。


    松鼠在原地转了几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


    它蹑手蹑脚地跳到龙的身后，伸出灵活的小爪子，悄悄的、企图拿走掉落在草丛间的，那块较大的饼干碎屑——


    红松鼠蓦地停住。


    它被控制般地抬头，对上龙那双竖瞳、虹膜渐变的赤金色眼睛。


    它僵住，不动了。


    气场强大的红龙则是眯了眯眼，看着眼前这个胆子很大，又胆子很小的毛茸茸，轻轻勾了勾唇。


    片刻后，他把那块饼干碎屑朝红松鼠轻轻推了推，然后头偏转了一个方向，不再看它。


    当龙的视线离开后，在原地被定住的红松鼠解脱般的活了过来。


    它偏了偏头，用小小的脑袋思考了一会儿，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然后小心地伸出爪子，拿走了那块饼干碎屑。


    龙没有反应。


    于是松鼠抱着饼干碎屑，飞快地跳走了。


    帕洛斯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令龙有些昏昏欲睡。


    他掰开一块饼干，洒了些碎屑到不远处的地上，剩下的则是一口气吃掉。


    片刻后，几只飞鸟落在那里，开始啄食饼干屑。


    龙靠着安娜，就这么看着它们，懒洋洋的。


    再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底下传来几阵“吱吱”声。


    刚刚那只偷偷溜走的红松鼠，不知什么时候又了跳回来，它前爪捧着一个圆圆的坚果，轻轻放在龙修长的手指旁。


    “吱吱吱”，红松鼠仰着头看他。


    “……？”


    帕洛斯不解，他伸手，碰了碰坚果，果子“咕噜咕噜”的滚到一边。


    “吱吱吱！”红松鼠声音变得有些高昂，它跳过去抱起坚果，又把它放在龙的手边。


    “……？”这松鼠什么毛病？


    “哎呀！帕洛斯！”背对着他的小女巫终于注意到了他这边的情况，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们，猜测道：“它这是要把坚果送给你呢！”


    “……啊？”龙皱眉，一脸疑惑。


    “这小家伙不怕你哎！”安娜伸手，轻轻摸了摸红松鼠的头顶，然后催促红龙赶紧收下坚果。


    “啊……？哦……”红龙听话地拿起那个圆滚滚的坚果，放在眼前，端详了一阵。


    “吱吱吱！”红松鼠看见他的动作后，在原地雀跃地转了几圈，然后脚步轻盈地、顺着衣服跳到了红龙的肩膀上。


    “吱吱吱！”毛茸茸的松鼠站在他耳边蹭他。


    这次换龙僵住了。


    在安娜惊讶的目光下，帕洛斯动也不敢动，他鳞片都快炸开了，陌生的触感让他汗毛耸立，他只能僵硬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快……快把它拿走……”


    “哈哈哈哈！”小女巫放声大笑，她伸手，接走龙肩膀上的松鼠，调侃道：“原来，我们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帕洛斯大爷，害怕毛茸茸的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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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物啊~”


    “谁害怕了！”红龙甩甩头，企图忘掉脖子间那种奇怪的感觉："我只是……太奇怪了……"


    “吱吱吱！”松鼠在安娜手心中转来转去。


    像是吹响了什么号角，隐匿在丛林深处的那些魔兽，结着伴的、小心翼翼地从大树后走了出来。


    “小黑、奶牛，原来你们都在呀！”看见熟悉的魔兽们，小女巫惊呼。


    魔兽群里，一只黑白相间的三目犬，兴奋地甩着舌头，率先向安娜扑来！


    “吼……”红龙在安娜身边，低沉出声。


    欢快跑来的三目犬在半路硬生生停住！


    它呜咽几声，然后俯下身子，翘起屁股，扭了扭，像是在对红龙鞠躬。


    “……？”这狗怎么不跑啊？红龙疑惑。


    “别龇牙！”安娜拍他一巴掌，“奶牛这是要和你玩呢！”


    叫奶牛的黑白狗低伏在地上，朝他摇尾巴。


    “啊？”红龙懵懵的，也朝三目犬点了点头。


    “嗷呜！”于是奶牛狗甩着舌头向他们飞速奔来，围着安娜不停地转圈，扑上来，蹭来蹭去。


    “奶牛！”安娜抱着狗头不断揉搓着：“想你！好乖好乖，别舔别舔，痒死了！”


    帕洛斯在一旁看着他们的互动，心里有点酸酸的。


    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感觉手臂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然后一只纯黑的猫咪，轻盈地跳上他的大腿，伸了个懒腰，盘成一团躺下了。


    红龙僵住。


    “真意外！小黑居然这么喜欢你！”安娜抱着狗头，惊讶地看向他，“它可是很警惕的呢！”


    嗯，一开始高冷得像某龙一样，看来物以类聚啊。


    “快！你快摸摸它，小黑喜欢被摸脖子和后背，哦爪子可不能摸，除非你想被抓花脸……”


    听她的，龙僵硬地，伸出手，摸了摸猫咪的后颈。


    黑猫发出愉悦的呼噜声，用头轻轻蹭了蹭它。


    其他魔兽也陆续围了上来，对着他们又蹭又叫，龙被猫咪封印在原地，只能狼狈地任它们动作。


    红松鼠轻盈地跳到帕洛斯头顶，摊开身子趴着，几只飞鸟盘旋着，很感兴趣地用喙啄着帕洛斯漂亮的红发……


    被毛茸茸包围的红龙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


    这些东西怎么都不怕他？！帕洛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在他愤怒的余光里，苍翠的林间闪过一道轻盈的白色闪电。


    安娜似有预感般，从毛茸茸海洋中抬头，就看见那纤长灵活的雪白身影。


    “慕斯！快过来！”小女巫朝他挥挥手。


    听见她的呼唤声，银月狐优雅地从树林中走出来，一蓝一金的异色瞳望向红龙，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


    “你别吓到他，银月狐现在可是很稀少了呢，”安娜打断帕洛斯的低吼，和他介绍道：“因为它们眉间的银月石，银月狐一直在被大规模捕杀，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尾巴都断的只剩一条了。”


    银月狐两条蓬松的长尾巴端正地抚在腿前，一根完整无缺，一根只剩下短短的一截。


    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雪白的银月狐转身，重新没入丛林之中。


    “呜呜呜，摸不到，大悲……”安娜揉了一把狗毛，把头埋在三目犬厚实的胸膛里心碎。


    “……”


    龙没有毛真是难为她了呢。


    看见她的反应，帕洛斯腹诽。


    他可算是知道了，如果再来一次，在他和那个什么狐之间，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毛茸茸！


    红龙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小黑被热得“喵呜”一声，从龙身上跑了下来，刚还围绕着他们的魔兽，也敏锐地感受到了龙的怒气，于是飞快地作鸟兽散。


    怎么回事，好熟悉的剧情……


    “不要走啊！”安娜伸手，试图卑微挽留。


    直到奶牛狗都不见身影，安娜坐回草地，给坐在地上生闷气的红龙呼噜呼噜顺毛。


    “好啦，别生气啦，你是最重要的，好么？”


    “哼哼……”红龙从喉咙里咕噜几声。


    他的心情很复杂。在今天之前，他从未和这些毛茸茸的弱小生物……如此亲密过。


    他是……龙。


    强大又孤独的龙。


    龙族贪婪、专制，有占有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他们天性如此。


    可如今，看见安娜抚摸着那些魔兽，脸上带着明媚笑容的样子，他却开始有些……


    埋怨自己。


    埋怨那个，剥夺了她快乐的，未知的自己。


    红龙低沉下去，一言不发，胸口酸胀。


    完了，事情大条了。


    帕洛斯这个反应，不对劲！


    安娜坐到他对面，晃晃龙的胳膊：“帕洛斯，你看着我。”


    红龙没有搭理她，态度消极。


    于是小女巫伸手，强行捧起那张脸，对上那双闪着水光的赤金色眼睛：


    “帕洛斯，你看着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龙清亮的眼瞳里，倒映出她温柔微笑着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