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传来四十多岁中年男人的声音，嗓音温润，掺杂着微小的电流声，像阵清风似的吹过，和缓平静：“放假了，回来住些日子吧。”


    “嗯。”宋屿沉声应着。


    不过回不回去也没什么区别，宋屿的父母皆是当地科学院的头部研究员，时间紧迫，任务繁忙，两口子忙得常年不着家，他在哪住都一样。


    宋屿从小就习惯独居，习惯了空荡的家，不过一个人也自得悠闲，没什么约束。


    父母节假日不回来已经是常态，但总会在那之前和他说一声，宋屿通常回一句知道了，再互相说句节日快乐。


    父子之间几乎没什么要说的话，寒暄了几句话之后终于到了这拨电话的重点，手机那面传来的声线依旧平静，只是这平静里多了几分柔情：


    “今天妈妈生日，她一个人在外地，你记得跟妈妈说生日快乐。”


    “嗯，我知道。”宋屿说。


    礼物也买好了，是个贵重的玉镯，挑了很长时间的，已经给他们研究所寄过去了。


    余光里突然闪过一抹娇俏亮眼的颜色，他无端看过去，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马路对面快步走过来，手里拎着塑料袋，低头认真地看着被雪水打湿的路面，偶尔抬头左右观察两边的车流。


    “先挂了吧，爸，你忙吧。”


    “行。”


    宋屿摁下了红色的挂断键，正巧此时温折春已经过了马路走了过来，附近是个商业街，店铺门前的雪被扫出了一条干净宽敞的路。


    路上驶过的车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雪花还在落着，如大片的柳絮飘飞，光线很是明亮。


    她很快就注意到了对面的宋屿，拧了拧秀气的眉毛。


    本来就因为来例假心情算不得好……


    “你怎么在这里？”她象征性地问了一句，脸露在外面，鼻头冻得通红，雪花的碎屑飞到她长而密的下睫毛，被迫眨了几下眼。


    宋屿一向说着噎人的话：“不行吗，这条街是你家的。”


    “对啊，就是我的。”温折春大言不惭。


    一声很轻的笑在耳畔飘过去，宋屿说了句：“真有实力。”


    “都知道了还不快从这条街出去，我允许你来了吗？”


    “我不走，你还能找两个保安押着我走？”


    温折春撇嘴不屑：“愿意一试。”


    宋屿抬眼往路边扫了一圈，说：“这么多人，你要一一押出去吗。”


    “谁说我不允许他们来了，我就只不许你来了，一点都不自觉。”


    “哦。”宋屿侧身，抬脚往餐厅走：“就不走。”


    温折春故意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后面，把塑料袋的提手圈在手腕，从中拿出来一片暖宝宝，撕开塞进了衣服里面，贴在最里面的薄薄的一层衣服上。


    肚子变得暖暖的，还有点小热。


    最讨厌来例假了。


    -


    “桌子上还是有点空，麻烦您再帮我们添一道……”孙晴月回头看着坐了满满一桌的六个人：“咱们之间有谁不能吃辣吗？”


    没人吭声，面面相觑了会儿，其中两三个人摇了摇头。


    温折春最近不能吃辣，但她没说话，毕竟总有人要吃，自己不夹就是了。


    “好，麻烦再帮我们添一道辣子鸡。”


    “好的。”服务员低头记下，又说：“请问需要什么饮品吗？”


    “饮品吗……”孙晴月想着点几瓶橙汁，话还没说完，先被身后人打断了——


    “老师！能给我们点个酒喝吗？喝果汁多无聊啊。”


    许恒然说话的时候还举起了手，脸上的表情很诚恳。


    孙晴月轻轻皱了一下眉，态度坚决地回绝：“不行，小孩子不能喝酒，就来点橙汁吧，先上七瓶吧。”


    服务员笑了笑：“好的。”


    “许恒然，我看你这个样子，平时私底下没少喝酒吧？”


    他挠头一笑：“一点点吧，不过我只喝啤酒，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管什么酒，未成年人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孙晴月由酒联想到另一个，又说：“更不要抽烟，不要养成这种坏习惯。”


    “行行行……知道了老师。”


    温折春黑亮的眸子灵活地转转，故意往宋屿所在的方向看。


    心有感应一般，宋屿好像也预料到了，抬眼去看她。


    她嘴角的笑有点邪恶，故意放声说：“就是就是，老师您放心吧，我们不会养成这种坏习惯的。”


    她说罢喝了口果汁，模样看着怪得意的。


    ……就跟个游戏里站桩的NPC一样，一旦触发某个关键词就开始搞事情做任务。


    “对了。”孙晴月说：“忘了和大家说了，我们的舞台剧表演的很成功，领导看了都觉得很满意。给咱们班级加了五十分，一直瞒着你们没说，是因为担心耽误你们期末考试。”


    “哇塞！这么厉害，那娇娇……那秦老师岂不是高兴坏了？我们给班级加了分，她今年一定有奖金拿了！”


    余下人皆笑声连连。


    温折春摸摸耳朵：“孙老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难道不是知道这个好消息之后，我们考试的时候会更加振奋吗？”


    “怎么会，告诉你们你们就飘了。”


    “才不会呢。”


    孙晴月嘴角弯着，举起了手旁的橙汁：“来干一个吧，庆祝我们这次顺利的演出，还有就是，祝你们这个寒假过得开心！”


    “好耶！”


    “干杯！”


    -


    暮色降临，和餐厅里一行人分开之后，宋屿走着去了附近的超市，为很久没回过的那个家里购置了一堆东西。


    他爸妈估计过年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也只是急匆匆地待上两天就又走了，市中心的那套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一点人能吃的东西都没有。


    他买了点蔬菜水果，少量多类，提了一打百事可乐，又到生活区买了足够的生活用品，到收银台结账。


    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付款的时候，不知怎么地，突然想起来那天在学校偷用手机的时候被温折春撞见的场面。


    她说什么也要去告状，他就和她说要去办公室主动上交，其实根本没去，手机揣进兜里，去了趟洗手间就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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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还信了，一点都不质疑。


    “一共七百三十二，有会员卡吗？”


    “没有。”第一次来这家超市。


    宋屿点开付款码付了钱，提上东西之后走出了超市大门。


    冬风呼啸着刮在脸上，刮过来的雪花像一个个小型刀片，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雪下得越来越大，脚底下传过来咔嚓咔嚓的声响。


    今年冬天低气温来得晚，雪下得很集中，仿佛是要把第一个月没下过的通通降下。


    宋屿在平台上叫了辆车，不到几分钟，司机就已经驶了过来。


    “手机尾号。”司机点着目的地的导航。


    他坐上出租车后座，关上门，“6001。”而后脱下来书包，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书包侧袋一个硬硬的东西，宋屿怔愣一秒，他从不在这里放东西。


    车已经开始动了，光线很差，窗里窗外一片黑，昏沉沉地很适合睡觉。


    宋屿将它拿出来，是个黑色的小盒子，里头放着一个花朵形状的小挂件，看不清具体是什么样子，挂件下面压着一张小纸条。


    字也看不清，宋屿仔细想了想最近好像也没做什么乐于助人的善事，更没认识新朋友。


    漆黑的环境中止在不远处的一个路灯下，灯光昏黄，拉长了地面上的倒影，同时也为半空中飘着的雪花上了层新颜色，出租车急速驶过去的时候，宋屿右手捏着那张纸条，靠近了这抹光能照得到的窗口。


    路灯的光一闪而过，略显难看但十分用心的黑字在极短的瞬间映入了宋屿的眼睛，他心跳立即停止了一刹那，放大的瞳孔闪着震惊，表情僵硬又复杂。


    ……


    直到车已经驶出了很远，阑珊的光亮全都不见，又一次，什么都看不清了。


    -


    温折春最最最讨厌的事情，前一天夜里熬到很晚，就因为第二天早上能睡到大中午，结果早上被非自然醒来的原因搞醒。


    刚睡不到两个小时！


    她脑袋里的细胞在打架，鸡飞狗跳，又晕又疼，浑身没力气，一身起床气，门铃还在叮当叮当响个不停，伴随着几声拍门的声音。


    温折春暴力踹飞被子，朝着枕头梆梆捶了几下，发泄完愤怒之后，才拖着拖鞋下了床。


    想起来上次那个送手表过来的小邮寄员，她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人家道个歉来着，送快递是他的工作，温折春却因为起床气差点把气撒到无辜的人身上。


    只可惜一直没再见到他。


    院子的大门打开，令她没想到的是，温川的脸竟然从门后露了出来，他左手拖着一个行李箱，右手抱着一堆买来送给小女孩的礼物，多得快要掉下来，每一根手指都有自己的用处。


    温折春看着这些东西愣了愣，说：“你……你怎么回来了？”


    “爸爸早就说要回来了啊，在微信上给眠眠发消息了，眠眠又没看吗？”温川弯唇一笑。


    “没，我最近都在准备考试，很忙的，没空玩手机……”说出来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然而温川却高兴地笑了一声：“是吗，我们眠眠这么懂事，都没人监督，自己就能主动学习，真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