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第三层

作品:《月与砂

    图伦没有搭理他,视线径直落到他身后的艾玛脸上,默默地注视了好一会儿。


    利利提亚没在乎有没有回应,行完礼便流畅地转向艾玛,介绍道:“这位是图伦女士,议会‘前六席’成员之一。


    “图伦女士是藏书室的看守人,博览群书,通晓多种语言,擅长古籍翻译和修复,是位出色的历史学家。如果我们要进入第三层的内间,需要得到女士的同意。图伦女士,这位是——”


    “我知道。”


    没等利利提亚再转向图伦介绍艾玛,图伦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


    她坐在椅子上,前倾了一些身子,向艾玛低下头,微微颔首。动作简单,却有种不失郑重的认真:“您好。”


    艾玛轻微的一愣,也点头回礼:“您好。”


    图伦行完礼,重新靠上椅背,又将目光落回了书本。


    这次话是对利利提亚说的,但头都没抬:“今天是我值班。你知道流程,自己在门口登记。又不是没钥匙,还要我同意什么。”


    “打扰您了。”利利提亚回了告辞的礼,转头对上艾玛的目光时,适时地露出了一点无奈。


    第二层的藏书室和第三层的门之间有一个缓冲的弧形房间,以一面帘子相隔,房间内搁置着少量用具,一张放着笔册和燃烧提灯的桌子,桌上还有一个时钟。


    利利提亚在桌面的登记册上签了时间和名字,补了两笔事由,拿出了先前那把镶着蓝色魔法石的黄铜钥匙。


    “有资格进入藏书室内间的人屈指可数,所以到了这时候,登记反而依靠自觉,不怎么审核……虽然,也看值班的看守人是谁。图伦女士最讨厌过场和麻烦,我们打扰到她的清净,反而惹她不高兴了。”利利提亚对图伦的态度缘由做了简单的补充。


    这次距离够近,艾玛看见了他将钥匙碰到锁孔时发生的变化。


    匙柄上的魔法石发出光芒,钥匙的尖端仿佛融化了,变成一块半流动的金色液体,涌进锁孔。艾玛听到厚重的门中传来齿轮咬合、机械运转的“咔嗒”声。


    “咔嗒、咔嗒”,轻快的开启声,迅速而有序地在门中蔓延开一片,要是不仔细听,只能发现它们重叠成的同一道回声。


    等那声音消失,不等利利提亚提醒,艾玛也知道门锁已经打开。


    看着厚重的石门依然很轻。和第二层的门相似,但第三层的门应该更复杂。


    艾玛判断,或许是门内部装了什么东西,通过认证的钥匙改变了它的结构,让打开的门一下子变轻了。


    但如果尝试解锁的不是正确的钥匙,那门里的沉重所回馈的“拒绝”,恐怕不是不请自来的客人所能轻易承受的。


    艾玛推开门,迎面来的却不是意想中的昏暗,甚至比布满灯盏的第一层更为明亮。


    仿佛这门通向出口,直接开在了天空之下。


    第三层的最内间比外面小上很多,它的墙壁和天花板上嵌满大大小小的石块。


    有的大如伞盖,有的小似芝麻,有的发着光,有的保持着沉默的暗淡,色彩明度不一,颇有艺术感地排列着。


    “墙上那些‘装饰’也是这个房间的收藏之一。排列顺序和激活程度都有讲究,不要随意触碰为好。如果要从中取一部分下来,需要花点时间。”利利提亚提醒道。


    艾玛点头,她能够感觉到那些特殊排布的“装饰”影响了周围魔力的流动。


    墙面上不全都是魔法石,也并非只有在发光的才是活跃的魔法石,虚虚实实,互相影响,彼此交织,竟能保持住一个稳定的平衡,设计这个结构的魔法师非常厉害。


    墙面镶嵌的除了魔法石之外,还有些在外界也会被视为极品的珍贵宝石,颇有历史来历的冠冕器具,装裱过的古老字画,以及各式各样闪耀着诱人光彩、不知底细的宝物。


    艾玛远远站着打量了一会儿,评价:“像什么藏宝洞或者魔窟。”


    “我也觉得,这陷阱是不是做得太明显了呢?能瞒过前面所有关卡闯进这个房间的不速之客,如果还会被这些奇珍异宝所吸引,而忽略这里真正有价值的东西,那都不知道该为谁而悲伤了。”


    “即使是陷阱,也够大手笔了。墙上那些‘诱饵’都是货真价实的宝藏,被它们迷了眼睛不算冤枉。对有的人来说,财宝确实比这里藏匿的秘密珍贵。”


    利利提亚笑着眯了眼睛:“弗里蒙斯先生不太喜欢这里,他说每次进来都觉得心惊肉跳,好像有无数的眼睛和看不见的鬼魂盯着他似的。呵呵,这里哪有那种东西呢。


    “菲提倒觉得这里不错,她是个大胆的孩子,又是好奇心强烈的年纪,听说一进来就想从墙上扣东西,把弗里蒙斯先生吓得不轻。


    “但她只来过一次,就不愿再来了。她说,‘设计这个房间的人不欢迎任何人’。您觉得呢?”


    “‘充满戒备’。但如果有作为一个礼貌客人的自觉,这位设计者也没那么不近人情。”艾玛浏览完墙面,对利利提亚道,“姑且一问,设计这个房间的人是?”


    “我记得最初的设计者是……神殿的第六任月神女巫。因为设计过于复杂,后来只能由接任的女巫进行调整和加固。”


    出自女巫的手笔,难怪。


    艾玛抓到其他重点,问:“‘第六任’?”


    “最后一位在阿瓦托芬过世的女巫殿下是第八任,也已经是两百多年前的事了。不是所有月神女巫都会来到这里,停留后不再离开的更是极少数。


    “魔法术式是设计者性格的彰显,从这房间的结构,想必您也能稍微看出那位女巫是个怎样的人。”


    艾玛看了看他:“你不觉得不自在吗?”


    利利提亚笑了笑:“我是个知道这里真正价值的客人。保持礼貌,不将目光停留在陷阱上的访客,是不会感受到房间主人的敌意的。”


    艾玛点头,走向书架:“不过,还是有点晃眼。”


    “作为‘藏’书的地方不错,作为看书的地方确实太热闹了。”利利提亚跟到她身后,“等您找到需要的书,我们就早点离开吧。”


    和富丽堂皇的陈设相比,房间内的书架实在过于淳朴,虽然附加了魔法,表面有着少量维持法术效果的雕刻,但做得隐蔽而低调。


    书架的材质是各种不同的石料,颜色单调,书本安放井然有序,盯一会儿能让人静下心来。


    艾玛摸过石制书架坚硬的表面,感觉手心中冰凉。


    离门口最近的书架侧面上雕着一串数字,在深色的凹痕里填进了浅色的石粉,刻的是——“1371-”


    外两层藏书室的书本按照图书题材、内容、材质等要素分区,常规的藏书室布局标准都是这样。


    但第三层里的分区标准只有一个:这份文字载体所诞生的年份。


    “造纸石”在千年前就已被发现,但如何正确而便利地运用它,是个持久的议题。


    最早用它造出的纸张也仍然不便书写、难以久存,将近九百年前才出现了较为稳定的“石纹纸”,得到足够改良后普及更是只有五百年。


    此前的“书籍”形式更多种复杂,保存下来的也更稀少。许多价值深远的“书籍”经过后人转译、抄录而流传至今,而作为信息源头的原本,大多因为载体材质早已腐朽。


    而这间藏书室中所保存的,显然不止眼前这个时代的文本。


    距离门口最近的书架,内容也最新,“1371”的年份后还跟了个延续符号,像是 “未完待续”的声明。


    书架上只有半满的书,看着还很空旷。


    艾玛指尖摸过那个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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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份雕刻的凹槽:“‘1371’,正好是我出生的年份。”


    “是吗?那真巧,上一个书架正好在1370年放满。”利利提亚惊讶地想了想,“我是1369年出生的。虽然有猜测我和您年纪相差不大,但是比想象里更接近呢。”


    “比我大两岁。”艾玛算了算,“你的生日在几月份?”


    利利提亚开玩笑般说:“回答这个问题之后,我能收到您送的生日礼物吗?”


    “我的生日在二月二十六。”艾玛坦然道,“好了,你可以说了,之后记得送我生日礼物。”


    “您今年的生日已经过了……看来我还有很长时间可以好好准备。”利利提亚回答,“如果说我出生的日期,实际是1369年的一月二十四日。但我来到阿瓦托芬在1389年的十一月十三,现在我把这个日期作为自己的生日。”


    “那我得更早一点送你礼物了。”


    “这或许就是我改过生日的好处。”利利提亚笑道,“我会期待的。”


    “话说回来,这里的书太多了。”艾玛将目光落回一排排的书脊,“只有年份,没有内容分区,要查找很不方便。”


    “文礼司有专门负责维护保养这里藏品藏书的部门,他们有内容物的详细清单。但由于第三层藏书室内的收藏物都是机密,不能轻易外传,他们只在工作室留了档,没有另存的复印件。即使是主祭司和议会,如果需要查找这里的什么东西,也得到那边去翻存档。”


    “没有备份的风险很大。如果工作室或者藏书室这边其中一个出了意外,要找线索会很困难。”


    “这也是一种‘信仰’。”利利提亚笑笑,“‘绝对信任女巫’,他们绝不怀疑女巫所遗留的设计的安全性。”


    “沉重的信任。”艾玛在抽出的书上翻了两眼,“那你有什么推荐吗?比如年份。”


    “主祭司在得到进入这个房间的资格前获得过一些基础介绍和提醒,但我实在没到能记住这边哪里有什么书的地步。如果有明确的目标,到文礼司去查找目录更有效率。但是,我们今天都已经在这里了。”


    利利提亚想了想,“事已至此,不如——就依靠您的直觉吧。”


    艾玛说:“听起来还真像魔法师会说的话。”


    利利提亚笑:“我也很想见识见识,‘女巫的直觉’能做到什么程度。”


    “说得也是,如果感觉不出来,就枉费你恭维我这么多了。”


    “我可没有给您施加压力的意思。”


    艾玛结束这玩笑意味的调侃,从书架边走过,书架上的年份从她身旁一格一格地倒流。


    艾玛没有往身边多看一眼,手指在空中虚点,一下一下划过整排书柜。


    “没有。没有。这边,没有。”


    千年的时间在她身侧湍急地倒流,涌回原点。


    艾玛停在第三层房间的尽头,想了想,又转回身,从最早的书柜开始计数。


    时间又开始正向流淌。


    “光明历,元年,0-27”


    ——“109-123”


    ……“142-156”


    ——“273-291”。


    艾玛停住脚步,手指抚上“273”的年份数字。


    石制的书架表面触感冰凉。藏书室内是寂静的,访客脚步声的回音方才落定。


    书籍上有隔绝环境的魔法,像是于一个个狭小的盒子中沉眠,连盒中的温度都量身定制,而盒子外仍然弥漫开无生机的寒意。


    艾玛看着那过去的、遥远的年份,延续符号之后的空白早被填上答案,昭示完结。


    像是墓碑和棺材,或者传说中装载着一个时代漂向未来的方舟。


    艾玛走进书架间,对利利提亚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