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转机(4)

作品:《孝子贤孙

    一股无名的愤怒袭来,段澜觉倏地挺直了腰板。


    “难道全天下只有我父母不知道落户的手续?


    “满大邹这么多人,难道官府不能给百姓行个方便,补充登记什么的吗?


    “这是什么破朝代,破官府啊!!!”


    最后一句,他几乎压着嗓子嘶吼,叫梁蕴行蓦地抬了抬眼。


    “我从未说过不能。”


    “?”


    轻飘飘七个字,叫段澜觉登时呆住了。


    什么意思,耍我?


    但他不是刚闯进来什么也不知道的愣头青了,当下便意识到:这七个字背后,必定蕴藏着巨大的条件。


    “那你说,怎样才能恢复我的身份?”他瞪着梁蕴行,没好气道。


    “我只说能,并未说,你能。”


    梁蕴行平静地看着他,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道,“令尊令堂游历山川,几乎每几日便换一个住处,且多爱僻静之处,故我寻访至今,仍未寻到你的出生地,更寻不着为你接生的稳婆和大夫。


    “而汝之大名又未入宗祠族谱,父母婚嫁亦未经族老见证,连是否有婚契文书都未可知……”


    他蓦一抬首,“世上没有任何物件,任何人能证明你的身份,你让户部,如何为你登录户籍呢?”


    “……”


    段澜觉两眼一黑,只觉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顷刻僵如冷铁。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走到绝路了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沦为物件,或被发配边疆,在苦役之下活活累死吗?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的……对,梁蕴行!


    他刚刚说了,他有“第三条路”,能让自己活得体面自在!


    段澜觉倏地抬头,对上梁蕴行睥睨的目光。


    “你有办法的,对吧?”


    他顾不上评判梁蕴行对他悲惨遭遇的冷血冷心,迎着那道毫无感情的视线咽了咽嗓子。


    “你兜这么大一个圈让我了解前因后果,肯定不是要向我展示一条死路,你没那么有空……你想要什么?”


    他顿了一下,眼珠一转,犹疑道,“这样吧……只要你能帮我,帮我恢复良民身份,我也不图你家的钱了,你就把我丢出去,自生自灭就行。”


    梁蕴行极罕见地露出一个复杂的目光,眼波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样也不行吗?”


    段澜觉见他不开口,倏地站了起来,“还是说你要我立个字据什么的,保证不诋毁梁家声誉——”


    “除了补录,确有旁的法子能恢复良民之身,”梁蕴行扬声打断他的话。


    “其一,是参军。


    “参军与充军虽一字之差,身份却天差地别,因而逃户若主动参军,须军中或朝中有人保荐,或展现其军事才能及身手,方可顺利过关,逃过一责。”


    他平视着段澜觉,不带任何起伏地阐述,“朝廷想出此招,原是为了招安流寇,平复动乱,充盈军队。待这些人解甲而归,朝廷亦会按军功分配军田,叫他们有地可种,如此一来,这些流寇自不愿在荒山野岭里折腾了。”


    “呃,所以你要保荐我,去参军吗……”


    段澜觉一时语塞,自知没有任何军事才能,连做饭都不会,进了军队估计连伙头兵都不配,“先说好啊,这么做要是给你或梁家丢人了,我可不——”


    “其二,是嫁人。”


    “?”


    梁蕴行似看不见段澜觉脸上的怔愣,表情依旧无波无澜,“女子不可参军,比男子少了个正经的活路,然,若有良籍及以上者为其作保,愿聘其为正头的夫人,户籍自可落入夫家。”


    段澜觉听及此处眉头一皱,有点嫌恶地抬起眼,想了想又把话忍了下去。


    “反正,现在我只有第一条路可走了呗?”


    他低下眼,极为认真地考虑着这个建议,嘴里念念有词,“也不是不行,比起流放或充军,参军好歹能搏条出路,即便冲锋陷阵死了,总好过被人拉去当人肉水泥吧……”


    “……”


    梁蕴行不语,只默默注视着他,半晌才道,“我的意思,是让你嫁给我。”


    “?”


    段澜觉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他瞪着眼,与那双狭长的凤眸对上,忽而心“突突”了好几下,脸一下涨得通红。


    这算什么……求婚吗?


    他为什么要让我嫁给他?哦嫁人可以入户籍……可他不是讨厌我吗?


    他折腾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甩脱这门婚事……怎么还上赶着跟我结婚啊?


    霎时间,万般思绪涌入段澜觉的脑袋,一脑门问题如滚水冒泡“咕嘟”个不停,叫他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一阵难言的尴尬过后,段澜觉终于艰难地开了口,问的却不是脑海中任意一个想不通的问题。


    “男的,也能靠嫁人……落户吗?”


    梁蕴行似对他憋半天憋出这么一句深感意外,迟滞片刻才道,“男子嫁人落户,确未有过先例。


    “但自贤宗继位以来,民风兼达,娶男妻者众,恰逢我大哥的同门现任大理寺丞——”


    梁蕴行微一抬颌,“若由他出面,提请大理寺修缮相关律例,将男妻落户入籍一事纳入其中,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哦,呵呵。”


    段澜觉扯了扯嘴角,还是没绷住,把心里话说出了口。“这是哪个人才想出的妙招啊……


    “一个被迫黑户的人,居然要靠结婚来获取自己的社会地位?当真是消除了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又增加了稳定的筹码哈!”


    梁蕴行听出他语气中的讥讽,不置可否道,“此律颁布至今,除为寇者从良归顺以外,平头百姓实施者寡。


    “盖因旁人或有人证,或有物证,补录皆有所依;而为寇参军者,父母妻儿皆因其从良,全家得入良籍,无需大费周章。”


    他上下扫了眼段澜觉,“如你这般,出身来历一片空白之人……着实不多。”


    “……”


    段澜觉感觉自己被冒犯了,却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如果没有这么麻烦,兰家夫妇早就去给他登记户籍了,何必非要冒险留了他这个黑户十一年?


    “所以,你,你——”真要娶我?


    尴尬后知后觉地浮了上来,段澜觉有点难为情,又觉对不住他。


    “不行不行,这不跟我养父母的计划一样了嘛……”他疯狂摇头,“就算他们已经得不到好处,你摊上我也是一身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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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必呢?”


    他悻悻道,“呐,我可从来没让你以身相许啊……”


    “那,你要参军?”


    梁蕴行再度上下打量他瘦弱的身板,“恐怕还未同敌军对上,你便被身上的佩刀压死了吧。”


    “……”


    段澜觉眼里“噌”一下冒出两团火,方才的难为情顷刻烟消云散。


    “梁,蕴,行——”他咬牙切齿道,“你真的没因为嘴贱被人打过吗?”


    梁蕴行一嗤,以眼神代替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谁敢?


    又慢条斯理道,“你不必忧心梁家会被你连累,一来我要娶你,自会将一切事务料理好,不会叫梁家的声誉损失分毫;二来——”


    他顿了顿,“三年后,我与你和离,你便可另立门户,此后嫁娶两不相干。”


    “……还能这样?”


    段澜觉瞪着眼,将信将疑,“为什么是三年,一年可以吗?或者,一个月?”


    “……”


    梁蕴行眼神莫名冷了些,沉着脸道,“《邹律》言,凡女无籍者,适人从夫籍。三载内和离或见出,当除夫籍,限三月内更适;逾三载和离或见出,且有常所者,得别立户,同齐民例。”


    什么什么巴拉巴拉……


    这人张嘴便是一堆文绉绉的律法知识,叫段澜觉听不懂也不敢开口问。


    不过他好歹是上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人,做玉石生意也同古玩字画沾点边,被迫学了些古代文学常识。


    他垂眸想了想——如果他没理解错,三年,是结婚落户的限制条件。


    只有结婚三年以上的女子才有资格独立门户,否则就要从夫籍中除名,还限期三个月找到下家。


    妈的封建社会……梁四再怎么给它开脱,也依旧是吃人的。


    他唏嘘之情溢于言表,梁蕴行的脸色却更黑了。


    正当他忍不住开口之际,段澜觉回过神来,半嗔半怪地说了一句,“你计划得这么周全,里里外外都想到了,怎么就没想到跟我说一声呢?”


    ·


    段澜觉没忘记今日“兴师问罪”的主要目的。


    他这人心大,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些非原则性的问题他常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但这是原则问题。


    于是眉毛一挑,手一抱便开始输出,“看在你出钱出力帮我的份上,从前的欺骗就一笔勾销了,我也懒得跟你计较。


    “可我今天要不来找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你的计划?


    “还有,送我进学堂也是入户籍必要的一环吗,没文化不能入户?”


    梁蕴行被他的几连追问聒噪得皱了皱眉,偏眼看了下窗外的日头。


    “此事,有必要同你反复商讨?”


    “反复?”


    段澜觉气笑了,“哪儿来的反复,咱们这是第一次——”


    “观鹤亭前,你同我提起‘形婚’一事,”梁蕴行忽地站起身来,“我以为与今日之计别无二致。”


    “……”


    那魁梧的身躯与蛇一般的黑眸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逼着段澜觉向后退了半步,可它们的主人依旧不依不饶:


    “难不成你当日所言,只是为了同我虚与委蛇,实则有旁的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