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瑞当然没有大碍，但还是被认真地嘱咐要好好休息，并且之后几天三餐都会顺带多一碗药汤。


    她连连应下，顺从极了，以便赶快结束，好突破魔物们的围观。


    碳碳满心注意都放在医师的嘱咐上，根本没去管闹哄哄的诊疗室。而埃芮丝来时还太特意带上了毛毯，把她又暖烘烘地裹了起来，担心她再次着凉。


    ……其实有点热。


    毛毯里的缇瑞心想，但没吱声，继续当个配合又省心的病号接过了现场制作的药汤。


    说起毛毯，昨天那块窗帘不知道放到了哪里。好像昨晚被拉诺思和湿衣服一起拿走了，之后便不知所踪。倒不是想留下，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要丢掉怪可惜的，当成毛毯好像也能继续用啊。


    就在缇瑞想这想那，逃避着围观的视线喝下最后一口药时，本就拥挤的诊疗室又进来了一个人。


    “嗯？……你们怎么都聚在这里？”


    困惑又懒洋洋的语气，跟随着是一声哈欠。纯白的兔子倚站在门口，没劲地打量了里面的家伙们：“这都是在干什么？”


    阿蛛抬头，惊奇：“咦？你不是前几天刚关门搞研究去了？”


    “哈。那要问问昨晚非让人敲门送东西的笨龙了……”二四撇了撇嘴，随后瞅到了被围困在里面的缇瑞，“呀，子爵千金……对了，我顺便带你回个屋。”


    来的路上被帕梅拜托了，她本来就来找缇瑞，顺路，也就没拒绝。


    魔物们还是很给魔王城唯一的炼金术师面子的，闻言自觉让出一条路，从诊疗室中心通向图安提弗。


    等缇瑞喝完药，白兔从门侧一拉，拉出她的小推车：“看在你是个病号，要坐不？”


    “……不了，谢谢你。”自己这是受了凉还是瘫了痪啊。


    二四显然也不是那么认真地提出这个建议的，虽然她有打算在缇瑞同意后真这么干。总之，见缇瑞拒绝了，她便十分自然地自己坐了进去，没和屋里那群担心过头的家伙同流合污：“好吧，那你推我。”


    “怎么能让新娘大人干重活唔唔——”碳碳发言到一半被缇瑞捂住嘴，随后这个吵闹的家伙被塞给了埃芮丝。


    真是的，大部分小题大做都怪这家伙搞出来的气氛，包括身后满满一屋子的探病魔物。


    缇瑞也不是第一次推兔子走，轻车熟路。二四比自己要矮一个头，小巧，不重，何况推小车也不怎么费力。虽然大部分时候二四都在推车上补觉，但偶尔起了兴致，自己就能边推车边听故事。


    所以是份很不错的活。


    缇瑞慢悠悠地推着宝贵的魔王城炼金术师走了，并按要求推到了自己的客房里。


    门一关，二四便从推车里支起身子：“听说，昨晚那一桶，是子爵千金你弄的？”


    这也是她来找缇瑞的原因。如果不是有什么大事或有意思的事，她一般关了门后都不随便再出来的。


    但……那桶里的东西看了一眼甚至有点精神污染，合上盖还心有余悸，弄得她脑袋嗡嗡的。那是个什么东西？！


    “一桶？”缇瑞茫然。


    旁听的碳碳和埃芮丝也茫然。


    二四两只手比量了一个宽度，又比量了一个高度：“就是这么大的，里面装满了……呃，不太美好的东西。”


    缇瑞想起来了：“哦。是那个垃圾桶啊。”


    “所以真的是你啊……垃圾桶？”


    二四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抿起嘴，然后兔子慢慢背过了身，开始肩膀颤抖。


    缇瑞一时分不清这是笑是哭。难不成那个垃圾桶……那个炼金术桶是二四小姐的大作？因为自己胡乱往里面塞脏东西弄得它再也无法使用了？


    好像不止是塞，而是硬怼，用扫帚柄。


    这样不坏都说不过去，但她走之前那个桶还能发光呢……


    “二四小姐？”缇瑞试着叫了一声，然后看见白兔捂着肚子笑倒在小推车上。


    “哈哈哈……你可用‘垃圾桶’做出个奇怪的东西……”二四一个翻滚，又晃悠着从推车上坐起来，“等无害化结束再给你看看……因为那个桶挺难弄到的，还从没人尝试过这样粗暴的做法呢。”


    结果，那个桶果然很贵重吗……


    不过当时她也没工夫考虑这些事。缇瑞想了想发现，就算再来一次，就算那时知道那东西的珍贵……她还是会把它当垃圾桶的。


    之后二四耐心且不紧不慢地介绍了那个桶的作用。简而言之，就是融合。


    怎么真是融合。


    回想下里面被自己塞进去的东西，嗯，还真是不好想象最后弄出来个什么东西。


    还好人家工作效率比较低，虽然塞那么多东西它想高也高不了……总之她差点遭殃，好险。这次好在没事，但以后还是别太相信自己的运气比较好，也别乱碰东西了……


    “说起来……子爵千金你手里是什么？”


    二四突然这样问。


    “这个吗？”缇瑞摊开手掌。毕竟二四也是拉诺思的熟人——见面能用药杵敲头而拉诺思只躲不还手的那种熟——所以不用避讳。


    手掌心里安静地躺着那片银白色的龙鳞。


    二四沉默了几秒：“……哦呦。”


    这语气听得碳碳莫名地自豪了一下，替自己那位向来没什么用的上司：“是拉诺思大人送的！”


    看起来二四也知道龙鳞的作用，缇瑞就顺便问了：“这个有什么特别作用吗？”


    “她没和你说啊。”二四颇有些无奈地倚着推车边沿托腮，“嘛，好吧，我替那头笨龙解释好了。简单来说，这是靠近心脏部分的鳞片，经过附魔后可以很清楚地确认你的位置和状态。”


    好、好强的被监控感。


    想是这么想，但龙小姐确实是出于安全考虑才这么做，也的确算有用的东西。


    不过听二四小姐这种说法……该不会其他部位的鳞片还可以有不同作用吧。听起来让人想起“这里能入药那里能煲汤”的浑身上下都是宝的那种动植物啊。


    “贴身携带能确认你安全啦。找你也方便。来，我帮你在上面钻个孔。”二四把手一伸，“穿在链子上戴着方便吧。”


    这倒也是。不过，缇瑞递过去才想起来：“钻孔时也会有感觉吗？”


    大概是误会成什么都可以远距离靠鳞片觉察吧，二四抬眼皮瞅她一眼：“你说笨龙？不会不会，不用管她。”


    随即二四不知从小推车哪里翻出一个螺旋尖嘴鸟，捏着它的身体就把尖嘴往龙鳞上戳。


    耳边传来“嗡嗡！！”的声响，其中隐约掺杂着某鸟极不情愿的哼唧声。场面有点点残暴，缇瑞默默移开了目光。


    二四的小车里东西挺杂挺齐全，简直像个移动的百宝箱。钻了半天，她又从中找出来条小链条，现场就给她做好一个极简单的龙鳞项链。


    缇瑞接过项链时，视线忍不住落在某个磨秃了一段的鸟喙上。此鸟没再哼唧，只是心如死灰地仰面躺在二四手里，显示自己已经被压榨干净了。


    觉察到视线，二四满不在乎地解释：“炼金生物。它会再长回去的。”


    “……哦。”还是能重复利用的呢。


    鸟以翅膀掩面，侧身装死，命苦极了。


    二四从小推车里探出身子，让缇瑞靠近些，白如藕的手臂往上一抬，帮她把项链戴上了脖子。


    缇瑞道谢，低头看看闪闪发光的鳞片。这单是作为饰品也合格了，如果是不认识龙鳞的，或许远看会觉得这是银光流淌的月光石片。对了，让人想起月光，人类世界的那种白霜色的月光。


    再一抬眼，缇瑞发现二四对着她笑得有些过于和蔼——譬如什么姑姑姨姨低头逗小孩时的那种觉得有趣又开心的笑意。


    缇瑞的预感果然没错，下一秒二四就无比老成地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好好留着吧，这种东西一般不随便给人的。”


    好好留着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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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好好留着，但这说法，难道在龙族里送这个还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二四何其聪明，看出了缇瑞的愣怔，补充一句：“啊，不是说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习惯。何况你们也算有婚约，送些东西也正常。”


    哦。而且，婚约啊……说出来还觉得怪怪的。虽然确实已经进展到这一步了，已经和人类那边也商量得七七八八了，但缇瑞自己其实还没什么实感。


    埃芮丝和碳碳也过来一起看做完的项链。碳碳连连称赞好看，并顺便称赞了自己的难得情商支棱起来的上司。埃芮丝也含蓄地红着脸颊，鱼鳍耳上下轻微动了动，像呼扇的小翅膀。


    看出来两位是替她高兴自己的安全措施又多了一项，缇瑞便也微笑。虽然她觉得这很像在暗示自己还是会随时被拐走就是了。


    二四也仔细端详了下自己的作品，摸着下巴，酝酿片刻，眯起红色的眼睛：“……不过，这下看起来可和你之前说的不一样哟。”


    “什么？”缇瑞困惑。


    二四意有所指地缓缓点头，轻描淡写道：“之前你不是说，她只喜欢你的脸不是么。”


    ——！


    找到了。


    问题出在哪里呢？——在这里。


    昨晚手中那把沙子流向了何处，好像有了一点头绪。


    就说怎么自己安全回来后对方还关心得有点过度，认真想想，自己最多破了点皮，不但痊愈后完全留不下痕迹，更别说完全没伤在脸上。拉诺思到底在紧张什么，就像是在担心的其实是她这个人一样——


    也就是说，这个家伙，不但对她的方式让所有魔物都误会两人感情不错——并且还把自己也绕进去了吗！误会可能就是这样在笨蛋间传染的，但……但她可是当事人啊！


    不过，也有种不知当讲不当讲的可能。


    也是刚才试想中故意避开的情况……比如从头到尾，误会的人根本不是旁观者，而只有拉诺思一个……


    虽然听上去很有戏剧性，但可惜这是种难以想象的微弱可能性，再怎么笨拉诺思也不会笨到那种程度——虽然确实笨。主要是，那晚她说得太真情实感，十分有十二分认真，率直，全心全意，以至于缇瑞难得从没怀疑过那句话。


    所以果然不可能啦。这家伙就是色令智昏，只喜欢她的脸啦。


    话说，如果从这个角度出发，再合理地延伸，是那之后才喜欢上……


    缇瑞思路中断，因为她完全想不出自己有哪里可供人喜欢。想来还怪可悲的，早知道不推演这种可能性了。


    嗯，果然还是最开始的第一个猜想最靠谱。


    “……喂，喂——子爵千金。”一只小手在自己眼前晃啊晃，缇瑞回过神，而二四发现对方眼睛聚焦回来，也停止了叫魂，“你呀怎么突然呆住了？要承认拉诺思喜欢你就这么打击你吗？”


    呃，不，所以都说不可能了。


    缇瑞马上摇摇头，还没来不及把这否定转化成语言。


    “是否定‘喜欢’那段还是否定‘打击’那段啊。”二四无奈地收回手，蹲回了推车里，“唔，就当我乱说好了，年轻人真麻烦……”


    兔子又开始打哈欠，倚着推车边软踏踏地倒下去。


    缇瑞发现二四安静下来，没继续这个话题，不知为何放松下来：“要在床上睡吗？”


    “可以吗？要的。”


    不用指挥，缇瑞自觉把推车推到床边，二四开心地从车上直接扑到床上，毫不客气，卷起被子就合了眼睛。


    缇瑞倒不在意把床借用。说到底这本来就是客房的床嘛。


    因为有人睡了，碳碳和埃芮丝也不好出声。但是听了全程的碳碳一副无比想说话的样子，看起来就像话在肚子里憋得即将爆炸。缇瑞做出噤声的手势，随后非常温和地把憋着的球塞到它自己的篮子里，好好地盖上被子，动作轻柔得像在活埋。


    之后的时间里缇瑞戴上眼镜，在床边的椅子上翻开一本书，等待二四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