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狭路逢局

作品:《权奕

    沈彻的指尖在朝服玉带上来回摩挲了两下,那是他心绪不宁时的习惯。


    谢临渊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冰湖,明明是刺骨的寒意,却偏生激起了圈涟漪。他抬眼,恰好对上谢临渊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对方眼里的探究几乎要溢出来,仿佛想看穿他层层包裹的心思。


    “侯爷说笑了。”沈彻敛了敛眸,掩去眼底的惊色,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下官只是奉旨清查账目,不敢有其他心思。”


    “奉旨?”谢临渊像是听到了什么趣事,低笑出声,“陛下怕是巴不得盐铁司的水越浑越好,哪会真让你清淤?沈丞相,揣着明白装糊涂,可不是你的风格。”


    他说着,目光扫过相府门前的石狮子,那狮子嘴里的石球被雪裹了一层,看着倒像是含着颗冰丸子。“你昨夜清的那三个人,不是因为漏了账,是因为他们想把账捅到御史台,对吗?”


    沈彻的肩背几不可察地绷紧了。


    谢临渊这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盐铁司的账目牵扯太广,他原本想循序渐进,先稳住局面,再找时机一网打尽,可那三个掌事却被人买通,竟想绕过他直接递折子——这背后若没人推波助澜,打死他都不信。


    而最有可能动手的,便是那几位王爷。他们是想借御史台的手,把火引到他身上。


    “看来我没猜错。”谢临渊见他不语,便知自己说中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拢了拢披风,语气闲散了些,“既然有人不想让你查,你还硬着头皮往前冲,图什么?”


    沈彻抬眼看向他,目光锐利如刀:“图什么,与侯爷无关。”


    他转身就要上轿,却被谢临渊叫住。


    “沈丞相。”谢临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点漫不经心,“那三个掌事的家眷,我让人接去侯府了。”


    沈彻的脚步顿住。


    他昨夜清理那三人时,确实犹豫过他们的家眷——那些人虽是棋子,家眷却是无辜的,可他若贸然保下,只会给对手留下更多把柄。没想到……谢临渊竟先一步动了手。


    “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沈彻回头,眸子里带着警惕。无功不受禄,谢临渊此举,必然有目的。


    谢临渊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梨涡,冲淡了几分脸上的冷意,竟显得有几分纯良:“没什么意思。本侯看他们可怜,顺手帮一把罢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那些人手里,好像还攥着点‘东西’,说是能证明自己是被胁迫的。沈丞相要是感兴趣,改日可来侯府坐坐,咱们慢慢看。”


    这是**裸的示好,也是**裸的试探。


    沈彻看着谢临渊那张俊朗的脸,忽然觉得这人像条藏在暗处的蛇,看似慵懒无害,一旦咬住猎物,便绝不会松口。可偏偏,他此刻需要这蛇递来的橄榄枝。


    “多谢侯爷好意。”沈彻最终还是颔首,语气缓和了些许,“改日,下官定当登门拜访。”


    谢临渊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他会应下,但很快便笑开了:“恭候大驾。”


    看着沈彻的轿子消失在风雪里,青影才上前低声道:“侯爷,真要把那些人交给沈彻?他们手里的证词,可是能直接咬到三王爷的。”


    “急什么。”谢临渊转身往回走,靴底踩在雪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沈彻比我们更需要这份证词。把人放在他那里,比放在咱们府里安全。”


    他顿了顿,眸色沉了沉:“何况,我要的不是扳倒一个三王爷,是掀了这盘棋。沈彻是个好棋手,留着他,有趣得多。”


    青影看着自家侯爷的背影,总觉得自从遇上沈丞相,侯爷似乎多了些“人气”,不再像以前那样,浑身都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孤寂。


    沈彻的轿子在风雪中摇摇晃晃,他靠在轿壁上,闭着眼,脑海里却全是谢临渊的样子。


    那人的眉眼,那人的语气,那人靠近时拂过耳畔的温热气息……明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却像是已经博弈了千百回。


    他不得不承认,谢临渊比他预想的要深不可测。一个被皇帝忌惮、被宗室排挤的闲散侯爷,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救下三个掌事的家眷,还能精准地猜到盐铁案背后的牵扯——这定北侯,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大人,宫里到了。”轿夫的声音传来。


    沈彻睁开眼,眸子里的迷茫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惯常的冷静与锐利。他整理了一下朝服,掀帘下车。


    宫门口的积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侍卫穿着厚重的铠甲,脸冻得通红,见了他,却都挺直了腰板行礼。沈彻颔首示意,步履沉稳地往里走。


    他今年才二十五岁,能坐到丞相的位置,靠的不是家世,不是运气,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从寒门小吏到权倾朝野,他见过太多肮脏与算计,早已学会了在刀尖上跳舞。


    只是谢临渊……


    他走到养心殿外,正遇上出来的内侍总管李德全。李德全是太后身边的人,平日里对谁都笑眯眯的,此刻见了沈彻,却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沈大人,太后在里头等着呢。”李德全的声音尖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审视。


    沈彻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李总管通报。”


    进了养心殿,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扑面而来。太后斜倚在榻上,穿着明黄色的宫装,虽已年近五十,却保养得极好,只是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常年居于高位的威仪。


    “彻儿来了。”太后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慈和,“外面雪大,冻着了吧?快过来暖暖。”


    沈彻依言走上前,行了礼:“太后圣安。”


    “免礼。”太后指了指旁边的锦凳,“坐。听说你昨夜清了相府的人?”


    “是,几个下人不懂规矩,泄露了公务,臣已处置了。”沈彻垂着眼,语气恭敬。


    太后笑了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做事,向来稳妥。只是……盐铁司的事,别太急了。那几位王爷,不是好惹的。”


    “臣明白。”


    “明白就好。”太后放下茶盏,目光变得幽深,“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不希望你出事。有些不该碰的东西,就别碰。”


    这话里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


    沈彻的指尖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臣谨记太后教诲。”


    从养心殿出来时,雪已经小了些,太阳偶尔会从云层里探出头,给冰冷的宫墙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沈彻站在丹陛上,望着远处巍峨的宫殿,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他像走在一条钢丝上,一边是太后的牵制,一边是朝堂的倾轧,脚下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便是粉身碎骨。


    而谢临渊的出现,像是在这钢丝旁搭了一座浮桥,看起来摇摇欲坠,却又透着一线生机。


    “大人,回府吗?”随从低声问。


    沈彻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去御史台。”


    他得知道,那份参谢临渊私通北狄的奏折,到底是谁递的。谢临渊虽有防备,但若真被坐实了罪名,对他而言,绝非好事。


    有些局,既然已经入局,就不能让任何一颗棋子轻易落下。


    御史台的卷宗库里,沈彻翻看着那份参折的底稿。字迹是模仿的,看不出是谁的手笔,但里面提到的“证据”——一封据称是谢临渊写给北狄首领的信,却让沈彻皱起了眉。


    那信纸的质地,是西域的特产,在京城极为罕见。而能轻易拿到这种信纸,又能模仿谢临渊笔迹的人……


    沈彻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三王爷,萧景。


    他放下卷宗,眸色沉沉。三王爷这是想一石二鸟,既除掉谢临渊,又想借谢临渊的“通敌”罪名,把盐铁司的水搅得更浑,好让自己脱身。


    好深的算计。


    “大人,查到了,那几个掌事的家眷,确实被定北侯府的人接走了,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别院,守卫很严。”下属低声汇报。


    沈彻点了点头:“知道了。派人盯紧那里,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下属退下后,沈彻独自一人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雪开始融化,屋檐上滴下的水珠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从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渊”字。这是他年少时,一位恩公送给他的,恩公说,若日后遇到难处,可以拿着这木牌去找定北侯府的人。


    只是他一直没明白,那位隐姓埋名的恩公,为何会与被视为闲散宗室的谢临渊有关。


    直到今日见到谢临渊,他才隐约觉得,这定北侯,或许与那位恩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谢临渊……”沈彻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尖摩挲着木牌上的刻痕,“你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他清瘦的侧脸上,映出几分探究,几分疑虑,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这盘棋,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其实写了好多了,慢慢发[摊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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