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银色的羽毛状胸针，静静的在天使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漂浮。


    线条舒展、流畅，正散发着柔和、明亮的光芒。


    像是天使佩戴着的，装饰耳坠的风格。


    安娜微微仰头，注视着眼前的尤利尔会长。


    正午的阳光下，天使晶莹剔透得仿佛一座冰雕。


    他那双冰川似的蓝瞳静静地凝视她，安娜读不懂其中的情绪。


    这是一份……有压力的保护。她能感受到天使会长的善意，但这份善意却建立在对帕洛斯的怀疑之上。


    虽然也是合情合理的怀疑。站在对方的立场上，他们没把这头不稳定的龙驱逐出境已经算是手下留情。


    但对她而言，那毕竟是自己的龙。


    于是她鼓足勇气开口：“尤利尔会长……我认为……”


    她话还没说完，天使指尖微动，掌中那枚“光羽之护”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贴在了她的心口，烙印般的出现在她的制服上。


    ……？


    安娜下意识地低头，摸了摸胸口。


    我也没说不要吧……其实我还是很感激您能这么照顾我的……


    但是您的动作是不是有些太快了……


    她有些疑惑地抬眼，想询问清楚天使的用意，尤利尔却微微侧脸，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沉默片刻后，天使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清冽：“‘光羽之护’已经与你绑定，你可以把它取下来，但请不要试图丢弃。遇到特殊情况时，它会自行发挥效力。


    “请你明确，这是维持秩序的需要，亦是对你安全的保障。”


    说完，天使静静地看着她，眸光微动，脸色依然如冰山般沉静。


    “情况我已知晓，感谢你的汇报，下次见面的时间……我会再通知你。”


    听起来，天使正在对她下逐客令。


    安娜觉得头皮发麻。她在这纯白的关切与压力中感受到了一些不适。


    “谢谢您，尤利尔会长，”但是她只能微微鞠躬，错开眼神，盯着尤利尔闪着光的冰蓝色耳坠，向天使行礼：“我……谨遵教诲。”


    她压低声音，将最后四个字说得有点阴阳怪气。


    听到她的回答，天使微微伸出的右手顿了顿，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看见刚才还文静有礼的女巫转身就跑，皮靴“啪嗒啪嗒”，踩过光滑的大理石地板，背着他走到光的那头去。


    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最后，整个办公室重新归于寂静。


    天使在这偌大的空旷中沉默地站着。


    阳光已经倾斜，穹顶的星辰纹饰变换轨迹，午休时间即将结束。


    旁边的圆桌上，泡好的红茶还在冒着热气，只是摆好的两只茶杯里空空荡荡，还没有来得及发挥它的作用。


    天使冰蓝色的目光在茶杯上停滞片刻，随后抿了抿唇。


    他坐回自己的位置，从办公桌上拿起学生会内部通讯器，思考了一会儿，拨通了一个号码。


    “……尤利尔！我的好会长，现在可是大白天！”是我珍贵的睡眠时间！


    在黑暗中被铃声吵醒的吸血鬼戾气横生，但他不敢对尤利尔发脾气，只能咬咬牙，摘下眼罩，然后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问道：“有什么事？难道是计划有变？”


    “……”天使沉默。


    “到底怎么了？”奈克特皱了皱眉，从棺材中坐起身，神情变得严肃：“到底是什么事？”


    “嗯……”片刻后，天使缓缓开口：“……要怎么做，才能和女巫比较自然地相处？”


    “你有病吧！”吸血鬼倒吸一口凉气，“啪”的一声，挂断了通讯器。


    安娜当然不清楚天使百转千回的复杂心思，她戴着尤利尔“送给”她的羽毛胸针，打开厚重的大门，正要离开，却迎面撞上了红龙紧贴着门缝的头。


    “哎呀！”她痛呼一声。


    龙的头是什么做的，真是硬啊。


    帕洛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等到小女巫站定，红龙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围着她东看看西看看，这边闻闻那边嗅嗅，像是在确认她的安危。


    “好啦，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安娜把红龙推开一点，像是推开迎接主人回家的大型犬。


    这大中午的，他体温又高，头发也又厚又密，挨得这么近，真是热死了……


    “嗯？”似乎是闻到了什么，红龙赤金色的瞳孔突然缩紧，他锲而不舍地粘过来，用手指碰了碰安娜胸口处银白色的羽毛状胸针：“这是什么？”


    是让龙讨厌的光明力量……红龙喉咙里咕噜咕噜几声，然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这目光让安娜颇有压力。她扭开头，故作轻松地回答：“嗯，这是尤利尔会长送给我的……一个小小的……护身符？”


    红龙盯着她。


    安娜用手比划：“护身符你知道吗，呃……就是一个能保护你的小物件……”


    红龙盯着她，眯了眯眼。


    “哼，那我也有，”帕洛斯莫名其妙地被天使激起了胜负欲，那双赤金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安娜，道：“你不要用他的，你要用我的。”


    他低头，将双手置于胸前，默念几声。


    那是安娜听不懂的，古老而神秘的龙语，像是山脉与旷野的低吟。


    在咒语的回响里，龙的胸口渐渐绽放出一团红光，然后凝成一片龙鳞。帕洛斯摘下它，将那颗晶莹剔透的果实放在安娜面前。


    “你不要用他的，你要用我的，”龙赤金色的眼睛盯着她，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我的鳞片，给你。”


    安娜看着那双宝石般清亮的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树林，鼻尖充斥着火焰灼烧岩石的厚重气味。


    炽热、浓烈、干燥，又执着而坚定。


    *


    今天开始是圣路易斯学院难得的月假，休息三天，学生们可以自由选择是否回家。


    周末下午，此刻，学院校门口魔山巫（？海，（兽）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看来，不论是在哪个世界，学生们放学归家的急迫心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安娜在这混乱的场景中努力寻找派克。


    帕洛斯则跟在她旁边，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甩尾巴。


    他把石块高高抛起、又在空中砸碎，洒下的灰尘纷纷扬扬，落在鼻子上痒痒的，红龙打了一个冒着火星的喷嚏。


    “派克阿姨快到了吗——？”安娜正用通讯器和魔女姨妈交流，周围太吵了，她只能扯着嗓子提高音量：“我还没有看到她——”


    “快了吧，她很早就出门了，”通讯器那头，魔女姨妈像是在吃着什么，声音含糊不清：“唔，你得注意一点，今天她喝了点酒，好像是用原型去的，动静可能会有点大……”


    原型！去的！安娜握着通讯器，无语凝噎。


    这么重要的消息您怎么不早说！


    那她不应该在人群中寻找派克，而是应该——抬头望向天空。


    因为派克的原型是——一只狮鹫！！


    凄唳的鹰啼声响起，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狮鹫密实厚重的羽毛划过空气，却在风里寂静无声。


    打着旋的空气乱流扬起碎石和沙土，在人群中清理出一块平整的空地。浑身上下遍布着金色羽毛的狮鹫扇动翅膀，用粗壮的后肢像猫科动物般轻盈地落地。


    人群中响起几阵惊呼，大家纷纷让开，以免被这位传奇生物当成猎物。


    在这纷乱的环境里，狮鹫沉默地环视一圈，很快，那双尖锐的鹰眼就锁定了安娜的位置。


    安娜在那目光下本能地一抖！


    帕洛斯在她旁边低吼着呲牙，利爪和鳞片浮现，已经变成保卫的姿势。


    魁梧的狮鹫盯着她，盯着她，突然扇动羽翼朝她扑来！


    “安～娜～”扑向她的当然不是利爪，而是派克阿姨熟悉的窒息拥抱：“你怎么～嗝～这样看着我～”


    “派克……阿姨……”安娜无助地拍了拍雌性人形狮鹫搂抱住她的粗壮胳膊：“……快……呼吸……请放开我……”


    “哎呀～小安娜这么～冷淡……嗝……我可是会，伤心的呢。”


    拥有小麦色皮肤的健壮女兽人把脸埋在她的头发里，像吸猫似的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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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安娜终于从派克阿姨汹涌的热情里探出头来，大口呼吸，“下午好，您怎么……喝酒了吗？”


    “嗯，就喝了一点，不多嘛，还是来得及……嗝……来接你～”


    狮鹫那双蜜棕色的眼睛看过来，在阳光下亮闪闪的，让人生不出半点怨气。


    “唔，好吧，谢谢您来接我。”安娜拉着她的胳膊道谢。


    “最可爱的～小安娜～最～喜欢你了～”狮鹫派克亲昵地捏捏她的脸，然后转头看向旁边那只已经开始兽化，但克制住了没让自己冲上来，此刻正一脸懵的红龙。


    “唔，小安娜。”派克阿姨的脸上依然挂着带着醉意的轻佻微笑。


    可细细看去，就能发现，雌性狮鹫蜜棕色的眼睛里一片清明，落在红龙身上的目光甚至带着一点冷意：“你旁边的这头小龙……到底是什么情况？”


    帕洛斯敏锐地感受到了她的敌意，微微低头，喉咙里发出轻微的低鸣。


    空气中弥漫着两种传奇生物对峙而产生的火药味。


    甚至还有野兽闯入对方地盘时散发出的威胁气息。


    不对劲，怎么一不留神，他们俩要打起来了？


    安娜急忙插进两人之间，开口解释道：“……不是的，派克阿姨，这是帕洛斯，是我的契约魔兽。”


    说着，她赶忙拉过帕洛斯，按着龙的头，让他给派克阿姨举了个躬。


    龙“哼哼”几声，还是不情不愿地弯腰了。


    “帕洛斯，这是派克阿姨，是来接我回家的。”小女巫拉着帕洛斯介绍。


    “呦呵～不错嘛，长本事了，和龙结上契约了，”派克阿姨抱着手臂，以一副“我家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架势，对她点了点头：“唔，真遗憾，是龙……可惜了，森林里的银月狐好像还在等你回去呢。”


    “什么狐？”帕洛斯警惕地竖起耳朵。


    “他……不愿意吧？我就摸到过一次，后面他看见我就跑。”


    想起被毛茸茸拒绝的悲伤经历，安娜的表情变得有些沮丧。


    “不可以，”帕洛斯说的斩钉截铁，用胳膊和尾巴圈住她，“你是我的主人。”


    红龙已经能很顺畅、并且毫无羞耻地说出这句话了。


    “好啦，我知道了，”安娜拍拍他的胳膊，安抚道：“托你的福，不止是他，现在所有毛茸茸都看见我就跑。”


    “哼哼。”于是红龙满意地咕噜咕噜两声，又蹭了蹭她。


    “嘶……”在旁边目睹了这一幕的派克，搓了搓手臂上冒起来的鸡皮疙瘩，觉得现在的年轻人着实是有点肉麻。


    不过也挺好，毕竟青春嘛。年长且见多识广的雌性狮鹫接受良好，肯定般地点了点头。


    “好了安娜，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回去了，玛丽还等着你吃饭呢。”狮鹫拍了拍她的肩膀，提醒道。


    “嗯，好的，派克阿姨，我和帕洛斯道个别。”安娜转身看向红龙。


    “那么，回见了，帕洛斯？”小女巫朝他挥挥手。


    “嗯，回见。”红龙朝她微笑。


    帕洛斯，就三天，你要忍耐，就三天……当个好孩子……你可以做到的……


    龙背地里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契约处传来一股酸涩的胀痛，安娜敏锐地感觉到，眼前微笑着的红龙不同以往，他乖巧得有些奇怪。


    龙赤金色的眼瞳里似乎弥漫着水光，这让龙看上去有点像弃犬似的可怜。


    安娜看看帕洛斯，又看看派克阿姨。


    狮鹫抱着胳膊微笑，朝她轻轻抬头。


    于是小女巫走上前去，拉了拉红龙的衣服，问道：


    “帕洛斯，这三天你有什么安排吗？”


    “我？”帕洛斯歪头，对她的行为有些不解：“……睡觉吧。”


    嗯，扎进幻想乡里睡个昏天黑地，忘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乖乖等待她回来。


    “既然你没什么事，那不然……”小女巫扯扯他的衣角，抬头看着他，声音柔软，语气里带上一点哄诱：“要不要来我家作客？”


    “啊？！”


    红龙看着她，愣愣的，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