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作品:《嫁新贵

    清风袭来,一阵兰草清香萦绕鼻间,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带着独有的倨傲,眼帘半垂,不带一丝温度。


    视线在她身上掠过的时候,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她的后腰蜿蜒而上,高悬的心也瞬间坠了下去。


    刚才被堵在远处,没法儿上前的宝珠赶紧冲过去,将瑜安扶了起来。


    “没事儿吧,姑娘。”宝珠俯身拍了拍自家小姐身上的尘土,一脸心疼。


    “自己家下人看不住狗,把我们家姑娘给咬了……”


    侍女怀中抱着软趴趴的狗,争论道:“明明是你们家小姐仗着褚大人是首辅,就欺负我们……”


    “你……”宝珠气竭,刚打算迈步上前理论,就被瑜安拉住了。


    “够了!”王阶冷斥。


    周遭倏然静了下来,静到只能听见亭外的湖风,所有人都默默瞧着,不再多说一句话。


    瑜安顾不得其它,只是不住地将视线停留在纪景和身上,注视着他神情一丝一毫的变化,真怕他下一句就说出偏向王家的话。


    王阶瞅了眼自己妹妹额头上的伤,转而看向一旁的瑜安,缓声道:“舍妹虽自小顽劣,但也是我家处处呵护的宝贝,且不说那狗是贵妃所赏,单说舍妹额头上的伤,王某就向家中长辈交代不了,褚小姐,今日怕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大人是想听信一家之言,便要断定我的罪名?自家人自然向着自家人,大人为何不听听旁人之言?”


    睫毛下的眸光沉静如锚,瑜安虽未拔高声调,却让每一个字都落得掷地有声。


    刚才热闹的水榭,在她的质疑声下,彻底成了两家的对峙公堂。


    半晌静默,一旁如拨弦之声的嗓音响起。


    “依你的意思,她说的全是错的?”


    纪景和带着微微的轻嗤,仿佛心中早已有了定论。


    正式如此,瑜安才生出了几分紧张。


    她开口解释:“我从小怕狗,若不是那狗扑过来咬人,我断然不可能会主动招惹,至于王小姐受伤,绝非是我本意,若王小姐只是因为踢了狗而生气,我道歉,无可厚非,可要是将自己站不稳磕伤的过错推到我头上,恕瑜安断不能接受。”


    那双眼尾微挑的杏眼本带三分柔意,看向他时,眸光不躲不闪,凝着冰棱似的清光,像被井水浸过的琉璃,透亮而不可轻犯。


    四目相对不过几瞬,纪景和便淡淡移开视线,开口道:“空口无凭,可有人证?”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私语过后,竟无一人站出来说话。


    纪景和明悉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悠悠道:“你没有证人。”


    瑜安指向早就缩在角落的侍郎之女,“她便是证人,方才那狗,是冲着我们俩咬来的,小侯爷若是不信,可以细问她。”


    此言一出,本就胆小的人开始愈发慌张,瑟缩着道:“褚小姐别为难我了,我并非是说谎,而是真的没看见。”


    瑜安语塞,还是耐着性子宽慰:“今日之事双方都有错处,并非是叫你选择偏向谁,不管看见什么,只要实际说出来就好。”


    对方还是摇头,将头埋进怀里,仿佛求饶般祷告:“褚小姐就别为难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瑜安无奈看着她,只觉浑身无力。她分明就是看见了,只是怕麻烦,才选择不说。


    “这回你还有何话可说?”


    瑜安缓缓对上他的视线,仍努力为自己争辩:“只能说无人看见,但这不代表事情不存在,踢伤王小姐的狗,瑜安只是自卫,并非有歹意。”


    “那她额头上的伤该如何解释?也与你无关?”纪景和的神情无半点松动,倒是语气多了几分玩味,叫人越发捉摸不透他心中所想。


    但不管他如何反应,事实就是事实,她不会退步。


    瑜安点头,郑重重申:“对,我没推她。”


    带有讽意的一声冷笑在耳畔响起,只见纪景和轻拂衣袖,恬淡道:“所以说来说去,倒是冤枉褚小姐了。”


    瑜安脸涨得通红,竟一时连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在此刻,所谓的公平已经完全倾斜。


    他不止是怀疑,更是明摆在人前的嘲讽,这与明说她有错没什么分别。


    她就那么看着眼前人,将他的全部映在眼中,用尽力气去与记忆深处的他重合,可是怎么都联系不在一起。


    “瑜安所说,句句属实,无半分假话。”她又说一遍。


    纪景和不再看她,欲不想再多听她一句解释。


    “今日之事全都是因一条狗,既无人作证,那便无法定论,孰对孰错,自己明白就好,该收敛的收敛,该罢手的罢手,别仗着自家身份,学会了不知天高地厚的本领,小心届时收不了场,引火**。”


    纪景和一锤定音,此事就算是结束了,可这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王婉儿见此状况,暗中扯了扯王阶的袖子,见无反应,又看向了旁边的纪景和。


    “景和哥,你我是熟悉的,今日肯定不是我主动挑事……”


    “行了。”王阶拉住自己的妹妹,再仔细看了眼她额上的淤青,一阵心疼。


    王婉儿依旧不依不饶,“这事儿不能这么完了,今天全都是她褚瑜安引起的,她要给我道歉!景和哥哥,你向来深明大义,怎么能偏心呢?”


    王阶拉了一下自己妹妹,不动声色看了眼褚瑜安和纪景和。


    二人关系似乎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好,纪景和,似乎并不喜欢自己的这位未婚妻。


    他隐下心绪,行礼道:“说白了,就是女儿之间戏耍打闹,念及舍妹伤势,我还是先带她回去了,景和兄告辞。”


    纪景和微微颔首,撤后一步表示礼让。


    王婉儿还是不服输,硬是被自己长兄拖拽着离开,水榭才彻底消停。


    闹剧落下帷幕,众人也识趣四散,最后唯独留下三人身影。


    她与他之间的剑拔弩张的势头,也淡了几分。


    眼见纪景和要转身离开,瑜安立即柔下声音解释:“我确实怕狗,我与王婉儿并不熟悉,没必要主动招惹她……”


    将衣袖吹乱的湖风一阵又一阵,却始终等不到他转身。


    他只是停下步子,语气冷淡:“褚小姐若是无事,还是好好待在家里,别丢了彼此的脸。”


    随着快步离开,绯红身影不过一会儿便不见了。


    他留下的那句话哽在瑜安心头,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到底是误会了。


    宝珠心疼地看着瑜安摔红的胳膊,不禁咒骂道:“那王婉儿也是个无赖的,她怎么能这么欺负人?那纪小侯爷也是,有婚约呢,也不说向着姑娘些,姑娘方才肯定摔疼了……”


    绯红身影再怎么望也望不回来,瑜安叹了口气,看了眼自己被王婉儿拉扯红的胳膊,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走吧,回家了。”


    宝珠:“咱们回去要告诉老爷吗?”


    “算了,小事而已。”瑜安说,“过段时间不是纪夫人的生辰嘛,等再见面的时候,把事情给他解释清楚。”


    她回答的语气轻松,仿佛刚才的事情没发生过般。


    说巧合,也是巧合。


    褚行简公务繁忙,只能将赴宴贺喜的任务交给瑜安。她早早准备好,便动身去了。


    纪家是朝廷几代功勋,家底殷厚,宅院也要比寻常达官贵人的家宅气派。


    席还未开,后院便坐满了人,嬉笑打趣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


    瑜安鲜少出门,也少遇见听长辈们说闲话家常的场景,便在其中听得仔细,有时她也跟着笑,难得惬意。


    “伯母,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贺礼,还望伯母不嫌弃。”她将准备的贺礼递上去。


    “心意到了就好,我不讲究的。”纪母扬着笑,顺带将不大不小的盒子打开,见之,是支笔。


    “瑜安也是听闻伯母常抄佛经,便想着从笔和纸挑出一样当做贺礼,这是我们家中用惯的笔,伯母用来抄写佛经正好。”


    纪母将笔放入手中掂了掂,只觉轻盈,不由问道:“笔杆轻重恰到好处,何以制得?”


    “外层用紫檀装饰,内层嵌竹芯减重。”瑜安如实回答。


    在不影响运笔的情况下,减轻重量,平素里听过外木内竹的做法,今日她还是头次遇见。


    “笔杆轻盈,拿在手中就像是没拿一样。”纪母笑了笑,将笔递给了在旁的嬷嬷。


    这样的举动,是直接收下了。


    “你呀,真是有心了。”纪母轻拍她的手,一脸和善:“别担心景和的事,等我见了他,一定好好给他说说,把话帮你说开。”


    “他就是面冷心热,其实最单纯不过了,你给他真心实意地说两句话,肯定就不计较了。”


    纪家老侯爷早年患病离世,届时纪景和才十二岁,纪母带着一儿一女,一人将侯府撑起,如今儿子出息,也算是云开见月。


    十年如一日的操持,眉眼间有脂粉掩不住的细纹,眼底眸光流转间澄明透亮,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波澜不兴。


    今日瑜安到的早,便趁此机会,将几日前的误会同纪母说了。


    在她眼中天大的事,纪母压根不在意,爽快应下了,对她也只有满心满眼的喜欢。


    “新媳妇还没过门,婆媳之间便这般要好,这要是过了门,还不得把媳妇捧上天去。”坐在下首的林姨妈打趣道。


    她是纪母娘家那边的表姐,成婚后举家搬迁到京城做生意,十几年过去,仍旧带着几分南方口音,讲起话来格外有趣,哪怕是日常琐碎,也能叫人听得津津有味。


    纪母笑骂道:“你这婆娘,就属嘴厉害。”


    满堂笑了一阵过后,林姨妈顺嘴挑话:“我家巧燕也给她姨妈准备了些贺礼,等着你腾出手瞧呢。”


    说着,便见林巧燕捧着礼盒上前,笑盈盈地瞧着纪母和瑜安。


    盒子打开后,没成想也是一支笔。


    “佛经繁多,时日短倒无谓,可若长此以往,难免劳累,巧燕特意找人制了这种兼毫笔,蓄墨多,还能减少臂力,这样姨妈的手就能少疼些了。”林巧燕道。


    纪母拿起端详了两眼,重新放了回去,“瞧做工,想必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巧燕有心了。”


    林巧燕轻轻一笑,可未见到方才嬷嬷对待瑜安时的举动。她们只是将盒子重新合上,放到了一旁堆满礼品的桌子上。


    脸上的笑渐渐凝固,虽心有不平,但未声张,而是将目光放在了瑜安的身上,一股说不清的较劲缠绕在她心头。


    林巧燕自然挽上瑜安的胳膊,温软微笑道:“褚姐姐的衣裳真好看,能否给我说说是哪家铺子做的啊?”


    她声音娇柔,说话间一双剪水瞳含情脉脉落在对方身上,无人不觉得动情。


    瑜安回笑:“不是哪家铺子做的,这衣裳是我娘生前亲手给我做的。”


    “这料子是哪买的?我瞧着上面的茱萸花纹甚是好看,我也想买一些做衣裳穿。”


    身在天子脚下,哪种好东西没见过,在座大都是非富即贵,眼神厉害点的,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这是宫中才能得到的蜀锦,民间即便是有钱,也是千金难求。


    只怕是皇家恩宠所赐,才能见到几次,而瑜安身上这身,流光溢彩,堪称云锦天章,当属蜀锦中的冠绝。


    林家虽也算是富足门户,但跟在座的官宦人家比起来,见识不免狭窄,识不出蜀锦本色。


    在座的妇人大都练达人情,看破不点破,可没成想真有个人,把实话讲了出来。


    “林小姐不认识也正常,这是世上少见的蜀锦,素来有寸锦寸金的名称,将整个京城翻上一番,怕也只能搜罗出来几匹罢了,瞧褚小姐身上料子的色泽,估计只能是宫中赏赐,所谓千金难求,便是此物,寻常人是买不来的。”


    场面寂静,恐有僵场之意。


    瑜安应声笑了笑,将话接了起来:“夫人好眼光,要是您不说,我竟不知如此珍贵,穿在我身上都糟踏了。”


    众人一笑置之,反观林巧燕,脸上的笑容显得有几分僵硬,那只挽着瑜安胳膊的手搁置在空中,不上不下尴尬得很。


    纪母摩挲着腕间的翡翠玉镯,瞧着悻悻然的表亲外甥,由不得心中叹气,抬手端起茶盏含笑道:“不知前院的宴席准备得如何,你们两个替我们去看看吧。”


    瑜安和林巧燕纷纷应下,带着自己丫鬟去了。


    游廊内,双方主仆前后并行,林巧燕回首看了眼自己的丫鬟,丫鬟瞬间了然于心,寻了个借口便离开了。


    “表哥这会儿还不回来……许是在徐家绊住了脚。”林巧燕有意无意般开口。


    能在京城叫出姓名的徐家只有一个,那便是前任首辅徐云徐家。


    曾是纪景和的老师,不过三年前查出在暗中结党营私,在流放的途中没了。当初徐家被抄,惟剩母女二人,听闻是搬去了城南居住。


    “徐家出事之前,姨母还选中了那徐家女儿嫁给表哥呢,没想到啊……姐姐不知,听说前段时间朝中有人弹劾,褚大人有陷害前首辅徐云的嫌疑,不知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