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昭宁公主
作品:《见半生【前世今生】》 “千丝缠雪糕。”
”太湖银鱼脍。”
“金丝蜜枣羹。”
……
宫女们井然有序的将膳食摆放桌上,瞧着菜色无误,女史收起菜册,垂首屈膝,将菜册平举于眉:“请殿下过目。”
随云上前接过菜册,女史颔首退下。
“慢着。”
女史脚步微顿,面上依旧镇静自若,重新行礼等待昭宁公主问话。
昭宁公主眉头微蹙,语气中已然透出冷意:“你裙边是何物?”
随云望去,只见女史裙边隐隐透出几点暗红污渍,细细看来,倒像是鲜血。
“放肆!”
随云脸色大变,随即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重重的将女史扇倒在地,骨肉与地板相撞,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女史慌忙跪地叩首,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哀声道:“请公主恕罪。”
随云抿了抿唇,厉声道:“还不快滚出去,自行去宫正司领三十板子,以后不许靠近琼华殿半步!”
“是。”
女史感激得朝随云看了一眼,匍匐跪着向后退去。
“回来。”
昭宁公主斜斜的倚靠在贵妃椅上,面色阴沉,唇角却带着笑,辨不出喜怒:“血,为何会在你的裙底?”
“这……”
女史脑中一片空白,明明月事早在半月前就结束了,就算是来了月事,血迹也不会在裙底,她支支吾吾竟说不出来半个字。
昭宁公主没了耐心,挥手道:“拖出去。”
女史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昭宁公主生性暴虐,喜怒无常,在百兽园养了只凶猛的玄豹,宫人稍有差池,触怒公主,便会被拖去剁成肉块喂给玄豹。
“公主饶命!”
女史以头抢地,额上瞬间青紫,甚至撞出一片鲜血,血痕顺着额头,滴在地板上,她眼眸瞬间亮起,高声呼喊道:“是牛血!”
随云示意宫人退下,女史仍在止不住的磕头,声音颤抖着道:“回禀公主,是牛血。”
“陛下曾赞炙烤牛肉甚是美味,尚食局便日日都备上活牛,以确保牛肉新鲜。”
“今日为公主送膳前,太监正给牛放血,许是因此,裙底才会沾染上血迹。”
“请公主恕罪!”
女史说完仍不停的磕头,期盼公主能饶她一命。
“哦?原来牛肉还要放血。”
昭宁公主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那这牛血你们一般都如何处置?”
女史不敢松懈,恭敬答道:“回禀公主,有的会凝固成块,加到宫人们们的饭食里,再多的,便会运出宫外,恐污了贵人耳目。”
“牛血……”
昭宁公主眯起眼睛,似乎那日污血的腥气还久久萦绕在鼻尖,她的脸色愈发阴鸷:“随云,你说冷宫那贱人是不是用的牛血。”
随云背后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跪下,道:“殿下息怒。”
昭宁公主扶了扶髻上的镶珠金步摇,钗头的南海珠随她微微晃动出冷光:“拖出去,让我的玄豹也尝尝,凝固的人血是何滋味。”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随着女史的哭喊声渐远,几乎所有宫人都大气不敢出,大殿之中一片死寂。
“许久没去看冷宫那贱人了。”昭宁公主望着这满桌的膳食,勾唇一笑,唇上胭脂像是刀尖鲜血般浓艳。
……
“哗——”
石砚提着木桶,用手当做水瓢为菜地浇水,而小黑趴在宫檐上,悠闲自在的舔着爪子。
突然,小黑的脊背高高弓起,警惕的朝远方哈气。
石砚暗道不好,赶忙示意小黑离开,又慌忙将菜苗连根拔起,所幸菜苗不多,她迅速将拔下来的菜苗藏进地板下面。
“嘭!”
宫门处传来一声巨响,石砚惊慌失措的抱头躲进角落,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与不安。
她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喉管痉挛如同绞紧的弓弦,嗓间瞬间涌上一股酸苦。
石砚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呼吸,可胸膛却起伏的更加猛烈,可门外脚步声如厉鬼索命般幽幽传进耳中。
她知道,再不出去,昭宁公主只怕更不会善罢甘休。
她终于咽下心中惊惧,佯装镇定,一步一步走出殿外。
只见昭宁公主缓缓从步辇走下,刚走入苑内,便嫌恶的捂住鼻尖。
随行的宫人们迅速将软椅香炉抬进苑内,几名宫女手持华盖羽扇,垂首站于昭宁公主身后。
昭宁公主环视四周,瞧见这冷宫竟焕然一新,杂草蛛网统统不见踪影,只有断壁残垣还立在原地。
石砚站在殿前,头发只用一根粗麻布系着,身上还是十年前冯才人的偏黄色宫装,只是洗了又洗,早就褪成了青灰色。
她裙摆袖口上全是大大小小的补丁,用的竟然是宫内的早就淘汰了的窗纱残片,日光下还能看见当年用金粉描摹的并蒂莲花,如今上面横着一条粗麻缝线,活像个大蜈蚣趴在上面。
“看来,这半年你过得很好啊。”
昭宁公主端坐于软椅上,艳色大袖裙襦在行走浮光掠影间细密金纹流动,通身气派与这冷宫格格不入。
石砚垂眸,顺从的跪在地上,清瘦的脊梁却未弯曲分毫:“昭宁公主万福。”
“啧,果然是冷宫里长大的贱种。”
昭宁公主鄙夷的冷哼一声,忽而又露出几分玩味的笑容:“还不赶紧教教九公主怎么行礼。”
“是。”
两个孔武有力、身材粗壮的嬷嬷应声上前,钳子般的手指钳住石砚的双肩,她背上嶙峋的瘦骨竟硌得嬷嬷们掌心一痛。
“咚”的一声。
石砚的额头撞在青石砖上,空气中隐隐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血气,昭宁公主瞳孔一缩,笑容陡然变得更加灿烂。
“抬起头来。”
两个嬷嬷一把拽住石砚的头发,迫使石砚仰起头。
她的下颌紧绷成一道锋利的冰刃,额上的红痕似雪中红梅般,散乱乌发间露出一双亮得骇人的眼眸。
随云脸色一变,上前一步的身影挡住昭宁公主视线,狠狠打了石砚一巴掌,声音清脆,力道却不重:“胆敢直视公主天颜,该打!”
“随云,让开。”昭宁公主放下手中琉璃盏,淡淡开口道。
随云像是犹不解气,不甘的应声道:“是。”
几名宫女此时正抬来一只大木桶,“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桶内猩红的液体飞溅,涌出一股浓烈的铁锈腥气。
昭宁公主瞥了嬷嬷一眼,好整以暇的往身后一靠,宫女适时塞上一团软垫。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将石砚押到木桶前,直直的将她的头颅按了下去,掐着时间又将石砚的头颅提了上来,不过喘息片刻,便又按了下去。
在后脑被按入木桶的瞬间,石砚只觉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色,鼻腔不断涌入腥臭的血液,每次浮出换气时,喉咙处都如万千根银针涌动,肺叶几乎要在胸腔中炸裂开来。
“去年冬天,你把冯才人的衣裳挂在梁上,又用从司膳司偷来的牛血泼了本宫一身。”
昭宁公主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语气森冷:“每天晚上,本宫似乎都能闻见那令人发呕的气味。”
“贱人,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如此戏弄本宫!”
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紧紧的握住匕首,在身旁桌几上划过,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响声。
“公主息怒。”
宫人们惶恐跪下,空旷的宫苑内此刻只有石砚痛苦的呜咽声。
昭宁公主抚过那道划痕,幽幽开口道:“我今日用的可不是牛血。”
“而是从司膳司一个女史身上放出来的鲜血,先给你尝尝鲜,过会儿还要去给我的玄豹加餐呢。”
匕首森然的冷光映在昭宁公主脸上,此刻的她神情癫狂,竟像是从炼狱中爬上来的妖艳女鬼。
嬷嬷沾满鲜血的手一顿,动作不自觉慢了一拍。
昭宁公主不耐的啧了一声:“把她带上来。”
一旁宫女上前用清水泼了石砚几次,见石砚面上血迹冲刷干净,两个嬷嬷咬紧牙关,便将她押在了昭宁公主面前。
暮春时节,温暖的春风吹过,石砚被冰水浸透的身躯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的喉咙间满是鲜血的铁锈味,她听见自己用嘶哑的嗓音说:
“求公主饶命。”
昭宁公主猛的掐住石砚的喉咙,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想活着吗?”
“本宫不给你吃的,你便吃老鼠。”
“本宫不给你喝的,你就喝雨水。”
“本宫冬日不给你炭火,你就把这冷宫里所有能烧着的东西都用来取暖!”
“阿贱,你的命怎么就跟你的名字一样,这么贱,这么硬呢?”
昭宁公主伸出匕首,慢慢游移起在石砚这张令人生厌的脸上,湿黏的头发粘在她的毫无血色脸颊,额上的伤口像是雪地里突兀的一枝红梅。
“阿贱,本宫最讨厌的,是你这张脸,你这般卑贱之人,怎配与本宫相似!”
“你母亲冯才人这般卑贱之人,怎配凭着与我母妃有几分相似,便爬上龙床生出你这么个贱种!”
昭宁公主的手猛的收紧,鲜红的指甲像五枚淬了毒的芍药般深深钉进石砚的脖颈,她俯身如毒蛇吐信般低声道:
“本宫给过你死的机会,你既不珍惜,那便做好一辈子生不如死的准备。”
说罢,锋利的匕首已然刻上了石砚的脸颊。
感受着面上传来的刺痛,石砚自知今日难逃昭宁公主之手。
她紧紧盯着面前这张冶艳的脸,身体紧绷着蓄势待发,握紧的拳几乎要将指甲抠进掌心。
即使要不了她的命,咬下她一只耳朵也足矣。
“住手——”
话音未落,一只手牵住昭宁公主的手腕,匕首陡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嗡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