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倾空微微歪着脑袋，审视这一张如同面瘫的脸，眼中闪过一分疑惑。


    “我方才说的话，你也猜到了？”


    李从珂缓缓抬眸，平淡地看向了百里倾空，声音平稳没有一点起伏。


    “没有料到。”


    李从珂停顿了一下，似乎这般回答有些敷衍，随后仔细思索之后才回应道。


    “付出心血最后却颗粒无收，这种事情在如今的世界，不是很正常的吗？我已经历经过很多事情，所以就算多出一件，又有何妨？”


    李从珂的目光越过了百里倾空，投向了城中多日不见的袅袅炊烟，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人还活着，还能喘口气，不已经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吗？”


    言罢，李从珂拱了拱手，恭恭敬敬道。


    “城中百废待兴，还有诸多事物需要在下前去处理，若阁下再没有安顿的事情，容我先行告退，岐王府中的公文已经堆积如山，阁下若要问其中缘由，毕竟......”


    李从珂目光扫过脚下的土地，意味深长道。


    “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栖身之所了，所以我帮助岐国，也是在帮助自己。”


    不等百里倾空回应，李从珂便转过身，在一众将士的簇拥下稳步走下了城墙。


    李从珂一行人刚一踏上街巷，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如潮水一般涌来，劫后余生的一部分百姓们夹道欢迎，甚至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颤颤巍巍地挤出人群，装满鸡蛋的竹篮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李从珂的怀中。


    百里倾空不清楚老人在说什么，也听不到李从珂是怎么回应，但不用想也可以知道，一定是俗套的拉拉扯扯，最后老人的鸡蛋没有送出去，但成为了李从珂优先的关怀对象，而李从珂没有收下鸡蛋，最后赢得了一众百姓的拥护与喝彩。


    百里倾空伫立原地，目光追随着李从珂的身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了城中。


    方才李从珂的神情与表现，以及口中说出那般淡然的话语，都让百里倾空感受到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先前，李从珂是何作态？


    谈笑间指点江山，字字句句皆是对权利的渴望，对那岐王剑与调兵虎符的觊觎心思更是没有一点掩饰，眼底的贪婪和心中的野心很清楚地便可以感受到。


    现在呢？


    面对自己的利用而不兑现诺言，李从珂没有一丁点儿的反驳之心，甚至还能说出刚才那般无欲无求的话语，没有权利也可以接受。


    如此截然相反的两副面孔，竟然出现在同一人的脸上，这其中的割裂感让百里倾空难以琢磨。


    “在想什么呢？”


    耶律质舞悄悄来到了百里倾空的身边，姑娘轻轻踮起脚尖，用手极其轻柔地擦拭过沾染在面颊上的血污，歪着脑袋看向了百里倾空。


    姬如雪与蚩梦闻言，不约而同地凑到了百里倾空的身边，目光全部放在了百里倾空的身上。


    百里倾空将刚才的心中所想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话语落罢，城墙之上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姬如雪的目光深邃，蚩梦紧紧抿着嘴唇，百里倾空也是眉头紧皱。


    就在这时，耶律质舞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李从珂的话听起来确实非常违和，但是实际上还有一个共同点啊？”


    耶律质舞的一番话成功将三人的目光全部吸引了过来，迎着百里倾空等人探询的目光，耶律质舞继续开口道。


    “共同点就是他想活命，不管之前如何说要权要势，还是刚才那般无欲无求，说到底，核心目的就是为了活着。”


    耶律质舞看向了百里倾空，笑道。


    “至于态度的转变吗，或许是因为倾空刚才那一记分头行动的震慑力过于强大，那般快的速度，他若是做错了事，只怕脑袋也会搬家。”


    “当然，我感觉并没有这么简单，他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好像是草原上的野狼，受了伤之后会悄悄躲在草丛之中蛰伏起来，等到合适的机会出现，再窜出来咬人一口。”


    姬如雪点了点头，冷声道。


    “你说的不无道理，总而言之还是谨慎小心一些，李从珂心机深沉，不可掉以轻心。”


    “眼下他正在城中大肆收揽民心，施恩于众，已经有不少百姓将其视为救世主，对其感恩戴德，隐隐已经有了拥护之势。”


    姬如雪摸上了岐王剑柄，仔细触摸。


    “待岐王归来之后，威望受损，根基也已经动摇，这李从珂将会成为最大的变数。”


    百里倾空闻言，轻轻颔首。


    “是啊，经历此番磨难，岐王在民众的心中已经不再是当初那般的高度，更何况如今重伤在身，纵使平安归来，想要重新执掌这风雨飘摇的岐国，稳住各方虎视眈眈的势力，怎会简单呢？”


    “岐王还是不是岐王还要两说。”


    话刚说完，姬如雪已经抽出了岐王剑，目中凶光毕露，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等岐王回归后，杀了李从珂。”


    百里倾空笑着宽慰道。


    “放轻松，此事我已经与李兄商量过，岐国的未来，以及岐王之位一切都凭岐王决定，若是她还想继续坐上岐王的位子，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相助，替她扫清一切障碍。”


    “待岐王回归之时，就是李从珂身死之日。”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鸟鸣声骤然划破云空，众人抬头，只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鸟儿快速俯冲而来，正是李星云惯用的送信使者海东青。


    海东青稳稳地落在了百里倾空的肩头，姬如雪的目光炽热，死死地盯着海东青爪下绑着的细小竹筒上。


    百里倾空将姬如雪的一切动作全部收入眼中，自然知晓其对李星云难捱的思念与浓郁的担忧，不动声色地解开信封，随后笑着递给了姬如雪。


    姬如雪一愣，下意识地想要推辞。


    “我不看，这是星云给你的。”


    百里倾空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


    “咱们都是自己人，彼此互相信赖，更何况李兄对你也不会有半点隐瞒，你看过告诉我们就行了。”


    这份毫无保留的信赖让姬如雪心头一暖，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纸，脸上还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然而，映入眼帘的几个大字却让这一抹笑容瞬间凝固。


    “百里兄，此事重大，还请避着旁人，尤其不要让雪儿和小妖女知道。”


    看着姬如雪此时的反应以及脸上阴沉的表情，百里倾空嘴角的笑容也彻底消失，心中咯噔一下。


    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