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雪握着帕子的手微微有些抖，她此前明明已经有了接近沈溪的计划，却因为总觉得不够完美而一拖再拖，迟迟没有行动。她后悔不迭，但眼下除了等，她什么也做不了。所幸后面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沈溪总不可能一直不回来吧。一旦沈溪回来，她便立刻行动，绝对不能再耽搁了。想到此处，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帕子。


    止念对祥嬷嬷也是统一的口径，并没有将沈溪生病的事告诉给她。因为祥嬷嬷若是知道，一定会去探望沈溪。这样一来，他与妙慧同院而居的事就会被发现。止念不了解这位宫里来的嬷嬷，万一她回宫之后将此事禀告给皇贵妃或者太皇太后，这两人无论是谁动了怒，普宁庵都吃不了兜着走。


    好在祥嬷嬷没有多问，几十年的宫女生涯让她明白一个道理：主子的事做下人的不要乱打听。加上现在山里的寒气越来越重，她的老寒腿犯了，身子骨受不住，精神也短了不少，哪里还有心情再操这个心。


    如今佛女上课的时候，她只是偶尔才现个身，反正她已将各位小娘子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因此每日的大半时间不是在寮房内休息，就是与悟证住持闲话。但悟证住持毕竟有一庵事务要管，她怎好总去叨扰，于是过了段日子，她便以要回宫向皇贵妃复命为由离开了普宁庵。


    ***


    这日晚间，一阵夜风呼啸掠过，鸣鹤山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开始是小小的，如同砂砾般，淅淅索索，之后却越下越大，像大片大片的棉絮在空中飞扯，霎时就将普宁庵包裹在一片银白之中。


    “紫妍妹妹，我们今晚可还要出去？”梁芷菡将探出窗外的手缩回来，边呵气暖手，边犹豫地对常紫妍道。


    “去！”常紫妍语气坚定，“这样的天气想必不会有女尼巡视，对咱们来说行事更为方便。”


    “好！”梁芷菡咬了咬唇，表示同意。也是，若是不早点弄清楚，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天气实在不好，两人特意比昨日早了半个时辰出门。她们各自穿了件厚实的狐裘大氅，戴好兜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来到沈溪院外。


    有了昨日的经验，两人二话不说，相互拉拽着攀上假山石，选定一处不怎么滑的地方站定，齐齐看向院内。


    院子里，昨夜黑着灯的那间寮房此刻正亮着灯，一个小尼姑正在房檐下用扇子扇着炉火，炉子上架着一口药锅。阵阵药香飘出，越过院墙，飘到了常紫妍和梁芷菡的鼻前。借着房中映出的烛光和炉火的光亮，两人终于看清了小尼姑的面容。


    正是清竹！


    她们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地捂住了嘴！


    妙慧师尼竟然住在这里！


    住在这里的竟然是妙慧师尼！


    清竹一边看着药锅里的药，一边扭头隔着院子似乎在和一个人说话。常紫妍和梁芷菡顺着清竹的视线往这边一看，只见这边的房檐下，一个小厮正坐在一个矮凳上，手里也拿着一把扇子，面前的炉子上亦放着一口药锅。


    不是昭儿，还能是谁？


    “这么说，小沈大人没走，他还在庵里？”


    “难道他也生病了？”


    “妙慧病了，小沈大人也病了，妙慧和小沈大人同住在一个院子……”


    两人各自嘀咕着，突然，她俩似乎同时意识到了什么，心里不禁咯噔一下：难不成昨夜小沈大人是从妙慧师尼的浴房里出来的？


    他是在妙慧师尼的浴房里洗的澡？


    他竟然是在妙慧师尼的浴房里洗的澡！


    这个发现无异于一颗重磅炸弹，在常紫妍和梁芷菡的心中瞬间炸裂，将两人炸得脑中一片空白。信息量实在太大，事情也实在离谱，不是两个姑娘家一时半刻能够消化的。她们心乱如麻，各种想法如电光火石般在脑子里乱窜。


    不知是因为天寒雪重，冷得受不住，还是因为难以接受亲眼见到的事实，二人的身子像筛糠一样抖个不住。梁芷涵心神恍惚，没留神脚下一个打滑，身子跟着就向后倒去。她大惊失色，两只手不住地在空中乱抓，可旁边除了常紫妍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她只觉得左手抓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还来不及反应，就重重跌落下去。


    只听“噗通”“噗通”两声，假山石下，梁芷涵和常紫妍仰面朝上，全都倒在了雪地里。准确地说，常紫妍是被梁芷涵给拽下去的。梁芷涵下落的时候抓到的正是常紫妍的大氅，于是，常紫妍就在毫无防备的情形下，被梁芷涵硬生生给扯了下去。


    “啊~”右边小腿处传来一阵钻心地疼，被摔懵了的梁芷涵立刻清醒，忍不住叫出了声。她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想伸手去揉，可还不等手够到小腿，她猛然发现常紫妍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人一动不动。


    “紫妍妹妹，紫妍妹妹......”梁芷涵轻唤了两声，但常紫妍没有一点反应。


    “紫妍妹妹，紫妍妹妹......”梁芷涵又轻唤了两声，常紫妍还是没有反应。


    梁芷涵似乎想到了什么，她面色煞白，顾不得自己的腿伤，立刻起身在雪地里跪着向常紫妍身边凑了凑，边用手推她的身子，边放大声量道：“紫妍妹妹！常紫妍！你快点醒醒！你可别吓我啊！......”


    常紫妍仍然一动不动。


    梁芷涵彻底吓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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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该不会是摔死了吧......”她心里胡乱想着，因为恐惧下意识地将身子向后挪了两寸，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常紫妍。


    此刻，雪花纷纷，像大朵大朵的棉絮在空中飞扯。梁芷涵打量四周，月亮高悬，但只是昏昏黄黄的一个模糊的圆形，目之所及处都是白茫茫一片。这样的天气指望碰到巡视的女尼是不可能的，而不远处的木门内，她知道有沈溪和妙慧可以求救。但，她不敢，她不敢敲响那扇门，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们的一连串提问。


    “做贼心虚！”梁芷涵真真切切体会到了这个词的含义。


    冰冷的雪花落在梁芷涵的额头，让她整个人逐渐冷静了下来——无论如何，必须要先回到寮房。否则，她今晚就得冻死在这雪地里！


    她再次看向常紫妍，人仍然躺在那里，姿势从始至终都没变过。梁芷涵咬了咬牙，壮起胆子再次往常紫妍身前挪了挪，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放在常紫妍的鼻前。


    一丝温热的气息传来，尽管微弱，但确实存在。梁芷涵不由心中一喜。她换了只手，再次放到常紫妍鼻前试探。


    是的，没错！


    常紫妍还有呼吸，她没有死！


    这个发现让梁芷涵如释重负，大颗大颗的眼泪莫名掉了下来。就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为沈溪所做的一切是那么的不值，那么的令自己不齿！


    她一个好端端的名门闺秀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如癫似狂，所做之事不仅上不了台面，还差点弄出人命！而她那位心心念念之人呢？此刻与她只有数尺之隔，但她既不敢推门而入，他也不会从门后走出，所以她究竟在执着什么呢？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梁芷涵一边擦去脸上的泪，一边平复杂乱的心情。她右边的小腿已经肿起，疼如锥钻。她起身试着走了几步，还好，能动！只是一瘸一拐地走不快，但也只能如此了。


    至于常紫妍，她应该是从假山石上掉下来的时候磕到了头，故而一直昏迷。梁芷涵无法，只得从僧袍上用力撕下几个布条，接成一个长条，一头捆在常紫妍的腰上，另一头则由她自己拽着，拖着常紫妍一瘸一拐地往寮房的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渐渐地，雪片打湿了她的大氅、头发、面颊，梁芷涵的脸已经被冻木了，没有任何知觉，落在眼皮和睫毛上的雪模糊了视线，她几乎连路都要看不清了。身上已感受不到小腿的疼痛，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要到了......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终于看到房檐上散发出暖融光晕的灯笼，梁芷涵再也撑不住，她两眼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