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对、对，你最厉害了。”


    花漫野见祝陌归大氅还没脱，问：“你这是刚从外面回来，住在哪里？吃东西了吗？”


    祝陌归转向窗外，给她看窗外的景色：“你看，熟悉吗？是咱们进城之前住的那个客栈。开岚在楼下等饭菜，一会儿送进来。”


    “啊，是咱们打雪仗的林子！那家店的东西做的还行，也很干净，又很温暖，确实能住。可老板见过你们啊，你俩是怎么和他说的？”


    祝陌归笑得很是得逞：


    “我说，我家老板在城里谈买卖，东家看看、西家看看，我们时间有限、实在是这样浪费不起。所以分成两队，老板谈大生意，我就看看小店家的货，多比较比较、免得被人骗了。”


    花漫野深觉冤枉，皱着鼻子揶揄道：“这个理由还挺逼真的呢，老板说什么？”


    “老板信了，”祝陌归道，“他还说，我们一看就是精明的人，给我说了几家口碑不错的木材店让我多转转。”


    正说着，敲门声响起，开岚端了吃的走进来，见到花漫野的影象对她行了个礼。


    花漫野看了看托盘里冒着热气的汤羹和炙肉，道：“你们快吃饭吧，趁热，去去寒气。明天扈星帆说带我去个好地方，还不知道是哪里呢，如果好看，等我带你也去！”


    祝陌归点点头，有点不舍：“那，你注意安全，一会儿再说。”


    “好。”


    花漫野紧接着传讯给花熔璋，一接通就先问道：“哥，双向阵今天情况如何？”


    “很平稳，没有异常。平时有荧炬盯着，我会定期加固，放心。”花熔璋回答完，诧异着问，“你今天怎么这么懂事，知道主动联系我了？那边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大事，但是是与咱们有关的事。”


    花漫野又把白天发生的事给花熔璋讲了一遍，末了加了一句：“寒烟今天也在石宫西北角的外围发现了与勾戎妖丹气息符合的踪迹，这事和他的关系已基本确定了。”


    花熔璋略思考一瞬，道：“你们注意安全，勾戎如果存心挑拨，就算扈星帆和其他魔王都信任你，也难保没有魔将对你心存防备从而受人蛊惑；退一步说，勾戎若是挑拨不成，很可能会采取其它措施来对付你，毕竟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还是未知。”


    “哥，我知道。虽然敌暗我明，但是我们这不是已经有所防备了嘛，走一步看一步。我刚才让钳钳带消息回帝弓峡了，我有个小探子叫木粟，她领了任命、如果查到什么会及时报给我，咱们随时应对。”


    “好，司霆那边也在时刻留意消息。”花熔璋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你倒是稳当多了，现在终于知道有变化及时告知家人了，可真不容易。”


    花漫野傻乐两声：“都是会成长的嘛……信息不同步一旦出了事实在是太麻烦了，还是及时说比较好。”


    对面的人对这个回答似乎很满意，冷哼一声，留下一句“你最好是。”就结束了对话。


    夜色渐深，外面却比平时要亮很多。


    花漫野看向窗外，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下起了雪。


    她走到窗边，支着腮看那些雪花在风中纷纷扬扬，有些出神。


    自从她苏醒之后，续接记忆、受封、接管封地、补修为、除魔障，这一系列事情接连发生，明明顺理成章，但是她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推着往前走一样，没有喘息和整理心情的时间。


    前面经历的所有事情好像就是为了使来魔界净化碎片一事变得水到渠成一样，她在水流中前行、只能顺势而往，既看不清前面的方向、也看不见周围的情况。


    她明明骤然苏醒，尚未适应阔别四百年的尘世、还带着自己年少时意气风发的余温，却在一个接一个突如其来的状况下不得不压下所有心绪、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向前。但那些没想明白的事、那些不敢多加回忆的人、那些仿佛是从上辈子留下的意难平，总在她独处的时候从心间狭窄的缝隙里探出触手来，撩拨着她的心绪、提醒着她：有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即使她做了这些是为了对得起所谓“责任”和子民，却还没有给自己一个让心灵重获自得的交待。


    “交待？”


    花漫野呢喃出声，随即垂眸，却勾起嘴角。


    似是自嘲、又似是无奈，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


    北地的雪似乎都很暴躁，下起来又急又猛、却来去随心。


    这雪下到后半夜，终于停在即将破晓的时候。


    花漫野已经趴在窗户边睡着了，苍葭悄悄来过，为她披上一条被子、又从外面关上窗，并没有打扰她的梦。


    可她皱着脸、睡得并不安稳。渐亮的天光映出她眉宇间的纠缠，紧闭的睫毛不断颤动着、直到房门被敲响才缓缓掀开。


    她听见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姑娘，醒醒，咱们该收拾出发了。”


    那声音沉稳有力，尾音微不可查地上扬，带着一贯的调笑语气。


    “扈、星帆？什么时辰了？”


    反应过来门外是西王亲自来叫她，花漫野一惊，以为自己睡过了头。


    她猛地坐起来，脖子猛地一痛——落枕了。


    在呲牙咧嘴揉着脖子的间隙里迅速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况后，花漫野确定自己真的在窗台上歪着趴了一夜。


    她稍微活动了一下便起身去开门，只见扈星帆正一身黑底暗红色花纹的便装，挺拔伟岸地站在门外；肥遗站在他身后一些的位置，呆若木鸡地看着自己。


    见开门之人连外袍都未脱、头发散乱、正歪着头满脸痛苦地活动着脖颈，扈星帆一时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杵在原地、进去也不是、转身走开也不是。


    刚刚他隐约听见里面的人叫自己“星帆”，庆幸昨天一番坦诚谈心，看来确实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门一开、里面的人居然是这个形象。


    这距离未免拉近得有些迅猛了吧？！


    他舌头和脑筋一起转了几个弯，终于犹豫着开口：“花……王姑娘…………你这是…………”


    花漫野一夜没睡好、骤然被叫起来本来就迷迷糊糊的，这会儿忙着收拾自己酸痛僵硬的脖颈，根本无暇看顾自己此刻是个什么形象。


    她听出扈星帆话里的犹豫，停下动作睁开眼睛疑惑地问：“我怎么了？不是你来找我的吗？我们这就要走了吗？”


    扈星帆答：“原本是想早点出发，可看起来你……可能还没准备好，我们过一个时辰再走。”


    花漫野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形象凌乱不堪、其实十分失仪，当即清醒了不少，慌忙解释：“啊！抱歉、抱歉！我这个样子、我没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回来就趴窗台睡着了，没换衣服，还扭到了脖子，你刚才喊我的时候我刚醒，我真的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失礼失礼！”


    说着她伸出手理了理头发，不小心抻到了脖子，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扈星帆彻底无语了。


    什么人能趴在窗台睡着？


    衣服都不换就趴窗台睡着了，这是有多疲惫？


    她昨天累成那样吗？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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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看起来游刃有余的样子，实际上清理那两处碎片和彩珠造成的灵力损耗其实是那么大吗？！


    按理说自己应该转身离开，让她收拾一下然后下楼吃东西、再一同出发。可她的脖子看上去有点严重的样子，不管好像不太会自己恢复……难道要带她就这样梗着脖子出门玩？


    扈星帆想了想，觉得带着行动不便的这个人以此种形象出门去十分不合适，于情于理都还是应该帮她恢复一下。


    “无妨，但是，那个，要不要我帮你治治？”他指了指花漫野的脖子，不自在地开了口。


    花漫野没想到扈星帆会主动提出帮她治脖子，但送上门的医者，自是天意！


    “好啊！太好了，快请进！”她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门，侧过身请人进去。


    “你去叫霁明来，和他一起站在这等我们出来，不用关门。”扈星帆把肥遗留在门外守着，自己迈步进了房间。


    对于这些常年混迹行伍的将领出身之人来说，治疗跌打损伤轻车熟路，小小落枕简直不值一哂。


    他把花漫野按在凳子上，扶着她的头轻轻晃着，嘴上调笑道：“你还真是总能让我意外。”


    花漫野配合着他的动作、尽量让自己放松，道：“我也没想到，就这么趴一会儿就拧着脖子了，还真是不像小时候了哈。”


    “小时候？”扈星帆挑眉，“你现在也没大到哪里去，一千来岁的小神仙哪有什么‘小时候’？瞎说。”


    “怎么没有！我上学的时候从来不担心伤筋动骨的，要不是……”


    花漫野停了停，她原本想说自己因为伤了根本而且苏醒之后没能好好调理运转身体、才会导致这么脆弱。但想到此时所处的地点和时机，觉得不太合适，便及时转换了话题：


    “你说我小，你自己又有多大？”


    “我倒没有太大，还差一年刚好两千岁了。说你小，还冤枉你了？”


    花漫野一听，激动得想要转过头去说话，被扈星帆及时按在凳子上。


    他道：“你坐好，快好了。”


    “哦好，还没谢你呢，一大早就给我治脖子，有劳三皇子啦！”她再次坐好，垂着眼睛道谢。


    “别这么客气，你就像刚才那般就好。”


    “嗯？刚才哪般？”


    “不必叫得那么生分，像刚才那般叫我‘星帆’就很好，我父王也是那样叫我的。”


    这话让花漫野听得发懵，“刚才”是什么时候？印象里自己没叫过他的名讳，这是哪里生出来的误会？


    不过事已至此，刻意纠正是不可能的、只会引起尴尬，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着：“嗯……”


    扈星帆按着她的肩膀活动着她的头，又说：“我也不叫你什么什么姑娘了，你既然字漫野，我以后就叫你‘小野’吧，可好？”


    突如其来的亲近让花漫野意外，脑海中浮现出上一次被这么叫时、万俟吟雪那明媚的脸。


    看她愣神，扈星帆手下一个巧劲儿向某个方向一掰，只听她脖子发出“咔吧”一声。


    “啊！！！”


    花漫野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叫出声。


    扈星帆此时已经收回了手，走到她面前站定，略微俯身问：“动一动，好了吗？”


    花漫野前后左右晃了几圈，果然自如多了。


    她兴奋道：“好了，真的好了！好神奇，我以为你们也像我们似的要施个法术然后固定很久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治好了，真厉害！”


    扈星帆直起身来向外走：“大惊小怪，你这不至于要固定！走吧，吃饭，咱们一会儿就得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