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白月光洒在窗棂，映照出清寒孤寂的阴影。


    久别重逢的喜悦半点也无。两人眼眸相视，一个双目猩红一个平静无波。


    “你回来啦？”崇宁甜甜地笑，心里咚咚地跳。


    史之尧向前跨一步，“你为了复仇，害死贾贺宇妹妹，是也不是。”


    崇宁解释：“她没死，是私奔逃了。”


    史之尧握住她的双肩：“是你让皇帝赐婚，设计害得她有家无处回，再移花接木害死温千琳？”


    崇宁不甘示弱，仰头道：“她自己与人私通在先，被我抓住把柄自然要为我所用。我一没害她性命，二许她半生荣华，你何必向着她挤兑我？”


    “是，你永远都有理。”史之尧紧抿嘴唇，“你暗地里给芙蓉教通风报信，是也不是。”


    崇宁没有否认，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凤眸，轻轻点了点头。


    意料之中的事，史之尧表情变得狰狞，一双猩红的眼眸里染上水汽，他气得青筋直露，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想要吼叫的怒气在喉管百转千回，最后转为失望的低沉声响：“我让你等我回来一起商议复仇，就这么等不及吗？”


    “芙蓉教是什么性质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和那群人有的勾结？”他喘着粗气，每说一个字就好像在自己身上扎刀。


    面对喜欢的人他吼不出来也骂不出口，唯有心中的失望愈演愈烈，眸中红润于眼尾。


    “你是想和我对着干，还是想和朝野对着干？”他一时觉得此人不可理喻。


    承明皇帝待她不薄，她为何知恩不图报，竟背地里做些下作事？


    崇宁撇开眼神，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我怎么做，和你无关吧。你为何对我指手画脚？”


    “指手画脚？”史之尧眼底闪着沉痛，声音不由抬高，“我是怕你自毁！”


    “我做事自己有数，不用你管。”


    “你接下来想做什么？”史之尧敏锐问，“加入芙蓉教？政变？弑帝？”


    被他窥见心思，崇宁鼓足勇气抬头：“你可以加入我们，我可以保侯府荣华，保你……”


    “住口！”


    积压在心里的雷霆之怒随着一声怒喝释放而出，史之尧铁青着脸，只觉此人无药可救。


    她竟然还想拉他入伙。


    “你可知这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你想害得侯府老少不宁，祖宗九泉难眠？”


    心中微微一丝侥幸心理随着他掷地有声的拷问烟消云散，崇宁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就知道不是一路人。”


    “史之尧，没想到你这么怂。”


    “怂？”他颤着喉音眯眼问。


    崇宁不甘示弱，起身仰头一字一句道：“你现在是金吾卫大将军，你有折冲府五万兵马，更别提侯府的死士和暗卫！你怂？你凭什么怂！”


    她声音扬得一句比一句响，但眼神里是理智和清明，好像句句有理真的在同他商量人生大事一般。


    “你还真想鼓动我造反？你怎么敢？！”他摇了摇她纤瘦的肩头。


    “我是为你的前程考虑！”崇宁尖声道。


    若他愿意和自己同心同德，以后就能长长久久，总比兵戎相向好得多。


    “你可别站错了队！”


    史之尧气极反笑，狠狠攥住了她的手腕，“你说得可是真心话？”


    “没错。”


    手上的力道骤然松了下来，史之尧道：“恕臣无能，受不起公主的好意！”


    他转身要走，还没出美人罩，就听到少女的哭声：“你要是走了，再也别想回来！”


    这是她给他的机会，是邀请也是招募。只这一次，若错过就再也不会有了。


    史之尧咽下怒气，头也不回地沉声说：“你执意如此，我没得选。”


    撩开珠帘，他大步出门，只流下穿堂的冷风呼啸。


    丫鬟们从次间跑出来，关门的关门，关窗的关窗。


    “殿下莫哭。”蓁蓁给她擦眼泪。


    “我哭了吗？”她扭头问蓁蓁。话一出口，豆大的泪珠倏地滑落到面颊。


    她看着被夜风吹打得呼呼作响的窗棂，嘴边含着笑：“我就知道劝不住他，这样也好，他是个再干净不过的君子，我不能弄脏他。”


    崇宁缓住情绪，长舒一口气，“备好纸笔，我要写和离书。”


    丫鬟们一怔，面面相觑。


    “殿下可想明白了？”采苓道。


    “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搞不好会掉脑袋，我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连累你们。若是胆怯就去库房自取一箱黄金，到我这儿领卖身契，我不难为你们。”


    崇宁赐金放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四个丫鬟哭啼着跪下，说着誓死同公主共存亡的话。


    崇宁大笔一挥，写下了和离书，“燕婉，送过去。”


    燕婉颤巍巍送去临风院，不一会儿趁着夜色狼狈回来：“殿下，和离书被驸马……被中郎将撕碎了。”


    他刚被封为大将军，这个节骨眼儿和他和离，皇帝绝对会起疑。


    “也好，这事不要外传。我们且过自己的日子，就当花瓶门对面那处宅子不存在。”


    崇宁和史之尧吵架的事，只有星辉园亲近侍女和侯府的人知晓。两边下人嘴严得很，这事捂了下去。


    这些天崇宁两点一线周旋在长公主府和阳明山道观，即便屡次路过山下别馆，也没曾进去看看史曌。


    这孩子最近闷坏了，一直纳闷为何二哥凯旋不找他玩。别院里门可罗雀，午饭后他本想小憩一会儿，却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迎面而来。


    “赵医仙！”史曌给她行礼。


    赵如梦自从进了御医署后，和史颖相处时间变长。除了照顾史颖，她还负责在休沐时前来看望史曌。


    “看，慧妃娘娘托我带给你的密望，御赐的哦，赶紧吃。”


    “我小姑在宫里如何？”


    “慧妃娘娘有喜了，胎象四个月，已经稳了！”赵如梦喜笑颜开。


    “什么？！”史曌一惊，眼里露出喜气，而后恼道，“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我？！”


    “慧妃娘娘怕你担心，也怕走路风声于养胎不利，这才低调行事。”


    “我想见她！”史曌嚷嚷道，“我要见我小姑！”


    “这……”赵如梦为难。


    史曌软磨硬泡威逼利诱，赵如梦这才答应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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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扮作小厮，陪我进宫给慧妃娘娘看病，这样也不容易被人怀疑。”


    她听小姑说过，侯府对史曌的管教严苛，轻易不让他出别院，于是才出此下策。


    史曌心情激动地和赵如梦进来了千秋殿。


    史颖见到他时吓了一跳，“曌、曌曌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史曌抱着双臂，小大人似的一点都不见外，一屁股坐在软塌上。


    慧妃急忙屏退殿内侍女内侍。


    “这茶好香，我姑父对你还不错！”他嘬了口茶水，环顾四周，看着碧玉堂皇的宫殿。


    “好姐姐，你怎么带他来这儿了！”史颖急得要命，虽然她很想念史曌，但史曌来此可谓犯了史家大忌。


    史颖惴惴不安，史曌和赵如梦看得莫名其妙。


    “你们姑侄许久不见，还不快叙叙旧。”赵如梦扭头对史曌道，“我在偏殿等你，最多一碗茶的功夫，不可多留，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揪住辫子。”


    她说完匆匆离去。


    史曌和史颖对榻而坐，说着贴己话。


    “你可真够大胆的，皇宫还敢擅闯。”


    “那又如何，还不是担心你。”


    史曌刚聊了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乌泱泱的脚步声。其实声音不大，但他常年习武，听力敏锐。


    “你相公来了？”史曌翘着二郎腿，幽幽道。


    他话一出口，殿外传来高公公尖细的嗓音：“皇帝驾到——”


    史颖吓得魂飞魄散，史曌却稳若泰山：“别急，小心惊动胎气。”


    “你快躲起来！”史颖压低嗓子急切说。


    “躲什么躲，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史曌不理解。


    事态紧急，史颖顾不得其他。眼看承明皇帝已经进了内殿，她疾步前去行礼，还没福身就被男人温柔拦住。


    “跪什么跪，朕的儿子可跪不得。”


    承明皇帝牵着她的手进了落地罩，一看小厮打扮的小男孩，一时恍惚惊诧。


    承明：“这是……”


    慧妃：“啊、这……”


    “姑父！”史曌自然利落，一点都不怯场。


    他简单给皇帝行了礼，自顾自起身。


    慧妃忙使眼色，史曌理都不理。


    史颖屈膝道：“曌曌平日幽居山野，礼教欠佳，还望陛下海涵。”


    “快，还不给陛下跪拜请罪！”她急言令色。


    史曌哼一声：“他是堂堂天子，我还是侯府三少爷呢，都是自家人，讲这么多礼干嘛。”


    承明眼眸一亮：“侯府三少爷？”


    史颖解释：“这是……这是史家三郎。”


    她的心咚咚直跳，已经做好了皇帝问罪的准备。


    “朕竟没听说过。”他温和地笑着，握住史颖的手，“你们姑侄见面不易，先聊自家事，朕夜里再来看你。”


    他稳步出了千秋殿，表情变得讳莫如深：“去查查史曌的来头。”


    高公公：“是。”


    承明皇帝坐在龙辇上手撑侧脸沉思。


    父皇当年扫除信王后就对史家忌惮不已，直到临死都没说清缘由，但相比关窍就卡在史家三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