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 相争
作品:《藏珠(重生)》 宫中这段时日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宫道之上来来往往的宫侍脚步忙碌,一天下来互相要打很多次交道。
大至一座一座新宫殿的选址和图纸,小到个别年久失修的宫殿角落的修葺,所有人仿佛都很忙。
谢广明回到侯府后,裴瑶便借口这次让他受了惊,特批让他好好休沐一段日子。
这段日子他都不用去上朝了。
其实就是裴瑶想要切断他和朝中的联系。
这日,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过往门庭若市的相府大门前,大批的禁军将周围围得水泄不通。
一双纤细的手率先伸了出来,普通下人打扮的宫侍立马递上胳膊。
马车中钻出的女子一身素净的白衣,却遮盖不住芙蓉般的面容。
她没戴任何头饰,只是发间插了一支白玉雕成的玉兰花簪,神情间满是清冷疏离。
昔日盛京城官员最想拜访的相府仿佛一夜冷清了。
两扇朱红色的大门上交叉贴着封条,两旁立着八名手握长戟的侍从。
似乎从先帝仙逝起,京城就乱了,先是长宁侯府被封,又是在朝堂一手遮天的裴相被举与敌国勾结被软禁相府。
无数小的官员被抄家灭门得无声无息。
裴瑶站在相府的大门前,抬眼望着高大阔气的门楣。
“让本宫想想,上次回来家中是什么时候。”
宫侍道:“娘娘,可想到了?”
“……很久了。”
裴瑶眉眼中似有一丝感慨。
“本宫刚入宫时,日日都特别想回家,可惜后妃无旨不能离宫,外人无事也进不得。”
后来,她也有一丝挂念。
可现在,这个地方却不能给她带来一丝温情了。
裴瑶冷下眼神,吩咐:“进去吧,见见兄长。”
侍从立刻上前展出令牌,八个侍从立马分开让出一条通道,并跪下行礼。
宫侍上前为她推开门。
裴瑶迈着莲步走进去,方向是裴侪的主院。
而裴侪早在接到她要回来的消息就已在这处等着她了。
裴瑶远远便瞧见了荷塘边负手而立的裴侪,丞相夫人就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看着湖中的锦鲤嬉戏。
她朝身后摆了摆手。
“你们都站远些,本宫有些私房话要跟家里人说。”
她身后的宫侍立马应下,分布到远一些的地方,但一眼能看到她的地方守着。
裴侪的两鬓已经有了些银白,短短数日,就似乎苍老了许多。
“兄长近来可好?”
裴侪冷哼一声:“拖你的福,为兄难得闲暇,好得很。”
裴瑶轻轻一笑。
“兄长过往监国辛苦了,不过现在国事有本宫和太子,兄长理当该歇一歇了。”
裴侪神情不快:“你真不愧出自于咱们裴家,虽是女眷,也心比天高。”
“兄长又何必急着冷嘲热讽,若不是兄长一直与我作对,咱们裴家有本宫就是在大晋横着走又如何,又岂会落到现在的境地?”
丞相夫人立即开口:“瑶儿啊……”
不过她刚开口似乎就意识到了自己称呼的不妥,赶紧改了口。
“臣妇见过太皇贵妃娘娘……还请娘娘莫要与他置气,你也知道咱们家老爷就这个脾性。”
裴瑶哼笑道:“兄长的秉性我自然清楚。”
丞相夫人道:“瑶儿你既清楚你兄长的秉性,便不要与他置气了,都是一家人。”
“这般闹下去,传出去了,这京城的官员和百姓又该如何笑话我们裴家是不是?”
“老爷是绝对不会做出与外敌勾结这般的事的,望娘娘明察啊。”
裴瑶淡淡道:“那不知兄长书房中与无忧皇室来往的信笺如何解释?”
“愚蠢至极!”裴侪大声道:“这根本就是背后之人的蓄意陷害,你这都看不明白吗?”
裴瑶不为所动,目光冷漠。
“可密信是从你书房暗室中搜出来的,字迹是你的,无忧皇室印章也是真的,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实证!”
“你要本宫怎么信你?你要本宫怎么向朝廷交代?!”
“兄长怕是还不明白,若不是有本宫撑着,你们就不是被软禁相府,好吃好喝供着这么简单了吧!”
“通敌叛国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便是本宫也是要被你牵连的!”
裴侪冷声道:“妇人之见!你懂什么!”
丞相夫人站出来和稀泥。
“娘娘息怒……老爷早晨还在跟臣妇说过些日子便是您生辰……”
裴侪也怒了。
“息怒什么息怒!让她来!本官为裴家付诸了一生的心血,就因为她毁于一旦!本官倒想看看你想把本官如何,还能杀了本官不成!”
丞相夫人被这个杀字吓了个激灵。
裴瑶气红了眼,道:“因为本宫?若不是本宫,你能登上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若不是因为你的懦弱无能!怕师出无名怕被人戳脊梁骨,这个江山早就改姓裴了!”
“人言可畏又如何?杀了便是!”
“堂堂丞相胆小如鼠,畏首畏尾!真是笑话!”
丞相夫人试图去劝阻,却被裴侪狠狠推了一把。
此时,旁边匆匆跑来一个半人高的少年,少年嘴里喊着:“娘!别推我娘!”
少年奔到丞相夫人身边,搂住她的腰,两颗黑眼珠子怯生生的打量裴瑶,又看向裴侪那双眼中带着怒意和恐惧。
丞相夫人心疼得不行,朝着少年道:“娘的玉洲啊……娘没事,别怕。”
她指着裴瑶道:“来,这位是姑姑,快叫姑姑,姑姑是宫里的太皇贵妃娘娘……身份可尊贵了。”
丞相夫人多番轻言软语相劝,少年才小声道:“姑姑……”
裴瑶打量了一下这个孩童,冷笑:“这便是你们选中的那个孩子?他有什么地方比得上阿寂?”
提起裴寂雪,丞相夫人也只能无奈叹了一口气。
少年被她的眼神吓到,往丞相夫人怀中又缩了缩。
裴侪看向她,眼中满含警告。
“裴瑶,注意你的身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那逆子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我们裴家还是要脸的!”
“你真该到祠堂去给咱们裴家的列祖列宗好好跪上三天三夜,静思记过!”
丞相夫人闻言望了过来,显然有些狐疑。
裴瑶面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这是她最隐秘的心思,像是被人用刀刺中了心底最嫩最软的那团肉。
她从来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被揭开。
这个人还是一手将她抚养长大的兄长。
她冷冰冰一笑:“本宫有什么错?本宫的那点见不得光的心思,自然比不上兄长的狼心狗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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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裴家害到此等地步的难道不是你吗?”
“虎毒尚不食子,阿寂再如何也是你一手抚养大的儿子。”
“兄长弄成这样,就算是死了,兄长恐怕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吧?”
“依本宫看,兄长才是最该去祠堂跪着跟祖宗反省的那个人!”
裴侪气得太阳穴的青筋突突跳动着,虎目圆瞪瞪着裴瑶:“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裴瑶却不甘示弱,无论是贵妃还是她自封太皇贵妃,都昭示着她向来高傲行事。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
“我说兄长软弱无能,难堪大用!”
‘啪——’
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裴瑶被狠狠一巴掌扇得偏过了头,鬓间斜插的步摇疯狂晃荡。
丞相夫人一把抓住裴侪的袖子,嗓音都吓得变了调:“老爷!你疯了!”
裴瑶半晌都没动。
远处的宫侍一个个都快吓尿了,噗通跪了一圈。
但裴瑶没有命令,谁也不敢靠近。
裴侪打完也愣住了,有些苍老的眸子里闪过疼惜,他看着自己的大掌,手抖得不成样子。
这个妹妹他打小看着长大,从来没对她动过手。
裴瑶皮肤何等娇嫩,那巴掌结结实实烙印在了她侧脸之上,很快便红肿了起来,留下了无比显眼的指印。
裴瑶慢慢回过头,眼底似有湿意。
“你打我……?”
“我……”裴侪眉心拧出深深沟壑,面部极度收紧,脖颈处透出细密的青筋。
“好……”
裴瑶抚着微微肿起的面颊,眼底蒙上一层水光,她粉色的唇瓣有些颤抖,通红的眼尾。
“本宫便让你看看,凭本宫能不能站到权利的巅峰,坐上那个位置!”
裴侪如遭雷击般立在原地,心底升上不详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裴瑶眼眸深处裹着刺骨的冷意,不见丝毫暖意。
“本宫这次来本也只是想告诉兄长这件事,什么时候你心甘情愿举裴家之力辅佐本宫了,本宫才会恢复你的身份。”
裴侪一把抓住她的手:“瑶儿!你听兄长一句话,自古以来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咱们裴家冒天下之大不韪不会有好结果的!”
“治理国家并非儿戏,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裴瑶低头看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抬手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
“没有先例,本宫就做那个先例!”
“接下来的日子,兄长便好好反省吧。”
裴瑶走出相府的时候,脸上罩了一层薄薄的面纱,脚步快得带起了一阵香风。
身后沉重的门扉关上的瞬间。
裴瑶冰冷的眸底发生了一些变化,一丝怨毒流转而过。
“今日在场的所有人,不能有活口!”
宫侍内心一惊,慌忙道:“是,奴才明白!”
裴瑶回宫,她的马车刚驶进第一道宫门。
那些宫侍就无声无息被人从后割了喉,连血都没来得及溅出一滴,便被人捂着伤口拖走了。
明日一早,又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在宫里。
没人知道。
厚重的宫门合上,里面是又长又深的宫道,裴瑶的马车渐行渐远变成一个小黑点。
而这道门里的很多人,一辈子也没能走出这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