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白莲现世(一)

作品:《宣德大帝朱瞻基:我的皇帝生涯

    村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齐了一群人,围着一个拉草垛的驴车,那驴车后边的草垛摞了好几层,一个中年人站在草垛子上,对着众人慷慨陈词。


    “朝廷不管我们百姓的死活,明明我们遭了灾,没了收成,还要让我们交钱交粮!”那中年人义愤填膺的说道,“灾年,逼着咱们百姓卖儿卖女去纳粮,这也就算了。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明明说要把咱们多缴的钱粮退回来,背地里却派人半路截杀咱们去讨说法的乡亲!”


    “我已经打听过了,光是咱们这一片,十几个村子的乡亲,都在回村的路上,被官府的人给杀害了呀!”


    周新藏在人群当中,听了一会儿,便悄悄回到了屋子里。


    唐赛儿这几天都是以泪洗面,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眼下林老三生死未卜,不管唐赛儿将来是什么打算,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林老三,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大妹子,老哥问你个事儿。”周新看见唐赛儿又在缝补鞋底子,知道她这是又打算出门了。


    这个小村子里死了二十五个人,还有三个下落不明的,其中就包括林老三。村里的长辈出面,组织几个人,陪着这三个失踪百姓的家人,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搜寻山谷、河流等地方,名义上是“说不定他们跑的快的,躲在这些地方不敢出来呢”,实际上都是“兴许他们已经丢了命了,看看山谷里/河滩上有没有尸体”的心理。


    唐赛儿双眼通红,揉了揉鼻子,嗓子也哑了:“老哥,您说吧。”


    周新往前凑了几步,指了指外边:“那个在村口、站在驴车后头草垛子上的人,你知不知道是谁啊?”


    “村口?驴车?草垛?”唐赛儿手上的动作停顿片刻,“老哥,俺不知道你在说谁?要不然俺出去看看?”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出去,跑到村口听了一会儿。


    “妹子?就是这个人。”周新指着那个还在滔滔不绝的中年人,“你见过他没有?哦,我其实是想问一下,这个人以前来过咱们村子么?”


    唐赛儿辨认了半天,默默摇头:“……这个人俺也没见过,看着眼生!”


    周新眼珠子滴溜溜转:“那就对咯……”


    “什么?”唐赛儿没听清。


    “没什么,没什么。”周新连忙摆摆手,“妹子,你听这个人说的这些话,你觉得是官府的人伏击你家当家和和其他百姓么?”


    唐赛儿低下头:“李叔说了,那些人穿着都是官府的靴子,那……肯定是官府的人。这些人,都该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周新,“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周新这段时间住在这里“养伤”,已经没少听到类似“当官的都没一个好东西”之类的话了,也能做到坦然受之了。他一边附和着一边点头:“对对对,妹子,衙门里是有坏人,可这事儿,老哥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儿啊,你想不想听听?”


    周新这样子,脸上就差写着“快问我快问我”这几个字了。


    唐赛儿默默叹气:“老哥,你有话就直说吧。”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回走。


    “妹子,村口那个人说是官府的人对百姓下的手,还说周围十几个村子的百姓,只要是那天去县衙要说法的,都被伏击了。”周新声音越说越来低,“可是,大妹子啊,峄县不过是个小县城,衙门里的衙役,有一个算一个,那才几个人……”


    唐赛儿猛地抬头看着周新,眼中闪过一丝惊疑。


    周新继续往下说:“百姓们去县衙要说法,肯定是同时离开的,这十几个村子的百姓,有的往东走,有的往西走,出了峄县门就各走各的,峄县衙门里的人,衙役,捕快,你都给算上,这才多少人,怎么能做到一夜时间杀害那么多百姓的?”


    “妹子,老哥说的再透彻一点。”


    这会儿俩人刚回到院子,周新跟在唐赛儿背后走了进去。


    “峄县就是个小县城,衙役、捕快加起来总也不到一百个,而夜里的袭击,需要同时覆盖十几个村子百姓的返乡路线,那至少要分兵十几队,每队需差不多得七八个人才能形成有效伏击。”周新说的头头是道的,唐赛儿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所以,以峄县衙门的人数来说,根本抽不出这么多人手来。这事儿,应该不是衙门的人干的。”


    听着周新下了结论,唐赛儿又琢磨了一下:“也许是其他县的衙役捕快也来了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新笑着回应,“跨县调人不现实,动机不足,行动协调难度也非常大。我就举一个例子,每个县的衙役,只归本县知县管辖,现在周边好多县,知县都被抓走了(周新目前还不知道各县有吏部派人陆续补缺)哪有功夫派衙役去别的县去替别人擦屁股?”


    周新见唐赛儿若有所思,便继续往下分析。


    “妹子,你再想想啊,那些蒙面人要是真衙役,为啥不敢露脸?衙门抓人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哪有蒙着脸干活的?这分明是怕被认出来!”


    唐赛儿皱眉:“可李叔说,他们穿的确实是官靴……李叔和衙门打了那么久交道,肯定不会看错的……”


    “我知道我知道,没说他看错,可官靴而已,又不是只有官差能穿。老哥我说实话,我也穿过,那靴子穿着就是舒服,走路不硌脚,底子软硬适中,冬天给靴子里加层棉就不冷,夏天去了棉内衬直接穿也不捂汗。”周新摆摆手,“靴子不说明什么,尤其是现在这个情况,就更可疑了。”


    周新压低声音,指了指村口方向。


    “你再琢磨琢磨那个煽风点火的人,你说没在村子里见过他对吧,那他就不是本地人。大妹子,你琢磨一下,他一个外乡人,他咋知道十几个村子的百姓都遭了袭击?难道是官府到处宣扬的?依老哥看啊,这摆明是有人统一编好的词儿,专门来挑拨百姓和朝廷的关系!”


    唐赛儿攥紧补了一半的鞋底,指节也有些发白:“可……可要不是官府,谁会对俺们这些穷苦人下毒手?”


    周新目光一沉:“这个问题可就复杂了。谁最怕百姓去衙门讨说法?谁最怕朝廷查税赋的烂账?……”


    他的话没说完,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先前在村口煽动的中年人正带人挨户敲门,喊着“血债血偿”。


    周新脸色一沉:“妹子,听老哥一句劝,你千万别信外边这个人,你赶紧带着乡亲们躲进后山!”他一指门外,“这些人根本不是来给村子里主持公道的,这就是来鼓动着你们造反的!”


    ……


    著名的吟唱诗人薛至前曾经说过,清醒的人最荒唐。


    此刻,周新是少数清醒的人,而他鼓动唐赛儿的行为,也被认为是“荒唐至极”。


    峄县周边的村落里,大批的百姓被鼓动起来,这些人当中,有的是亲人去衙门讨厌说法,结果官府杀害的。有的是之前为了缴粮纳税而被迫卖儿卖女的。还有的是超期服徭役、荒废了自家生计却没有得到报酬和补偿的。总之,都是对朝廷不满,对官府不满的普通老百姓。


    这个村子小,出几十人。那个村子大,那就出个几百人。


    渐渐的,人越来越多,规模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光是峄县一地,就有数千被鼓动起来的百姓聚集在一起。


    而兖州、济南两府加起来,被聚集起来的百姓已经超过万人了。


    消息传回应天城,朱高炽都他妈傻眼了。


    朱高燧口述、于谦亲笔写的折子,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百姓们围攻县城,抢夺官仓,高喊“弥勒降世,白莲救苦”,峄县因为有朱高燧的亲卫队守护,才得以保全。其他几个县城,没有卫所驻军,只凭衙门里那十几个衙役和捕快,最多有巡检司的几十个老弱兵丁,根本无法抵达被煽动的百姓们的怒火。


    好几个县城已经沦陷了,县官被杀,城内大户人家被劫掠一空,没来得及逃出来的那些富人们,现在基本上已经在奈何桥头,等着孟婆问他汤里加不加香菜了。


    白莲教,来了。


    ……


    这个白莲教啊,来头还挺久远的。


    要说起源,最早是唐宋时期,甚至再往前追溯,能追到东晋时期的高僧慧远创建的白莲社。


    前元末年,白莲教首领韩山童宣称“天下当大乱,弥勒佛下生,明王出世”,发动起义,以红巾裹头为标志,也就是俗称的“红巾军”。起义迅速蔓延,成为了元末农民战争的核心力量。


    甚至于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早年是濠州红巾军郭子兴部的麾下,名义上也是红巾军的一员。不过朱元璋后来为确立自己的正统性,极力撇清与白莲教的关系,改奉儒家正统,也算是和白莲教断了关联。


    大明对白莲教的也很明确:取缔,镇压。


    《大明律》规定:“凡妄称弥勒佛、白莲社、明尊教、白云宗等会,一应左道乱正之术……为首者绞,为从者各杖一百,流三千里。”


    通俗而言,就是带头的直接绞杀,追随者打一百棍子,流放三千里。


    现在,白莲教在山东重新出现,朱高炽看到这个消息之后,连忙跑到乾清宫去报告给朱棣,请朱棣拿主意。


    毕竟,这是货真价实的谋逆,造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