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北地的温度降下来许多。


    落在地上的雪积成厚厚一层，人们走在上面“咯吱”直响。


    今日无事，花漫野怕苍葭接连受凉会病，给她偷偷放了假、让她悄悄猫在自己房间睡一天，和扈星帆一起只带着霁明和肥遗出了门。


    她依然披着那件紫裘斗篷，长发高束，银质护腕映着雪光、随着活动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祸斗的伤还没好，但他特意为他们备了苍川特有的、稳重且经验十足的灰鬃马。


    灰鬃马体型高大粗壮，比青花马更加有力，虽速度算不上尚佳、但走路平稳、耐力奇佳，应对雪地最适合不过。


    几人上了马，一路看着沿途风景、聊着乐器歌舞，旁人看上去还以为是哪家显贵人物低调出游。


    其实他们除了聊天，也都在暗中观察着周围的碎片分布以及异化程度。


    可以看出，那个雪夜的净化大阵虽然霸道却相当有效、不少碎片在当夜就已经消散，余下的都是已经异化的，但也都暂时被控制着、暂时没什么大的危害。


    出了苍川主城又行半晌，在正午时分停在了一片密林前。


    扈星帆下了马、右手向空中一抬，一只巨大的鸟从不知道哪里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片刻、扑棱了几下翅膀稳稳落在他手臂上。


    那鸟比寻常猛禽大很多，双翼展开居然与花漫野双臂展开差不多，浑身羽毛白褐相间，落在下了雪的林间简直无法分辨。


    花漫野飞下马来闪至扈星帆身前，兴奋地盯着大鸟看个没完，道：“这就是罗刹吧？我终于见到它了！真不愧是你一手养大的公主，好威武啊！它的爪子真大，好霸气啊！”


    还没等扈星帆说话，那大鵟似听懂话般更加站得高昂。


    它胸脯挺得高高的，略微展开翅膀向花漫野展示着自己刚刚费心梳理好的丰盈的羽毛，以及在阳光下乌黑发亮的喙。


    “哇，你好棒啊！我是第一次见你诶罗刹，你一定是整个魔界最棒的大鵟！”


    花漫野眼里全是对漂亮鸟的喜爱，又雀跃又欣赏，语气中莫名还有点欣慰的意思。


    罗刹被她夸得晕头转向，直接振翅飞向高空，绕着雪林开始盘旋、俯冲、翻转，一套结束再接一套，极致炫技。


    扈星帆在下面看着自己养出来的显眼包，眼中全是溺爱，他无奈道：“罗刹是有灵的魔鵟，平时人们说什么她都听得懂。现在是被你夸得美上了天，在这炫耀技巧和身法呢。”


    他突然收回目光看向花漫野，问：“你对羽禽类这么偏爱，是因为原身都是鸟的缘故吗？还是说，你看她像是在看你们的后代分支？”


    花漫野头一次听说这种言论，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但当她对上对方漆黑的眸子，那里面的认真和询问却没有半分戏谑。


    “……………………”


    她一时语塞，脑海中回想起自己在学堂时的一幕：那时初返校，她首次将钳钳带到学堂里，易白虹和钳钳一见面便亲近地滚扭在一起，嬉闹玩耍。她那时也曾经这样调侃过，说人家白虎族和墨狕都是毛绒绒、所以格外亲近。为此，她还被易白虹与钳钳共同在曦光林里追着跑了好久、最后落败被人家合伙按在地上好一通痒痒才算完。


    不同的是，她是开玩笑，而面前的这位，是真的这么认为。


    她想着当时的场景，不由得眉眼一弯，璀璨的眸光融冰映雪，笑得毫无预兆。


    扈星帆被这突然的笑击中，舌头踉跄了一下：“你、你怎么突然笑了……我的问题有些好笑？”


    花漫野笑得更开心了，她摇摇头，解释道：“没有，不是，这是我的‘报应’。”


    她见扈星帆神色更加迷茫，整理了一下语言，道：“人家是凡间的鸟儿，凭本事修出了魔灵，我们并非同族，更不敢忝居‘祖先’。我们和他们没什么关系，就像你和虎豹也没什么关系一样。”


    “原来如此，失礼了。”扈星帆并未明白，继续追问着，“但，不是说凤凰为朱雀之子，又生出数种禽鸟？这样算来，你们不是羽禽类的老祖宗？”


    花漫野失笑：“你听谁说的？！凤凰是神鸟、可赐给人族祥瑞、也可繁衍出许许多多的羽禽类；而朱雀族是上古神族之一，受世代供奉、护万物生灵，神族的孩子也只会是神族。上古神、魔和天妖都遵循着独有的一套纪年方法、与人间不同，咱俩的年纪放在凡间早都几万岁了、可在咱们自己的纪年中才一两千年而已。按你听说的那个说法，时间不全都乱套了？凤凰才能活多久啊，我们就每天生凤凰、啥都别想干了呗…………”


    花漫野越说越恼，最后实在没忍住、照着扈星帆胸口捶了一拳。


    “你不是红狰成魔吗？好歹也是上古魔族，怎么会信这种怪传言啊！！！”她还不够解气，真切地翻了个白眼。


    扈星帆被说的连连点头、直道“冒昧”，听到最后一句话后又连连摇头，道：“不信了、不信了，这不是因为之前不认识神族吗，以后就知道了。”


    花漫野“哼”了一声，肩膀突然一沉。


    她侧头，见原来是罗刹在天上显摆累了、回来休息，正落在自己左肩上。


    “呀，罗刹，你刚才听见他说什么没有？每天面对着这么傻的人，难为你了哦……”她轻声哄着肩上的大鵟，用手指给它挠着脸颊。


    “啧，罗刹，是你的肩膀吗你就落？夸你几句就不知道规矩了？过来！”


    扈星帆佯装发怒，大鵟歪头看了看花漫野，又看了看扈星帆，十分不情愿地挪回到他肩上，开始梳理起刚刚被风吹乱的羽毛。


    这时身后的肥遗出声了：“罗刹从小黏着主子，连我的肩膀都不落，今天一看原来是没瞧上我啊！”


    霁明与他调侃道：“我家主子向来动物缘深，守护神兽也是林子边捡回来的，跟她最亲，心情不好时谁都不能近身、但我家主子就能骑着它满校场跑。”


    花漫野听到这话忙回头制止：“霁明，你别什么都说，我很优雅的！”


    霁明闻言，耸肩、住口、点头点头点头。


    扈星帆瞥她一眼，也跟着话逗她：“没想到，少主好豪爽啊！”


    “那是小时候，觉得好歹是武神出身嘛，总得骑点什么才比较帅……现在不骑了。”


    花漫野解释的语速很快，然后摸了摸鼻子，问：“不是说去好看的地方吗？下了马一直站在这里，那地方到底是哪？”


    扈星帆冲林子里一扬下巴：“里面，深处有个冰湖。”


    他说着放飞了大鵟，带着众人往里面走去：“走吧，不远。”


    林子里鲜有人至，积雪没过小腿。花漫野两脚下去便觉得雪灌进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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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不少，便给四人都捏了个随身的小结界，几人有了结界护体踏雪无痕，很快就来到一片开阔之地。


    先闯进视野的是一片耀眼的白，晃得人睁不开眼，待略适应后再睁眼看去，才发现这里确是结了冰的湖。


    花漫野跟随扈星帆踏上湖面，越走越发现，这可不同于一般的冰湖：它的冰面晶莹剔透、清澈见底，湖中心下方的水中竟然有一个冰洞似的结构，冰壁的颜色由浅入深从冰蓝渐变为深蓝，洞里隐约有闪光的鱼和五颜六色的植物随着水波摇曳。


    “真好看！”她蹲下，凑近冰面向里张望着，“好想进去看看啊！为什么水里面会有个冰洞呢？”


    扈星帆道：“这是我一次带罗刹玩的时候无意发现的地方，几百年了从来都是这个样子，没有变过。上面的冰其实很厚，我曾经试探过，不是很容易砸开、所以也就没有强行破坏。”


    “那，夏天呢？你在夏天来过吗？”花漫野问。


    “北地的夏天也没有很热，这里也是结冰的。”扈星帆说着，用手指着里面，“你看，现在游上来的这条大鱼，它是我看着长大的，有二百多岁了。”


    花漫野低头看，见一条细长圆滚的奇特生灵正蜿蜒而上，此刻已经来到冰面下方、与扈星帆的手指玩起了追赶游戏。


    这是从未见过的种类，若不是扈星帆说这是鱼、她一定会认为这是一条水蛇之类的。


    此地果然独特，又神奇又好玩，花漫野又趴在冰面上兴致勃勃地看了半天，终于直起身子、环顾四周。


    毕竟她答应了祝陌归以后会带他来，所以想记住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


    扈星帆看见她的动作，道：“这里是苍川的发源，地处苍川最北端，旁边的山峰叫做‘鹰爪峰’，再一直向北就是无尽荒原的界碑。”


    苍川居然离无尽荒原这样近，此地已经很是寒冷、不知无尽荒原内会是怎样的恶劣气候。


    花漫野想着，目光落在一边的山峰上：“诶？那座山峰还真的很像鹰的爪子抓住猎物的样子！”


    “嗯，现在已经落雪，若是秋日你来看，会更加明显。”


    扈星帆介绍完，站起身来，伸手欲拉花漫野：“起身吧，冰面太凉，今日出行未备热水给你，别冻着了。”


    花漫野搭着他的胳膊站起来，两人慢悠悠走到岸边。


    “真是个好地方，多谢星帆带我来，确实解闷儿。这地方我很喜欢，以后有时间的话还要来看。”花漫野搓着有些发凉的指尖，感谢的话毫不吝惜地往外冒。


    扈星帆微微颔首：“喜欢就好，随你。”


    一阵风吹来，干爽冷冽，但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在风中嗅出一丝血腥。


    那味道很淡，夹杂着一点特别的酸味，扈星帆神色一变、迅速看向风来的方向。


    “是勾戎的血味，肥遗，顶风追！”话音未落，他便快成一道黑色闪电消失在视野里。


    花漫野没见过勾戎，她对勾戎的了解仅限于对彩珠和双向阵上残余的气息的掌握。


    这阵风里的血腥气都十分微弱，法力和气息更是早就消散殆尽，所以她无法确定这血气是不是来自勾戎。


    虽然不知道扈星帆是如何得知勾戎血的味道的，但看他的反应应该不会错认。


    花漫野给霁明递了个眼神，两人也向着风吹来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