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心虚，妙慧的身上起了一层薄汗，两只手莫名地抓紧了被角。就在她心乱如麻的时候，一阵药香突然飘了进来。她抽动了几下鼻子，这回不是做梦，确实是药味没错。她起身下床，想去看看这味道是从哪里来的。谁知脚刚一站到地上，就一阵头晕目眩，跟着眼前一黑，后面的事就再也不知道了......


    “清竹......清竹......”妙慧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了。她见自己躺在床上，清竹正坐在一旁的杌子上发呆，面上全是忧色。妙慧想直起身子说话，然而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整个人虚弱无力。


    “慧姐姐，你醒了？”清竹听到声音，疾走几步到了床边。见妙慧果然睁开了眼，她喜得连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


    “我这是怎么了？”妙慧拉着她的手问道。


    清竹给妙慧掖了掖被衾，对她道：“慧姐姐莫急，且听我说。昨日半夜，我听到里间‘砰’地响了一声，不知发生了何事，就下床过来查看。没成想，刚一进屋就发现你昏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我吓得什么似的，想赶快将你扶起来，但奈何我人小力弱，试了几次都没成。恰好昭儿在院子里给他主子熬药，我就唤了他过来，帮着我将你抬到了床上。”


    “我昏倒了？”妙慧向清竹确认道。


    “嗯。”清竹点点头，继续道，“后来等天一亮，我就去找了乐仁师尼过来给你诊脉。乐仁师尼说，你心率急促、脉象不稳，恐是梦魇受了惊吓，再加上这段日子连日操劳、体力虚乏，便有了晕厥之症。她为你开了几服药，还说她会跟止念师尼去说，让你休息几日。这些日子就不用去带佛女修行了。”


    “那么多佛女，只靠止念一人，怎可能顾得过来？”妙慧说着就想坐起来。教导佛女修行是她的职责所在，止念只是悟证师太派来协助她的。她若是将这件事全扔给止念，那她成什么人了？


    清竹跟了妙慧多年，自然懂她在想什么，于是一边用手轻轻扶着妙慧的肩头，一边宽慰她道：“慧姐姐放心，悟证住持知道你病了，也让你好生休养。她派了博闻师尼教导佛女子，你就不用担心啦。”


    博闻师尼是普宁庵中修行了几十年的女尼，在佛理经文的研究上极为资深，她平日都是给年轻的女尼上课，所以来指导佛女修行其实有点大材小用。不过，妙慧也明白，这是悟证住持想让她安心养病的意思。她要让住持安心，就不能推拒。


    “对了，你刚才说，昭儿给小沈大人熬药，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妙慧蹙眉问道，“莫非他也病了？”


    “可不是么？昭儿说他家主子半夜起了高热，身上烫得吓人。正好我请了乐仁师尼过来诊脉，昭儿就让她顺道去给小沈大人瞧瞧。乐仁师尼看完，说小沈大人是内火旺盛，又外感风寒，一冷一热两相作用，就引起了发热。”清竹一五一十地与妙慧说着。


    “不过，小沈大人从府上带了一些药包过来，乐仁师尼看过后说那些都是上好的药材，比咱们庵里的草药不差，她让小沈大人照常服用就好。”清竹又补充道。


    “哦，对了！”清竹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了什么。她闪身出了里间，不多时又快步走回到妙慧床边，将手里的一个缎面盒子递给妙慧，道：“慧姐姐，这是昭儿塞给我的，里面是十盏燕窝。他让我炖了给您补补身子。”


    妙慧打开盒子，见一盏盏白色的燕窝中夹杂有淡淡的红色，竟是价值不菲的“血燕”！她幼时常看母亲吃，并不觉得什么，后来到了大慈恩寺修行，有一次见太皇太后赏赐给寂然师太两盏，寂然师太竟如获至宝，她才知此物原来并不寻常。


    “这燕窝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妙慧将盒子还给清竹，“再说，昭儿拿主子的东西送人也不妥当。你代我谢谢他，就说他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还是让他给小沈大人用吧。”


    清竹莞尔一笑，道：“昭儿拿给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但昭儿却说，一来，您同意让他家主子用您的浴桶沐浴，给他解了很大的围，他理应代表他们主仆表示感谢，二来，他家主子不喜欢吃这种东西，这是乔夫人偷着让府里的丫鬟放进小沈大人箱笼里的。小沈大人原想送给悟证住持，但又听说悟证住持认为燕窝属奢豪之物，若贸然送去，反而可能会招一通骂。这不正好您病了，他便让我拿给您。”


    但清竹不知，妙慧现下只想与沈溪划清界限。


    妙慧觉着，若沈溪真的就是她命中的情劫，以她的修为恐招架不住，这段日子的心荡神摇便是警示，故而她能做的就只有远远避开。只要确保后面几个月能够安然度过，待太皇太后的寿诞结束，两人便不会再有交集，那时她便会平安了。


    妙慧这么想着，就更不可能接受这盒燕窝，甚至连碰都不想碰。她对清竹说自己乏了，想睡一会儿，随后便翻了个身，脸朝里假装睡了。


    清竹见状，只得将盒子收了起来，想着以后找个机会再退回给昭儿。毕竟人家是一番好意，若是自己就这么直愣愣地还回去，昭儿也许会误解是妙慧看不上他一个下人送的东西，伤了昭儿的心。


    支好了药锅，清竹将药草用清水洗了两遍，便开始给妙慧烧水熬药。恰好昭儿也要为沈溪熬第二服药，两人就这样在院子里一东一西的各自忙活，不多时，院中就飘起了药香……


    昭儿看了看扇着火的清竹，又看了看自己，真不知道自家主子和妙慧师尼究竟是什么缘分，连生病都像是约好了似的。想到主子第一次用妙慧的浴桶就病倒了，“该不是那浴桶‘有毒’吧？”


    ***


    菜田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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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紫妍和梁芷菡一个人顶着一对黑眼圈，哈欠不断，一看就是缺觉。


    今早的农禅开始前，止念已告知一众佛女，妙慧师尼身体不适，需要休养，故而这几日的农禅课只有她一人指导，下午的诵经课，则由博闻师尼为大家讲授。此外，小沈大人也要空缺几日，因此，她要求佛女们在此期间要认真修行，她会记录大家修行的情况，向小沈大人和妙慧师尼汇报。


    止念没有说明小沈大人空缺的原因，一则，她听说这些位高权重的官员特别忌讳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一个尼姑弄不清官场里的这些弯弯绕，总之小心些就对了；二则，妙慧与沈溪同时生病，虽然这两者之间大概率没什么关系，但确实是太巧了，好说不好听。何况这两人如今又同住在一个院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少说为妙。


    常紫妍起初没太在意，妙慧病与不病与她没什么关系。而梁芷菡却有些失落，她本想再仔细看看清竹，辨别一下清竹是否就是她昨晚在沈溪的院子里见到的那个小尼姑，但妙慧一病，清竹肯定也来不了了。


    只是，说到小沈大人......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她们昨晚见沈溪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会突然告假呢？莫非是衙门里出了什么急事，需要他回去处理？可他这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其实这些还不是最重要的，两人最担心的是，沈溪家中给他安排了与某位名门贵女相见，不久后就要定下婚约……


    在大齐，民间有讲求“喜上添喜”、“双喜临门”的风俗。今年恰逢太皇太后八十寿诞，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因此家中有适婚儿女的百姓都计划赶在寿诞庆典前后，为自家孩儿或定下婚约或筹办婚事。故而这段日子，无论是保媒拉纤的媒婆，还是售卖各类婚庆物事的商贩都格外忙碌，街道坊市间红火非常。


    莫非小沈大人此时离开，也是因为此事？


    常紫妍和梁芷菡面色发白。


    常紫妍原本还想找昭儿将昨夜她见到的情形问个清楚，这下可好，全都落了空。她心中懊悔，懊悔自己“动手”太晚，若是她早一点买通昭儿，将沈溪的行踪全部掌握在手里，现在也就不至于这么抓瞎了。


    梁芷菡更是心中慌乱，她本来就是要与那个什么吕三公子成亲的，但幸好被选中做了佛女，二人的婚事才借故往后拖了拖。她十分清楚，做佛女的这三个月是她改变命运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了，她就这辈子就再也不能翻盘了。


    可她刚刚拉拢常紫妍建立起对自己的信任，正打算好好筹谋一番，沈溪就突然走了。难道她和沈溪真的没有缘分么？


    各自不甘心的两人当即决定，她们今晚要再去一趟小沈大人的院子，一定要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了？究竟还在不在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