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作品:《合租死对头是测谎仪成精》 他戴着眼镜,拿了一个资料袋,一进门就直奔讲述席。
“我是做‘项目体验回访’系统的人。”
“我负责的是那套‘满意度问卷’。”
“就是你们后来看到的那种——‘体验感受’打分表。”
“我来讲,是因为你们看到的那些‘好评率’,是我做出来的。”
“我们那时候有一套算法,如果有负面词汇,就统一标记为‘情绪化反馈’,系统默认不入统计。”
“有一次,一个讲述人写了‘我觉得恶心’,我点开后台,她的反馈直接被标成‘数据干扰项’。”
“她不但没被记录,连‘讲述机会’都被取消了。”
“而那些写‘我很高兴’,‘我愿意配合’的,系统会自动推荐‘第二次体验’。”
“我知道你们现在说‘她们是编号’,但我告诉你们——她们是被算法标记成‘乖’,才继续活在那个系统里的。”
“我来,是因为我不想再让她们活成那套评分表。”
程漾听完,问了句:“你愿意配合写一份评分筛选机制说明吗?”
那人点头:“我现在就写。”
他拿出一张纸,写了五行字:
【打分机制默认配合为正向】
【负面词汇被系统自动排除】
【被标记“不稳定”的讲述人,被停权或剥权】
【我是系统评分算法调控人】
【我讲完的,是她们被标记之后死的那段路】
这份资料直接送进卷宗。
程漾下了批注:
“这不是‘情绪反馈’,这是‘杀人判定’。”
“她们不是被判不稳。”
“她们是说了‘我害怕’,你们说——她情绪不合格。”
第三位上台的,是曾参与“讲述人展览项目”的公关人员。
她一句废话没有。
上来只说一句:
“她们死的时候我还在用她们照片做展板。”
“我配的文案是‘时代女性之声’。”
“那时候我知道她死了。”
“但我还把她的照片放在展厅主位。”
“因为她笑得确实干净。”
“我来讲,是因为那张照片我修了图。”
“我把她眼下的乌青、嘴角的伤,全修掉了。”
“我把她身上的红点打马赛克。”
“然后我说——她代表的是光明。”
“可那不是光。”
“是她在掉血。”
“我现在讲,是想告诉你们——她死了,你们还在消费她。”
程漾手指轻轻敲了下桌子。
“这段我们全程录。”
“照片还在吗?”
“在,我带来了。”
她拿出一张精修过的展览图,又翻出原片。
一对比,现场所有人都沉住气。
精修图上,她笑得明亮、衣服整洁。
原图上,嘴角是干掉的血,胳膊有一道很深的勒痕。
程漾没动手。
她只是站起来,说:
“我们贴原图。”
“打水印。”
“写清楚——这是你们修掉的。”
“这不是艺术。”
“这是你们洗干净的命。”
那天下午,“讲述人墙”新增一面。
上面不是她们讲了什么。
是——你们删了什么。
写清楚谁改稿、谁调分、谁修图、谁下线素材。
不是追责搞事。
是为了告诉全世界——
她们不是讲得不清楚。
是你们不想让她们清楚地讲。
你们说她们自愿。
是因为你们剪掉了“我想活”。
你们说她们情绪稳定。
是因为你们屏蔽了“我怕”。
你们说她们反馈良好。
是因为你们修了那张吐血的嘴角。
她们没说完。
不是因为她们讲不下去了。
是因为你们动手——卡断了句子。
讲述会第七天,一大早,中央文化系统备案处打来电话。
接线员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咬得特别清楚。
“程律师,您好。”
“我们收到上级通知,拟设‘讲述原片专项通道’,请问您这边是否具备初步提交条件?”
程漾坐在讲述会后台,桌上摊着八份反馈对照、五份剪辑声明,还有三张“讲述前后对照稿”。
她手里拿着红笔,正一行一行划错改处。
听到那头这么问,她只说了一句:
“我们不是在准备素材提交。”
“我们是在交命。”
“她们是死过的。”
“不是讲过。”
“我们交的不是采访资料,是活人讲述记录。”
“你们要收,就得照档案流程收。”
那头顿了顿。
然后回了句:“明白。”
“那就请您这边准备‘讲述人原始信息卡’、‘视频未剪版证明’、‘讲述人自愿声明’三件套。”
“另外,每一份入库需附‘讲述未删改承诺函’。”
程漾合上笔记本,说:“我们准备好了。”
“我们每段都有录原始音轨。”
“每份讲述人签了授权。”
“还有三段视频,有她们写的‘我想活’四个字的镜头。”
程漾刚把笔记本合上,林茜推门进来,手里拎着文件袋,脚步快:“剪辑名单拿上来了。”
她站那儿没坐,直接把文件袋放在桌上:“宋郁带人去拉的。是‘反馈组素材剪辑责任名单’,一共五个人,名单全在这里。”
程漾没接,看她一眼:“人呢?”
“在外面。”林茜压低声音,“他说名单得你亲自看,他不敢给别人。”
程漾站起身,推开门:“叫他进来。”
宋郁戴着口罩,低着头进来了,手里攥着个U盘,站那没动:“五个人,两个现在还在项目组,一个调去外宣,两个……死了。”
“谁死了?”程漾问。
宋郁低头:“组长韩旭,半年前喝药死的。还有一个冯琪,前年死的,死在风荷那边。”
屋里一瞬间没人说话。
程漾靠着桌,盯着他说:“剩下三个呢?”
“韩旭的系统权限没撤,我能进。我把剪辑记录拉出来了,拷在这个U盘里。”宋郁把U盘举了举,“原始的,没删过的。”
程漾点了下头:“我们收。”
“但我说清楚,收的是证据,不是你的道歉。”
宋郁低着头:“我知道。”
林茜没说话,只是接过U盘,手有点抖。
程漾打开U盘,点开了里面的文件夹。
第一个文件夹,是韩旭的名字。
里面写得清清楚楚:
【剪辑时间:从二零一七年到二零二三年】
【剪辑次数:四百八十二次】
【剪掉的关键词:不愿意、害怕、疼、我不行、我想走】
文件夹最后,是一句话备注:
【她说怕,他剪了。】
程漾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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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说,关上了文件夹。
她转头:“我问你,这个韩旭,谁教的?”
宋郁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是我。”
“我教的他。”
“剪‘不愿意’和‘我想走’那几种波形,是我教的他怎么剪的。”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连林茜的呼吸声都听得见。
程漾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那就这样吧。”
“她们说怕,你们剪了。”
“她们说疼,你们剪了。”
“她们讲了——是你们剪了。”
“不是她们讲不出来。”
“是你们剪没了。”
“谁剪的,谁来讲。”
宋郁捏着手,嗓子发干:“我讲。”
“我教的,我认。”
“是我教他剪的。”
“是我把‘怕’和‘不愿意’变成素材障碍的。”
程漾没看他,只是低头在责任表上写了三个字:
【宋郁】
然后抬头:“贴墙。”
“不是她们讲得不清楚。”
“是你们剪了。”
“这一行,贴在墙上。”
“不是韩旭剪的‘我想走’。”
“是你教他剪的。”
“你自己上去讲。”
“从你剪的第一段开始,一个字不少,讲回来。”
宋郁点头:“我讲。”
“我删过的,我讲回来。”
程漾没动,声音很平静:“第一段素材,谁的?”
宋郁低着头:“围巾女孩。”
“我剪的她。”
“我把她那句‘我没答应’剪了。”
“她说自己是被拖进去的,我觉得不适合,就剪掉了。”
“我剪的是她自己讲的那句——‘我没答应’。”
程漾听完,拿出一张表格,在责任栏写下:
【剪掉‘我没答应’四个字,责任人:宋郁】
“这一行,贴墙。”
“谁剪的谁讲。”
“讲完了就签字。”
“签上你的名字。”
“以后在案子里,就写你这行字。”
“不是她讲得不清楚。”
“是你剪了。”
宋郁把头点得死死的:“我写。”
“我讲。”
“不是她们讲不出来。”
“是我剪了。”
“我来讲。”
“不是为了求你们原谅。”
“是因为她们讲不回来了。”
“我活着,我就得讲。”
林茜把打印纸递过去:“你写吧。”
“写完,贴墙。”
宋郁咬着牙,一笔一划,把那张“责任说明”写了两个小时。
最后只写了几行字:
【我删过‘我没答应’。】
【讲述人:围巾女孩。】
【原话已剪。】
【责任人:宋郁。】
程漾接过来,起身走到讲述墙前,把那张纸贴了上去。
墙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故事、死亡名单。
今天,这一张,是剪辑师的。
“不是她讲不清楚。”
“是你们剪了。”
“她们早就讲了。”
“是你们删了。”
“谁剪的——就得谁讲回来。”
“讲一句,贴一句。”
“谁剪,谁讲。”
“讲完,贴墙。”
“贴上——我们就算账。”
讲述墙那边,林茜把打印纸一张张接着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