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樱满集照常去了学校。


    他把胳膊支在课桌上，轻轻托住脸颊。讲台上老师的声音穿过耳膜，但他焦糖色的瞳眸半掩，心不在焉地看着课本。


    视线明明落在课本上，但他想起的还是昨天夜里年轻公安的那双明亮而又坚定的眼睛。


    樱满集抿了抿唇，忍不住将脑袋的全部重量压在手上，棉花糖般柔软的脸颊像是被挤出内里的糖心，洇出浅粉的色泽。


    暗室……


    樱满集曾经不小心进去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甚至连光亮都透不进，黑的让人害怕。他问过赤司征十郎这是干什么的，哥哥也回答的语焉不详。


    而现在，却有人要因为他，被关进这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


    苏格兰其实不是组织的人，而是代表着正义的国家公安，他甚至还想要帮助他。他眼睛中那抹沉静的汪蓝樱满集还记忆犹新。


    他机械地在课本上圈圈画画，妄图把这些纷扰的思绪驱逐。


    樱满集自嘲地笑笑，想到自己昨天甚至都差点把人给杀了，现在还在自顾自担忧愧疚个什么劲。


    樱满集揉乱了自己头顶的头发，他都快搞不懂自己了。


    正好，下课铃响了。他们的老师很少拖堂，简单地布置完作业就离开了。


    樱满集不愿再多想，像是逃避似的拿出手机，翻起了消息。


    自从上次和沢田纲吉交换了联系方式之后，樱满集几乎是天天发简讯问候他的近况。和沢田纲吉的交流，总是能够让他紧绷的情绪能够得到片刻的缓解。


    由于简讯的收发时间并不稳定，而且樱满集总是要绞尽脑汁斟酌思考着措辞。


    于是，在某一次的例行问候中，他终于鼓起勇气，成功要到了沢田纲吉更为私密的Line账号。


    樱满集很少用这个软件聊天，他孤零零的列表只有可怜的两个人，赤司征十郎和迹部景吾。


    这对他是相当新奇的体验。他只要发几句话，沢田纲吉就会很快回复，就好像他们真的在面对面交流一样。


    没有发简讯那种斟字酌句的一种疏离感，多了一种朋友之间才会有的随意和亲近。


    他们已经近半个月没有见面，但是仅仅是每天通过网络线路的交流，樱满集反而觉得他离沢田纲吉的距离更近了。


    他们之间除了分享日常生活，樱满集也会把没法和赤司征十郎讲的一些事情，模糊其词地说给沢田纲吉听，他每次也都会认真回答。


    樱满集琥珀色的眼眸温软，除了和赤司征十郎在一起的时候，每天拿着手机，想象着对面沢田纲吉的样子，和他聊着天，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光。


    他真正有了朋友的实感。


    想到这里，樱满集的眉眼不禁蔫了下来，他看向软件里和沢田纲吉的对话框，消息还停留在他早晨发过去的问候。


    没有回复。


    樱满集苍白的指尖忍不住一次次地滑动屏幕，焦糖色的眼底映出加载中转动的圆圈滚轮，却始终没有刷新出新的字样。


    大概就是在两三天前，沢田纲吉就不再像以前一样及时地回应消息了。尽管他会在休息前一次性认真一一对应地回复，但终究还是和以前不同了。


    看着空荡荡的消息栏，樱满集有些疲惫地趴上了桌子，将课本压在了胳膊肘底下。他眉眼恹恹地低垂着，却依旧固执地盯着屏幕，像是窗外已经开始凋零的秋枫。


    他也想过是不是自己的什么话让人讨厌了。但他来来回回看了很久，自己在这之前发的信息，都是十分稀松平常的小事，沢田纲吉的回答也很寻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而且当天的消息基本显示的都是未读，只有在收到回复之前才会变为已读。


    ……阿纲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樱满集将脑袋埋进衣袖里，只留下毛茸茸的栗发在外面，忍不住担心。


    本来想缓解的心情不由得更闷了，他的手臂收紧了些，试图把复杂的情绪都牢牢圈进里头。


    樱满集能感受到自己呼吸所扑出气流的热量，微微熨烫了他寒凉的面颊。他想了很多，眼球都不知道在眼皮底下转了几圈，他才缓缓抬起头。


    下定决心似的，发过去一条想要拜访的消息。


    已经是午休时间，周围的同学已经陆陆续续都走完了。樱满集也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他随意地垫了点东西，满腹心事地熬到了放学。


    拜访的请求并没有得到回复。


    还是未读。


    但樱满集也不想管这么多了，他和司机先生说明了情况之后，就往沢田家的方向去。


    这条路他只走过一次，记忆却异常清晰。他甚至还记得那盏路灯下，沢田纲吉脸上的表情，还有紧握住他掌心的温度。


    轻松地就寻到了沢田宅，里头异常的安静，连簌簌的风声都显得突兀。


    樱满集蹭了蹭掌心黏腻的虚汗，这才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沢田奈奈，她还记得他，有些过分热情：“啊，是集君呀，是来找小纲的吗？先进来坐吧！”


    好久没见，樱满集喊出那个称呼都有点不好意思：“是、是的。奈奈…妈妈。”


    招架不住沢田奈奈的邀请，樱满集还是进了门。似乎是知道他的喜好，沢田奈奈招待他的也不是待客常用的茶，而是一杯热乎乎的甜牛奶。


    沢田家的餐桌周边还有小孩子玩闹留下的痕迹，但是却四处都看不到人。


    樱满集的焦糖色瞳眸在升腾的雾气中微微融化，他看向沢田奈奈，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莫名的孤单。


    他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那个、奈奈妈妈，阿纲不在吗？”


    沢田奈奈托着脸，语气抱怨，但褐色的眼睛还是透出担忧：“小纲这孩子，最近总是很晚才回家。在干什么也不说清楚，真是的！家光也是！”


    “…这样啊。没事的，阿纲他有分寸的，奈奈妈妈不用担心。”听到沢田纲吉不在，樱满集也不由得有些失望，更多的还是担心。


    但他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强提着笑容安慰了沢田奈奈。


    既然沢田纲吉不在，樱满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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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多留。他礼数周全地告别了沢田奈奈，重新走回了来时的那条路。


    即将入冬，天色暗得很早。天穹已经被逐渐沾上漆黑的墨迹，铺天盖地地晕染开来。只有几粒星子闪着微弱的光。


    街道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把樱满集伶仃的影子拉得很长。空阔的路上，只有他皮鞋和路面的摩擦声，惊起了屋檐边停歇的鸦。


    同样的一条路，他每次走的心情都不一样。


    樱满集的脚步很慢，他垂眸瞧着自己的影子，想到的却是他和沢田纲吉重合的影子。


    ……要不，自己去找他吧。


    樱满集只是走着，一个接着一个的想法就冒了出来。


    就…就只是去看一眼。樱满集在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他在还不知道自己异能的时候，就感知到过沢田纲吉体内的「虚空」，那似乎是很温暖强大的力量，让他不断地想要靠近。


    所以，樱满集的印象很深。


    没有再踌躇，他走进路边的较为隐蔽的狭窄夹角，发动了异能力。


    无风自动的栗色发丝扬起，露出了樱满集完整的眉眼。异能力的银光落在上面，微微透明的脸颊都泛起了光，让看起来无害的面容都多了几分不容侵犯。


    找到了——！


    沢田纲吉的「虚空」很特殊，樱满集在并盛区内数以万计的「虚空」之中，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他。


    位置在并盛的后山。


    樱满集吐出一口气，把指尖攥进掌心，决定过去看看。


    顺着对沢田纲吉的特殊感知，樱满集寻了过去。并盛的后山不似市内有照明的建设，山路不仅崎岖还看不清晰，他这一路上并不轻松。


    还好他的身体最近一直被赤司征十郎温养着，还不至于倒下。


    当他微喘着赶到的时候，看到倒下的却另有其人。


    ——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而且不是在平地普通倒下，是从悬崖峭壁上直直跌落！


    他不知道沢田纲吉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也没有关注周围有没有其他人，甚至连暴露异能都顾不上在意。


    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下意识，那把熟悉的剑就再次出现在樱满集手里。


    耀眼的辉光盘旋而上，在一片黑暗的后山格外醒目。


    握着剑的樱满集似乎直接摆脱了重力法则的束缚。


    他膝盖弯曲轻轻起跳，脚底直接生成圈圈层叠的繁复法阵，托着他送往空中。


    他周围的风好像都慢了下来，只是温柔地拂过他的衣角，没有带来任何阻力。


    到达顶点之后，樱满集身形一顿，重叠的法阵再次托住他的脚底，将他继续送往更高处。


    这个地方和沢田纲吉的距离足够接近，他已经能看到他随风飘动的蓬松头发。


    樱满集伸手去接他，想要托住少年的脊背。但他低估了身形和他相似的少年坠落带来的冲击力，樱满集手臂一麻，身体摇晃了两下，差点没接住。


    他在空中调整了一下姿势，还是将沢田纲吉紧紧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