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什么都看到了。


    不仅如此，在惊异之余，他优秀的头脑反而让他冷静异常地录了像，通过那个只能使用一次的秘密联络渠道，传输到了公安总部。


    尽管只有短短几秒的模糊影像，甚至看不清其人的正脸，但足以提起总部的警惕——


    组织不仅仅涉足了种种黑色产业，竟还有相关异能者的助力。


    异能者的情报尽管非常隐秘，但作为维护国家安全的公安，诸伏景光也是知晓一二的。


    他看着面前少年在巨剑衬托下更显纤弱的身形，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少年体内蕴含着如此可怖的能量。


    诸伏景光注视着樱满集暗沉如血的双眸，冰蓝色的眼睛反而像是如释重负般融化了些许，凝成了清泠的湖水。


    他的卧底生涯，…也要到此结束了吧。


    樱满集看着他柔软下来的眼睛，握着剑的手指紧了紧，僵持着久久不动。


    他的血瞳在异能力光亮的照耀下也是晦暗的，像是傲立在尸山血海之上凛然绽放的墨樱，不复平日里的柔软。


    樱满集神色冰冷，暗色眼瞳中情绪晦涩不明，但诸伏景光还是看出了他的犹疑。


    他刚想开口说什么，那联络器又尖锐地鸣叫起来，像是黄泉彼岸的渡鸦。


    诸伏景光本来无意窥见这等秘密，他本来已经驱车离开。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就听见一声巨响，他担心樱满集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忙赶回来，连组织的联络器都忘记取下。


    联络器突兀的响声划破寂静的空气，一声声接连不断地刺入人的大脑皮层。


    樱满集动了。


    那把剑依旧横在诸伏景光身前，渲染开凛冽异常的光彩。


    但他能够感受到樱满集探入他衣襟内的寒凉指尖，有些不熟练、甚至笨拙地摸索着。


    联络器响了好半晌，樱满集才慢吞吞地接通。


    樱满集右手举着剑，左手把沾染着陌生体温的联络器贴到耳边。


    “谁？”樱满集刻意压低的声音很凉。


    对面听到他的声音似乎很愉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好像都带着几分震颤：“集，居然是你，可真是让人惊喜。”


    来人的声音顿了顿，“处理掉了吗，那只老鼠？”


    是琴酒。


    听着他的声音，樱满集的细眉忍不住下压了些许，握着剑的手抬了抬，更具威胁性地逼近诸伏景光的命脉。


    “琴酒，你故意的？”樱满集其实没想那么多，质问的话脱口而出。


    琴酒少见的有耐心，竟然开始解释起来：“之前只是发现了一些不对劲，顺势安排了他到你身边而已。”


    琴酒的声音冷漠得令人胆寒，但却让樱满集感到黏腻的反胃感，“没想到，你还是这么让人着迷，这么适合当老鼠的诱捕器。”


    “…他不是你手底下的人吗？”樱满集不禁捏紧了手中冰冷的铁块，指节都泛起瓷器般的森白。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琴酒似乎是传授着他常年抓老鼠的经验，话语内含着几分戏谑的冷笑，“你不敢动手吗？”


    樱满集的视线重新聚焦到诸伏景光身上，望着那双似微风柔和的眼睛，眉眼忍不住收紧了些。


    琴酒见他久久不回答，再次开口：“你如果连处决一个叛徒都下不了手的话，去横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每句话都直击他的痛处，“你根本没有丝毫胜算。”


    “…我知道了。”樱满集不想和琴酒多说，他掐灭了通话，抬起残阳似的眼瞳看向诸伏景光，像是浸了血般暗沉。


    樱满集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琴酒的话乍一听似乎很有道理，他好像也找不出其中的错处。


    樱满集想到之前一起执行的任务，他们组织成员对于生命总是轻描淡写，不知道在谈笑间扼杀了多少人活下去的权利。


    既如此，自己夺取他们的生命，也没什么吧。


    樱满集这么想着，手中的剑几乎直接贴上了诸伏景光的脖颈，但他眼睫半垂，微掩住阴翳的双瞳，似乎是不忍再看。


    诸伏景光见识过少年手中异能的威力，那把武器近到他已经可以看清上面奇异的纹路，弥散的华彩在他眼底映出清亮的色斑。


    就算要死，他也不愿死在他手上，让这个干净懵懂的少年染上一辈子难以洗净的血污。


    于是，诸伏景光开口了：“樱满君。”


    他只是叫了他的名字，唤回了樱满集被琴酒的话攫走的心神。


    樱满集眼睫轻抬，异能力的光彩落在上头，在长而直的睫羽上铺上了碎钻般的银辉。那赤色的眼瞳彻底暴露出来，却依旧一片虚无，空落落地落不到实处。


    但诸伏景光知道，这个迷茫无措的少年在等他，等着他说能够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诸伏景光嗓音艰涩，在一个少年面前表明了身份：“樱满君，你想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吗？你的异能力不该为组织所用。我其实是公安的卧底，我们公安会帮助你的！”


    诸伏景光说的话确实极具诱惑性，却并不能解决樱满集此时最在意的问题。


    樱满集手中的剑依旧没有放下，但他看着诸伏景光露出他从未见过的坚毅神色，他还是动摇了。


    他抿了抿颜色似春樱般浅淡的唇，没有回话。掌心渗出冷黏的湿汗，甚至和他一体的「虚空」银剑握在手里都有些打滑。


    连他的身体都在告诉他——


    他根本没有做好夺取他人生命的觉悟。


    但樱满集赤瞳里情绪晦涩，但他同样也不能忍受，自己的心软反过来变成了自己的阻碍。


    他拧了拧眉，另一只手拿出手机，拨通了赤司征臣的电话。


    樱满集的话简洁利落：“父亲，来接我。”


    赤司征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诉求，简短的几句交谈之后，空气又回归了沉寂。


    他的手机上有定位，父亲很轻松就能找到他。而诸伏景光身上同样也有发信器，不然琴酒不会发觉得这么快。


    樱满集收起手机，银剑依旧牢牢抵住诸伏景光的咽喉。他慢慢将诸伏景光逼到墙边，垂眸，却看到被威胁的人反而对他露出宽慰的笑。


    樱满集眼眶忍不住一涩，唇线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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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白的笔直，但握剑的手依旧很稳。


    他不敢再看公安那双温暖的蓝眸，只是紧紧盯着手中的长剑，将对方的命运交给了天意。


    但樱满集内心却也暗暗地祈祷起来——


    希望自己的父亲来得比琴酒更快。


    不知过去了多久，建筑外终于响起了未知的引擎声。


    樱满集对车的品牌并不了解，单凭引擎声，他并不能分辨来人究竟是谁。


    直到平稳的脚步声逐渐迫近，樱满集才闻声看过去。


    来人着装齐整，头发是和哥哥同样鲜艳的颜色。


    …是父亲。


    樱满集没想到赤司征臣会亲自来，他眼中赤红色的污浊散了一些，稍显清澈起来。


    他下意识叫他：“父亲。”


    赤司征臣颔首的动作都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威严，樱满集解释的声音都有些弱：“这个人是公安的人，我用异能的时候被看到了。”


    尽管樱满集知道赤司征臣和组织合作的时候，确实怀疑过他的立场。但是当他遇到问题的时候，还是下意识向他求助了。


    “知道了。”赤司征臣的目光划过他手中的巨剑，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赤司征臣的动作很快，甚至有着异于常人的熟练。他仔细检查了诸伏景光的随身衣物，搜刮出一切可疑物品和武器。


    赤司征臣按住了樱满集提着巨剑的手，把搜刮出的枪递给他：“用这个，集。”


    樱满集一愣，但还是顺从地解除了异能力，扣住了那把小巧的手枪，抵住诸伏景光的后腰：“走！”


    解除了异能力的少年已经失去了威胁。但诸伏景光冰蓝色的眸子穿过樱满集看向他身后的赤司征臣。


    他神色凝了凝，还是依从着少年的力道向前。


    他们三人一起上了车，以最快的速度迅速离开了。


    来的人不止赤司征臣一个人，负责开车的是一个樱满集不认识的人，应该是赤司征臣的亲信，


    赤司征臣让樱满集坐在前面，他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坐在后面。


    尽管诸伏景光已经没有了武器，基本失去了攻击性，但赤司征臣还是不放心。


    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很远。赤司征臣看着身旁的年轻公安，询问樱满集：“集，你想怎么处理？”


    赤司征臣红眸暗了暗，集并不如那个组织说的那般，似乎还是小时候那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


    樱满集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他沉默片刻：“父亲，他不能妨碍我之后的行动。那次行动非常重要。”


    赤司征臣不知道组织又给他安排了什么任务，想要毁灭组织的念头更甚，但他还是帮樱满集安置妥当：“好，我会把他关在暗室里，你异能力的秘密不会泄露。”


    樱满集又想到什么：“那哥哥那边…”


    其实赤司征十郎早就知道了一切，但赤司征臣还是宽慰樱满集：“征十郎不会发现的。”


    樱满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诸伏景光，青年的蓝眸略微黯淡，鸦黑的发丝都显得有些颓丧。


    他闭了闭眼，握紧了胸前的安全带，还是将心底的不忍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