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事在人为

作品:《宋时家宴

    展开方知信封里竟是厚厚一叠,柳嘉之按着顺序逐一看去。


    头一张是范纯祐的字迹,写的全是叮嘱与惦念,嘱她与晏井承安稳度日,待万事落定,便回邠州小住些时日,也好让家人常常见着。


    再翻一张,没半句闲话,只劝她莫因成婚荒废自身,便是为人妇,也得勤修本事、终身向学,半点松懈不得。


    柳嘉之看得忍俊不禁,自言自语调侃道:“三哥哥真的很严格。”


    下一张字迹娟秀温润,想来是曹婧的字,落笔全是体己的关心。


    从冬日该添衣,到晨起该喝的暖身汤,再到夫妻相处的细碎叮嘱,字字句句都透着亲娘般的疼惜。


    柳嘉之看着看着,泪珠便砸在了手上,她慌忙把信纸挪开,怕泪水掉在纸上晕染了字迹。转头望向阶下盛放的秋菊,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情绪压下去。


    她拭了拭眼角,正要翻下一张,却见只剩个巴掌大的小信封。


    信封上正中写着三行小字,且每行都是【五姐姐亲启】,倒像是写了什么不得了的悄悄话似的。


    定是纯祐没跑了……柳嘉之眼角还湿着嘴角却不忍勾起,一边拆一边奇怪,怎的不见叔父的信?


    *


    【听闻五姐姐要成婚了,憾不能亲去观礼。大哥三哥不许我远出,只说你们闲时便会归府,我日日等着,候你们给我补喜糖。对了,那只小孙悟空,是我与沅儿、纯粹一同做的,你瞧着惟妙惟肖否?我原说五姐姐的喜事送泼猴不妥,沅儿与纯粹偏精怪,说五姐姐便是成亲也是最厉害的孙悟空。晏大哥,哦不对该唤姐夫了,也定会与你共享福难。这两个小的定是听多了戏本子,回头我定好好管教,不枉当他们六哥一场。】


    柳嘉之读罢,颧骨压也压不住,伸手拿起搁在石桌上的小猴布偶,轻轻捏了捏那根棍子。


    把玩片刻后,她正要将信纸与信封收好,笺纸背面竟有浅浅的墨迹,凑到眼前细看,才见一行小字,淡得险些看不清。


    【自五姐姐去后,父亲身骨愈弱,邠州入秋便大风扬尘,父亲已卧榻半月,难得出门。】


    方才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柳嘉之眉头紧皱,心下一沉。


    难怪不见叔父的家书……


    “信里写了什么?怎么这副表情?”


    柳嘉之惊得回头,就见晏井承立在菊坛旁,手里提着个食盒。


    *


    柳嘉之把笺纸递给他:“是纯祐写来的,叔父他……”


    晏井承接过笺纸,看清那行小字,神色也沉了几分,快步走到她身边坐下,伸手揽住她的肩,温声安抚:


    “别急,许是叔父怕你分心,特意嘱咐大哥他们瞒着。”


    柳嘉之靠在他肩头,摇了摇头:“叔父本就身子弱,邠州气候又差,偏还日日操劳公务。先前在邠州时,我便瞧着他咳嗽得厉害,竟没料到会这般重。”


    晏井承宽慰她:“咱们既得了信,便早做打算,汴京之事了了,便即刻回邠州探望。蒲兄已回益州,我上午刚和他商议完,咱们也该择日动身了。”


    柳嘉之稍稍起身,点点头,复又拉住他的衣袖开口道:“晏井承,你还记得我曾给你说过的,叔父不久的将来会写的那篇名作吗?”


    晏井承凝思片刻,颔首应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柳嘉之起身作思考状,踱步道:“没错,这篇文作于庆历六年,也就是明年,而且我记得,好像是在邓州写的。”


    说到这,她骤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晏井承,神色一凛,“晏井承,叔父如今在邠州病重至此,我总感觉,历史不该是这样的。”


    *


    晏井承见状,亦起身上前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既知晓此文必成于邓州,那叔父命格定不止困于邠州病榻,多想无益。”


    柳嘉之眉头未展,反手攥紧他的手,喃喃道:“说不定……我此番前去汴京,正是促成他调任邓州的机缘。”


    晏井承听出了她的意思,明显一顿,“小之可知,调任之事需禀明官家,还得过吏部核准。你贸然递话,若是不成,反倒容易惹祸上身。”


    她松开他的手,复又踱步,语气坚定:“我知道朝堂规矩森严,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叔父困在那。先不说那篇传世名篇,单说叔父的身子,邓州气候怡人,比邠州苦寒之地好上百倍,本就合该去那边静养。”


    说到此处,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晏井承:“你害怕你的夫人给你惹祸上身吗?”


    晏井承和她对望着,片刻终是无奈摇头,起身将那只小猴布偶拿起塞到她手中。


    “你孙悟空不怕的,我二郎神自然不怕。”


    二人对视一笑,顾虑便迎着菊香全部消散了。


    不多时,柳嘉之便寻了蒲信来晏府商议行程,晏井承将二人的打算和盘托出。


    蒲信闻言当即点头:“此事要紧,早去早好,正巧你该安排的都早已安排好,我看便定明日清晨动身。”


    待蒲信出了晏家,单兴为也找人递来话,说是蒲信也知会了他要去汴京之事,温映薇离家许久也是时候该送她归去了,便约定了一块上路。


    *


    次日天还没亮全,锦水大街上尚未热闹起来,晏家门前已停了辆宽敞马车。


    阿福和听莲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两个小伙计,手里拎着周掌柜备好的干粮。


    柳嘉之连忙迎上去,伸手扶住听莲的胳膊,眉头轻蹙:“仔细些脚下,起那么早,还特意跑一趟。”


    听莲眼眶微红,反手攥住她的手,“我舍不得姐姐。”


    柳嘉之抬手替她理了理被晨风吹乱的鬓发,又转头看向阿福,反复叮嘱:“往后晨起莫让听莲沾凉水,也别太早叫她,让她多睡会,我让人备的补品和安胎药,已经差人送到你家了,记得按时让听莲吃,万不可马虎。”


    阿福连连点头,“姑娘放心,我都记着。”


    听莲再也忍不住,伸手紧紧抱住柳嘉之的腰,将脸抵着她的肩膀小声啜泣。


    柳嘉之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别哭啦,我这次去汴京不会太久。你好好养着身子,我还要回来亲自看着你的孩子出生呢,当年错过你成亲,可不能再错过你这么重要的日子了。”


    “姐姐说话算话。”听莲哽咽着点头。


    一旁齐昕昕走上前,拍了拍柳嘉之的肩膀笑道:“嘉之你也放心,州江楼有我和阿赤盯着。”


    柳嘉之感谢地点点头,又叮嘱了阿福几句照看听莲的细事。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才登车启程,马车汇入锦水大街的晨雾里,渐渐不见了踪影。听莲望着马车驶远的方向,用力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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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福扶着听莲立在原地,齐昕昕牵着听莲的另一只手,温声劝道:“再哭可就不好了,小听莲在你肚子里,该心疼阿娘了。”


    *


    车厢内,一片宁静,柳嘉之再次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街景发呆。身旁晏井承见她出神,伸手握住她的手:“在想什么?”


    柳嘉之回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宽心。


    好在有赵祯赐下的那把琴在手,她此番去汴京,倒全然不必担忧回不来。


    阿姝见状,将一盏热茶递到她手中,轻声道:“别担心,你凭一己之力促成昭弥部归顺大宋,功劳赫赫,你们官家定会念着你的功绩,绝不会责难你的。”


    柳嘉之接过茶盏,抬眼冲阿姝笑了笑:“我没担心这个。”


    她瞧着阿姝眉宇间凝着沉郁,和往日里那般澄澈明朗的模样不太一样,倒添了些怅惘,便反问道:“那阿姝呢,你是不是也在担忧什么?”


    *


    阿姝身子微僵,垂在膝头的手悄悄蜷起,侧头望了望她身旁一脸关切的蒲信。


    “小之果然心细,此番我本不想跟着你们去汴京的,我想着我也该回西苗了。”


    柳嘉之闻言有些惊讶,眸光扫过蒲信,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


    “阿蒲曾跟我们说起过,你先前带的那个小助手,你不忍她小小年纪跟着奔波,早就在邠州最大的医馆将她安顿妥当了。如今你早没了至亲牵挂,我们就是你的家人。”


    阿姝眼眶一热,犹豫着又开口,“这些我都知道。”


    她抬眼望向身旁的蒲信,复又看向柳嘉之和晏井承,语气艳羡,“可我听说你们中原最讲究门当户对,就像小之你和晏兄,既有情分,又有官家赐婚,天造地设。可我又有什么呢?”


    这话落毕,蒲信在一旁终是按捺不住开口:“这些话,你怎么从来没跟我提过?”


    阿姝望着他有些着急的神色,紧绷的唇角忽然漾开一抹浅淡的笑。


    “因为我还是舍不得你。”


    *


    “跟不跟你们去汴京,我自己在心里演练了千万遍,夜里翻来覆去也想不透。可到头来,还是因为舍不得你,终究是上了这马车。”


    蒲信喉间一哽,伸手便握住她蜷在膝头的手。


    “我蒲信这辈子,从没想过要什么门当户对。往后有我在,便不会再让你孤身一人。”


    柳嘉之见此情景,悄悄侧头看向晏井承,谁知正好撞上他也在望着她,二人相视一笑。


    柳嘉之适时开口:“感情这事,最要紧的是心意相通,哪来那么多名堂束缚。”


    阿姝被握住的手缩了缩,红着眼看着蒲信,“但你终究是朝廷重臣,又立了战功。此番回京难保不会被你们官家重用,我对你实在是没什么助力。”


    蒲信眸色愈发柔和,温声道:“可是回岳池县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


    阿姝摇摇头,“但我不悔,无论你往后会拥有怎样的前程,我还是想再多陪你走一程。”


    柳嘉之旁观得有些鼻酸,抢在蒲信前头开口:


    “阿姝你可知道,阿蒲他们从前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曾给阿蒲承诺,往后但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赴汤蹈火绝无二话。”


    她说着抬眼环视车厢里众人,“现在,正是用得着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