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大亮，卡西恩和艾莉森并肩而行，空中掠过一群飞鸟，林间小道上陆陆续续能见着准备上课的学生，见到这两人走在一起，便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卡西恩：“还真是哪里都有那老头。”


    艾莉森：“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那老……”


    艾莉森“咳”了一声，到底还是觉得这样不太妥当，改口道：“布莱克公爵到底有没有参与这件事，还……”


    卡西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不揭破，冷笑一声：“当年的古斯塔夫事件，皇室，兰卡罗德家，炼金研究院，全部卷入其中，但布莱克家却能全身而退，以那老头对魔血的执着程度，实在反常。”


    说罢，他看了看四周，有些突兀地问：“大小姐，埃德蒙殿下夏休的邀请，你会去吧？”


    “学院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卡西恩压低声音，艾莉森心下了然。


    夏宫只有受到邀请的贵族才能前往，比起学院内，更适合“密谈”，但是——


    埃德蒙殿下可不是什么纯白的茉莉花，夏休的事情见她迟迟不答复，便拉上卡西恩向她施压。毕竟，如果殿下真有意想和未婚妻独处，又何必叫上“疑似”自己情敌之人一道呢？


    她若去了，以后要解除婚约，无异于让皇室和埃德蒙殿下颜面扫地。若是不去，在眼下父亲要将炼金研究院的军事核心技术移交给王室的这个节骨眼，未免有些不识好歹的嫌疑；


    还有更关键的——


    艾莉森：“你觉得，殿下对赛琳的事知情吗？”


    记得当初入学不久，赛琳在学业上表现不佳，还多次“偶遇”埃德蒙殿下指点，那时艾莉森还觉得奇怪，如今联系起来，却让人不得不怀疑起埃德蒙接近赛琳的动机了。


    卡西恩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问题在于他知道多少，以及——”


    他背后的女王陛下，知道多少？


    卡西恩停下脚步，微微眯起金绿色的瞳孔，看向艾莉森。


    “有时候我可真想看看，如果撕掉他那张温和有礼的面具，比如——”


    “如果我带着你逃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没有布莱克，也没有兰卡罗德……你说，那位殿下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又来了。


    艾莉森心里有些莫名烦躁，没好气地打断了他：“你会甘心就这么放弃布莱克家的继承权，别逗我发笑了，卡西恩。”


    卡西恩愣了楞，有一瞬间，林间的风似乎将他的话语吹散了。


    “你知道吗，兰卡罗德小姐，我真的很……你这一点。”


    “……什么？”


    “……没什么。”卡西恩摇了摇头，眼中的温柔一瞬即逝，他自嘲似地摸了摸鼻子，像是掩饰自己的尴尬：“你说得没错，这笑话的确不怎么有趣。”


    “话说回来，你不想去夏宫，是因为顾忌和殿下的婚约吗？害怕这次去了，要退婚就变得更困难了？”


    艾莉森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她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自己有这个念头，卡西恩怎么会知道？


    她抬起头，漂亮的蓝眼睛弯了起来，露出完美到近乎可疑的笑容：“卡西恩，入学的时候我就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和殿下之间的事。”


    卡西恩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嗤笑。


    每次艾莉森露出这种表情，便是打算撒谎，昨晚上她喝醉酒说的那些话，是全忘干净了。


    一个“邪恶”的想法油然而生。


    “艾莉森小姐，你过来。”


    他牵起唇角，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靠近些。


    艾莉森不明所以，但还是走近了些，然后，冷不防地，卡西恩曲起中指，在她额头上重重弹了一记下去。


    卡西恩这下完全没留手，她白皙的皮肤瞬间显出个红印子，差点被他弹出眼泪来。


    艾莉森捂住额头，怒视那个罪魁祸首：“你做什么！！！！”


    卡西恩双手环胸，笑道：：“大小姐，你远不如看上去那么聪明啊。”


    “皇室对我家那老头早就有所怀疑，如果能抓到他的把柄，想来也是埃德蒙殿下乐见的成果；至于前往夏宫所代表的意义……从来都是贵族们自己的解读而已，只要你和埃德蒙殿下还没有正式成婚，便随时可能有变数。”


    “我说了我没有……”


    艾莉森仍试图分辩，但卡西恩却上前一步，凑近艾莉森，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再说，你以为埃德蒙殿下是玻璃做的吗？他的确会对你展示柔软的一面……”


    他放低声音，宛如恶魔的低语：“但你又如何知道，那不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


    “鲜花，礼物，甚至是那把皇血匕首，这些对于殿下来说都不过是他能力范围内赏赐罢了，如果发生利益冲突，你猜他会选什么？”


    他的手指拂过艾莉森的鬓发，为她把卷曲的碎发挂在耳侧，用那双仿佛有碎金流淌在翠绿湖面的眸子凝视着她：“但如果是我，要能换得你倾心，哪怕胸口上来一刀，我也乐意——”


    艾莉森却只觉得后背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全身的血液都往脸颊上窜，她猛地推开他：


    “你脑子有病吧，卡西恩！”


    她心跳得几乎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那始作俑者却退后一步，瘪了瘪嘴，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地“噗”了出来。


    紧接着，他捂住半张脸，连肩膀都抖了起来，笑得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大小姐，你的表情实在太有趣了——”


    “我真后悔救你了。”艾莉森连耳根也红了个透，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眼前这人气的。“笑够了没？”


    过了半天，卡西恩才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直起身来。


    “容我提醒你一下，大小姐，别太好心了。”


    他敛起笑容，难得正经地说：“觊觎你和你背后兰卡罗德家力量的人，可不在少数。”


    “那、可、真、要、谢、谢、您、了！”


    艾莉森还没从他那个恶劣的玩笑里缓过劲来，看也不看他，从牙缝里咬牙切齿地憋出几个字来。


    黑发少年微楞，又高声笑了起来，也不管旁人侧目，朝她挥了挥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夏休见了，兰卡罗德小姐。”


    艾莉森看着他的背景，神色落寞下来，叹了口气，嘟囔道：“这种事我当然知道……”


    然而有时候，明明就是道理都懂，却做不到，就比如——


    即便埃德蒙殿下真的另有所图，她真的能狠下心利用他的善意吗？


    这恐怕就是自己和卡西恩最大的不同了。


    于是，在兰卡罗德小姐颇有些纠结混乱的心境下，夏休期终于到了。


    麦克雷准将用那张万年不变的岩石脸，告诫学生们不要忘记自己的课业，以及提醒他们夏休结束便是二年级的实战演练，应该有所准备，但有几个人能听得进去，恐怕得打个问号。


    艾莉森和朋友们依依惜别，弗兰克说假期要去父亲的诊所帮忙，维克多则是准备和家人一起去度假，至于赛琳……


    大概是由于人造魔血的影响，赛琳最近老是觉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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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服，好在临近休假，教官们对出勤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早上的时候，艾莉森见赛琳依旧有些恹恹，问她要不要请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离开了。到了傍晚，回到宿舍想要跟她告别，却发现赛琳留了张纸条，说自己父母来接，提前走了，祝艾莉森假期愉快。


    她没事吧？


    坐在兰卡罗德家的马车上，艾莉森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盛夏的王都，天气总是说变就变，明明还是白天，层层乌云却把天色压得黑沉沉的，一声闷雷响过，闪电在云间发出的光亮，很快，豆大的雨珠便落下来，将石板路浇了透，车轮碾过的时候带起“哗啦啦”的声音，溅起大片的水花。


    她想了想，对马车夫道：


    “去炼金研究院。”


    “可是小姐，夫人说……”


    “这么大的雨，回家耽搁些也正常吧。”


    车夫不敢违逆她的意思，挥动马鞭，调转了方向。


    炼金研究院的大部分人都见过她，知道艾莉森是首席的堂妹，研究院金主爸爸兰卡罗德家的千金小姐，向来是不会拦她的。


    然而，今天艾莉森到达的时候，学者们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有些不同寻常。


    “斯蒂芬，海蒂在吗？”


    自从尤里去了皇家军事学院，斯蒂芬便接替了他接待客人的任务，他的资历比尤里浅一些，为人却要沉稳许多。


    “首席在她自己的研究室。”


    “多谢。”


    艾莉森点了点头，正要要往里走，斯蒂芬却叫住了她。


    “艾莉森小姐！”


    斯蒂芬有些为难，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兰卡罗德公爵，是真的准备将研究院的核心技术转移给皇室吗？”


    “之前，首席宣布了这件事，说是……研究院可能会重组，分为两个不同的机构。”


    艾莉森停下脚步，皱起眉头。


    看来诺森德尔的压力，已经是迫在眉睫，父亲刚刚松口，女皇的命令就已经下到了研究院。


    为了制衡以兰卡罗德家族为首、依赖炼金科技崛起的新贵族，以及以布莱克家族为代表的古老魔血世家，皇室——尤其是女王陛下——对炼金技术的态度始终暧昧不清。它时而被视为帝国未来的基石，时而又被贬为危险的异端，全凭政治风向而定。


    至于皇家研究院的学者们，大多对权力游戏漠不关心，只愿埋首于实验与理论之中。有人甚至私下感叹，若真让兰卡罗德家独掌大权，反而更好：至少他们愿意拨出经费，而非像现在这样，让学术研究沦为上层博弈的筹码。


    艾莉森不是不理解他们的心情，只能安慰道：


    “目前还没有具体的实施方案，但是……父亲明白诸位的担忧，一定会在陛下面前尽力争取。”


    斯蒂芬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道自己愚蠢，眼前这年轻的女孩尚未从军校毕业，连公爵大人和首席也无法改变陛下的想法，她又能做什么呢？


    “抱歉，艾莉森小姐，是我唐突了。”


    艾莉森看着斯蒂芬失望的神色，轻声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海蒂的研究室，轻轻叩门。


    “请进。”


    艾莉森推开门，海蒂一如既往的忙碌，好像对除自己研究以外的事毫不关心。


    见她进来，她停下手里的工作，笑道：“怎么，放假了，你难道不该好好出去玩，反而跑到我这里来？”


    她沉静的态度反而让艾莉森纷乱的心绪平息了些。


    “海蒂姐，我是为了赛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