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纲！”


    樱满集纤弱的手臂紧扣着沢田纲吉的脊背，勉强调整了一下角度，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骤然被一个人压在身上，让他的重心有些控制不稳，脚下一晃，差点两个人一起跌落下去。


    樱满集感受着臂间的重量，另一只手捏紧了剑。他咬了咬牙，凭借本能再次一跳。


    虚空中再次画出夺目的圆阵，将他们送上了崖顶。


    足底踩到实处，樱满集紧绷的神经一松，剧烈起伏的情绪让他的身体一下子软了下来。


    但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沢田纲吉。他们就这样肩靠着肩，胸口贴着胸口，互相偎依着瘫坐在山顶。


    脚底下是布满砂砾的粗糙干地，还有一些丛生的枯草，磨砺着皮肤带来刺痒感，坐着并不舒服。但他们谁都没有在意。


    沢田纲吉的意识很清晰，他切实地看到了樱满集。


    看到了他手中那骇人的庞大巨剑，看到了他身上流溢而出的璀璨华彩，看到了他异于常人的可怖力量。


    是影像中的樱满集。


    但同时，他也看到了他直奔而来的慌张面庞，看到了他装满焦急的精致眉目，感受到了他不自觉颤抖的身躯。


    也是他认识的樱满集。


    这两个樱满集现在就在他的眼前，逐渐重合。


    都是他。


    沢田纲吉被死气弹透支的身体还软着，头无力地靠在樱满集的颈侧，他的脸颊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


    樱满集身体的温度似乎总是低于常人，沢田纲吉的面颊贴于其上，除了能感受到那温软如玉的细腻触感之外，还有那寒凉的体温，像是冬日里雾凇上凝蓄的寒露。


    只是这并不能让他的脸降温，一冷一热相撞，反而熨得沢田纲吉的脸颊更加滚烫起来。


    沢田纲吉脸一热，想直起身子来，但却高估了自己残存的体力，只是幅度微小地动了动，甚至有点像是小动物撒娇一般地蹭了蹭。


    他蓬松的头发蹭得樱满集微痒，他灼热的体温热烈地传递过来，让樱满集高高悬起的心脏终于落下来了些。


    …没事就好。


    樱满集忍不住喃喃问：“…阿纲，没事吧？”


    “没事…！”沢田纲吉埋在他的颈侧，声音闷闷的。


    沢田纲吉有些羞愤欲死，他第二次在死气弹效果结束后被樱满集碰到，每次都是这样一副窘迫的状态。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又什么都没穿，还有为什么会跌落山崖，这些理由都让沢田纲吉难以启齿。


    沢田纲吉不由得抓紧了樱满集的衣襟，揉捏出凌乱的褶皱。他靠着樱满集紧窄的肩缓了好一会儿，才缓慢却又郑重地抬起头来。


    在异能力银蓝色的光亮下，他的眉眼格外引人注目，展现出不同的样子。


    沢田纲吉平日里温驯的细眉微微下压，目光专注。银光自下而上地腾起，在他温柔坚定的眸下汇聚出星河一般的泉水。


    樱满集怔怔地看着他：“阿纲…”


    沢田纲吉双手轻轻握住樱满集刚刚揽着他的手，柔软的眼睛少见的没有躲避：“谢谢你，集。”


    他的掌心似乎含着一团融融火焰，但那是不对他展露攻击性的火，并不灼人，反而和煦得让人不想离开。


    “我们、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谢的…！”


    虽然这样说，但樱满集却舍不得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冰凉的指尖逐渐回温，连带着他的脸颊都烫起来，从脖颈处晕开春樱般浅粉的色泽。


    就像他跳动着越来越快的心脏。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被需要。


    自己的存在似乎也是有价值的。


    樱满集看着沢田纲吉和他颜色相似的眼睛，有些愣神，苍白的唇不自觉地挽起。


    不再是被利用、被保护，他也能够成为帮助他人、有价值的人…吗？


    听着自己心脏沉重的跳动声，樱满集恍恍然地垂下眼睫，长而直的睫羽被异能力还未消弭的光铺上宝石般的华彩。


    “…有帮到你就好。”他的声音很轻，但在空旷的后山格外清晰。


    说着话，樱满集有些晕乎乎的脑袋突然转过弯来，长眉轻蹙，似乎只是疑惑：“说起来，阿纲你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要是我没赶到的话…”


    说着说着，反而后怕起来，他手腕一翻，反手抓住了沢田纲吉的手指，上扬的尾音都带上了些许责备，“阿纲，这很危险！要是真的掉下来，我…！”


    沢田纲吉移开视线，不敢去看樱满集在光下闪烁着的糖色瞳眸，他怕在那样真挚的眼神中说出实话。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意大利黑//手党的首领候选人，现在被迫要去争夺十代目的位置，被自己的斯巴达教师一发死气弹逼着来这训练吧！


    谁会在这种季节光着身体爬悬崖啊！


    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沢田纲吉在心里找着借口。


    但他垂眸看到樱满集另一只手还握着的巨剑。


    那把剑很长，巨大的剑身看起来极具威慑力，相比之下，他那细伶伶的手指就显得无足轻重。但就是这样一只纤细脆弱的手，却可以将巨剑完全掌控，氤氲出了比月光还要强盛的华光。


    沢田纲吉眼尾微微一动，或许…集可能可以理解。


    但几乎是瞬间，他就自己否决了自己，想到那个可怕的银发剑士，想到受伤的狱寺和山本。


    他不能再将其他人卷进这场危机之中了，就算集可能拥有强大的力量，那也不能成为他理所当然的理由。


    “我…”沢田纲吉有些心虚地干笑了一下，有些拙劣地转移了话题，“集，你手里这个是？”


    “这个、这个是…！”


    这下轮到樱满集慌了，他急急地松开手，巨剑违背常理地化作银光消失了，异能力发动的耀眼光亮也随之消散，山顶静谧的漆黑重新笼罩了他们。


    乍然变暗的环境，让樱满集看不清沢田纲吉的神情。他还没想好要怎么解释，支支吾吾地语不成句。


    樱满集昧下焦糖色的眸子，刚刚拿剑的手也覆上沢田纲吉的手背。感受着两人指间交缠的热度，樱满集突然觉得告诉阿纲也没什么。


    不让苏格兰知道是怕他坏了自己之后去横滨的计划，阿纲只是个普通人，既然已经被他看到了，告诉他也没关系吧。


    他不想对自己的第一个朋友说谎。


    “我……”


    樱满集刚想开口，就被一道童声打断了。


    樱满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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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惊，握着沢田纲吉的手指忍不住蜷了蜷。


    小孩？这里怎么会有小孩？


    “Reborn！”他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沢田纲吉已经率先叫出了声。


    Reborn身形很小，但动作却很迅速，他轻巧地跳上了沢田纲吉的头顶，压得沢田纲吉的头发都塌了些。


    樱满集的眼睛还没有完全适应黑暗，只能看清出现的是一个婴儿体型的身影。他长出口气，骤然紧促的眉眼松了些，应该是阿纲家的小孩，没什么好紧张的。


    但Reborn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精致清隽的面容重新蒙上阴翳，形状优美的唇也抿成了缄默的直线。


    小婴儿说话很自来熟，没有敬语：“樱满，你很不错。考虑换个组织做事吗？我们……”


    樱满集瞳色暗沉，没有回话。


    只是沢田纲吉被攥得生疼的手却暴露了樱满集内心的动摇。


    这个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在阿纲身边？


    但沢田纲吉比他更着急，他的礼貌和尊重人在Reborn面前通通都不适用。他直接打断了Reborn，像是怕被樱满集再多听到什么，慌慌张张地插话：“…Reborn！”


    沢田纲吉转头，看到樱满集那双漂亮但却晦暗的眼睛，更加心虚了，惴惴不安地找补：“集，你不用在意，他乱说的。”


    “阿纲，我知道的。”樱满集优先回复了沢田纲吉，


    “…什么意思？”但他也没有忽视Reborn的话，说到后半句话的时候，他清朗的声音骤然沉郁下来，琥珀色的瞳眸也凝出暗色，不再通透得一眼能望到底。


    但和他相对冰冷的语气相反的是，他手中的动作却异常温柔。他们的手不再只是互相交叠，樱满集把沢田纲吉的双手捂在掌心，像是捧起易碎品一样小心翼翼，似是安抚。


    “集…”沢田纲吉看着他圆润无害的眼睛，此时却流露出些许凛冽的狠厉，搪塞的话怎么也说不出。


    Reborn看着沢田纲吉一副不争气的样子，轻哼了一声，飞起一脚将他踹倒，顺势往樱满集的方向跳。


    “…阿纲！”


    樱满集下意识接住了朝他落下的小婴儿，同时忍不住急切担忧地望向揉着伤处的沢田纲吉，眸中的暗色都弥散了些。


    他顿时有些不满，但是他看向臂间的小婴儿，抱着也不是，扔下也不是，秀气的眉都拧成了一团。


    刚刚的气势瞬间消融，又变回了那副柔软无害的模样。


    “我没事，集。”沢田纲吉欲哭无泪地看向自家家庭教师，反过来安慰樱满集。


    他也没忘了给Reborn使眼色，让他别继续说了。


    但Reborn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废柴弟子的话，他理所当然地靠在樱满集怀里，说的话却直接攫住了樱满集的心神：


    “樱满，你要加入阿纲的家族吗？”


    樱满集不禁睁大了双眸，让本就好看的眼睛在整张脸上更具存在感。


    他的目光落到沢田纲吉身上，那个温柔的少年一副怔愣的模样。


    今夜无月。


    微弱的星光落在少年身上，在他柔和的眉目上编织出朦胧的光幕，在樱满集看来，更像是他自身散发出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