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山庄提供的马车宽敞舒适,由两匹神骏的黑鬃马拉动,行驶在蜿蜒的山道上,速度不慢却异常平稳。


    云微靠窗坐着,新得的“断尘”剑横放于膝上,剑鞘玄黑,触手冰凉。


    她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苍翠山色。


    疲惫感如同无声的潮水,一波波涌上她的四肢百骸。


    碧月山庄这一遭,斩杀恶灵徐懿,助南宫雅压制反噬……桩桩件件,都在透支着她的残魂。


    她需要重新凝聚被父亲谢青峰那一剑斩碎、又被孤鸿剑强行聚拢的修为根基。


    归云宗大比之期近在眼前,那是她唯一能光明正大踏入山门,接近那个亲手诛杀她的父亲的契机。


    “在想什么?”谢澜忱的声音打破了车厢的沉寂。他坐在对面,手里把玩着归云宗的玉符,目光却落在云微略显苍白的脸上。


    云微眼睫微垂,敷衍道:“梳理碧月山庄的事。”


    少年神色一滞,钴蓝色的眼眸紧盯着她,紧接着问道:“徐懿最后那句话,你听到了?”


    “听到了。”她回答得极其干脆。


    少年眉峰一挑:“那你怎么想?徐鄂对你倒是情深义重,为你锻造‘断尘’,藏剑四年,这份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来。你真的……对他无意?”


    云微薄唇微动,声音清冷,不带丝毫犹豫:“我生来所求,便非儿女情长,而是剑道之巅。我收下‘断尘’,只因它是一柄能助我前行的利剑,而非寄托情思的信物。至于徐鄂……”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流云,“徐鄂很好,但他终归只是我漫长人生路上,一个曾予我帮助的过客,仅此而已。”


    少年沉默片刻,忽然话锋一转,像是在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又像是在发泄某种莫名的郁气:“你明知寒潭有诈,为何要让我去探?若我真被潭底的凶兽吃了,你岂不少了个‘宿敌’?还是说……你觉得凭你的实力,随时能救下我,所以拿我当诱饵也无妨?”


    云微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知道寒潭有危险,但也清晰判断出以谢澜忱的实力,足以应对。


    她当时只想试探徐懿的反应,引出他的破绽。至于谢澜忱的安危,她确有把握掌控全局。


    “你有自保的能力。”云微的声音依旧平淡,如同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若你连那点危险都应付不了,也不配做我的宿敌。”话语直接,不留情面。


    “你!”谢澜忱指尖猛地攥紧了袖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显露出内心的剧烈翻腾。一股无名火直冲顶门,却又被她那理所当然的语气堵得无处发泄。


    末了,他只是发出一声冰冷的冷哼,猛地扭过头去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不再言语。


    云微见他终于安静下来,眼帘微阖,将眸底一闪而过的无奈与更深沉的疲惫敛去,只留一片沉寂。


    那股源自残魂深处的虚弱感更加汹涌地袭来,如同无数细密的针扎在神魂之上,让她连维持清醒都感到吃力。


    她重新闭上双眼,将意识沉入体内,努力运转着自身那并不稳固的灵力,试图安抚那躁动不安的残魂,对抗着阵阵袭来的眩晕与黑暗。


    *


    夜色渐深,马车在一处僻静的林地旁停下。


    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恭敬地对车厢内低声道:“公子,姑娘,马匹需歇息饮水,我们在此暂歇片刻。”


    谢澜忱率先跳下马车,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他发丝微扬。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到不远处,动作利落地捡拾了一些干燥的枯枝,在空地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云微感觉到马车停下,也缓缓睁开眼。眩晕感稍减,但四肢依旧沉重。


    她下了车,走到那堆跳跃的篝火旁,背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自碧月山庄几番动手,残魂本就虚浮不稳,又为南宫雅渡了本源灵力,此刻稍遇夜寒便觉刺骨侵髓。


    云微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


    掌心那道伤口已过了数日,本该收口结痂,偏因残魂虚弱,气血不继,此刻仍有淡淡的血痕沁出,在素布上洇开一点暗红。


    她只淡淡瞥了一眼,便移开目光,仿佛那点血渍不过是沾上的泥尘,不值一提。


    距离归云宗大比的日子越来越近,时间紧迫如弦上之箭。


    宗门大比,规矩森严。


    先由长老择优选取百廿八名强者,入幻阵历劫。阵中幻境千重,唯心志坚韧、实力卓绝者能破,幸存者六十四人方得晋级。


    次轮擂台,六十四人抽签对垒,胜者留,败者去,刀剑无眼,余三十二人。


    季轮则两两结队,同进共退,较的是生死相托的默契与临危不乱的应变,终余一十六人。


    末轮闯“问心路”,道上心魔潜伏,幻象丛生,能登顶者,历来不过寥寥三人。


    以她现在的状态,残魂不稳,灵力根基虽在重铸但远未恢复昔日巅峰十之一二,因此并无十足把握能一路战而胜之,尤其是那考验心志的“问心路”。


    云微闭上眼,摒弃杂念,开始尝试更专注地引动天地间稀薄的灵气,温养自己脆弱的残魂。


    少年坐在火堆的另一边,隔着跳跃的火焰看着云微。


    篝火在她清冷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更显得她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倦色。


    他自然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无非是宗门大比,是复仇。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讨厌看到她这副强撑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更讨厌自己不受控制的去担忧她。


    “喂,”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突兀,“不就是个宗门大比?以你云微的本事,就算只剩一缕残魂,收拾那些徒有虚名之辈也绰绰有余。你父……宗主他能伤你,不过是仗着你对他全无防备,偷袭得手罢了。”这话半是陈述他认定的事实,半是极其拙劣生硬的安慰,连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别扭。


    云微心想:这话说得倒是实在,只是从他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带着刺。


    她没有睁眼,只是从鼻腔里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少年的话生硬无比,但她奇异地听出了其中那点别扭的、试图掩饰的关切。


    这感觉有些陌生。


    谢澜忱见她反应如此平淡,有些无趣地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火堆,火星噼啪炸响,飞溅开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盯着跳跃的火苗,像是被某种冲动驱使,又闷闷地问道:“报完仇之后呢?你真的……不能留在归云宗吗?”问出这话时,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甚至有些莫名的懊恼。


    她留不留在归云宗,关他什么事?他们之间,除了宿怨和同生契,还有什么?


    云微缓缓睁开眼。


    报完仇之后?


    这个问题,在她被父亲一剑穿心、残魂寄于孤鸿后,似乎变得遥不可及。


    如今重获躯壳,前路依然凶险莫测,强敌环伺,谈“之后”似乎太过奢侈,也太过天真。


    云微如实回答:“不知道。”


    “天下之大,剑道无涯。我或许会找一个清净无扰之地,潜心修炼,追求剑道极境;或许会仗剑天涯,四处游历;又或许……”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茫然。


    大仇未报,血债未偿,谈论归宿,为时过早。


    唯一清晰的,是她不会停下脚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长久停留,直到尘埃落定,直到讨回那穿心一剑的公道。


    “我去周围看看。”少年像是被她的回答烫到,又像是被自己刚才的问题窘迫到,猛地站起身,语气生硬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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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下一句,仿佛急于逃离这令他心绪不宁的对话。


    他身影一闪,便没入了林边的黑暗之中。


    云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并未在意。他的心思向来难测,她也无意深究。


    重新闭上眼,倚靠着粗糙的树干,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艰难地徘徊。


    最终,她还是抵抗不住,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短暂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将云微从浅眠中惊醒。


    “公子,您看这……夜深露重,寒气侵骨,云姑娘她……就这样睡在树下……是不是……”是车夫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和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似乎想提醒什么不妥之处。


    接着是谢澜忱那冷冽中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车夫:“别吵醒她。”


    云微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意识瞬间回笼。


    引入眼帘的并非是树干或跳跃的篝火,而是一双正低垂着凝视她的钴蓝色眼睛。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讥诮或冰冷的眸子,此刻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竟显得异常专注,里面清晰地映出她带着些许刚醒茫然的面容。


    谢澜忱?


    云微心中一惊,立刻坐起身来。


    这一动,她才惊觉自己刚才并非靠着树干,而是……枕在谢澜忱的腿上?


    少年似乎没料到她会醒得这么突然,被她猛地起身的动作带得身体微微后仰了一下,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不自在。


    云微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头,语气已复归清冷:“怎么回事?”


    她目光锐利地扫过谢澜忱,又看向远处背对着这边、恨不得缩进马车里的车夫。


    谢澜忱被她清冷的目光一刺,没好气地解释道:“瞪我做什么?你以为我想让你枕着?我去周围巡视了一圈,顺便用玉符联系了宗主,告诉他我处理了碧月山庄的事,不日便返。”


    他顿了顿,眸色沉沉,似乎在权衡什么,末了才低低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宗主说要派御风驹来接,被我拦下了。”


    云微紧绷的心弦微微一松,眸中那点凝着的冷意淡了些许。


    少年性子别扭,行事亦正亦邪,却绝非自寻死路之辈。他若向谢青峰透露她的踪迹,无异于把自己也推入了火坑。


    谢青峰既容不下她这个“魔头”,又岂会留着一个窝藏叛党、知情不报的义子?以那人心性,必是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谢澜忱断不会做这种引火烧身的蠢事。他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清楚,保她踪迹隐秘,便是保他自己的性命与地位。


    云微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角,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这份心照不宣的利害捆绑,远比任何情谊来得牢固。


    她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自己的右手,原本渗出血迹的素布此刻已换上了新的。


    包扎的手法虽算不上精妙,却明显比之前更仔细妥帖。


    她心头微动,目光再次落回谢澜忱脸上,看着他略显僵硬和躲闪的余光,答案不言而喻。


    是他换的,在她昏睡之时。


    “谢澜忱。”云微轻声唤道。


    “嗯?”少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警惕地看着她,不知她又要说什么。


    “你毕竟比我小两岁,”云微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如同看待一个闹别扭的弟弟,“行为古怪点,气性大点,脾气坏点……也很正常。”


    谢澜忱:……


    少年张了张嘴,想反驳“谁比你小两岁谁行为古怪了”,但看着她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包容”的眼神,那反驳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云微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他才低低问道:“宗门大比,到了季轮……要组队。想来你也找不到队友,要不要……跟我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