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习室里的空气，沉重得像浸透了水的海绵。


    新来的经纪人——姓李，所有人都恭敬又疏离地叫他“李室长”，此刻正抱着胳膊靠在墙边的镜子上。


    他那张原本还算端正的脸，此刻却有些扭曲，眼神锐利地扫过刚刚完成一组高强度舞蹈、正撑着膝盖大口喘息的田柾国、金泰亨、朴智旻和田宇澈。


    汗水顺着他们年轻的脸颊和脖颈不断滚落，砸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停什么停？”李室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黏腻冰冷的穿透力，像毒蛇在草丛里游走的嘶嘶声，“这点程度就受不了了？柾国啊，刚才那个转身慢了半拍，没吃饭吗？还是脑子里塞满了浆糊？”


    他踱步过去，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异常清晰，每一步都像踩在紧绷的神经上。他停在田柾国面前，手指几乎戳到对方汗湿的额角，“看看你，跳得像个刚学走路的鸭子！废物！”


    田柾国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垂下去，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他只是更用力地咬住了下唇，没吭声，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


    旁边的朴智旻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晃，是脱力的征兆。李室长眼角余光扫到，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朴智旻，你那是什么表情？委屈？觉得我骂错了？就你这软绵绵的样子，怎么对得起粉丝的期待？我看你是想被换掉吧？”


    金泰亨试图开口，声音带着喘息后的沙哑：“室长nim，我们……”


    “闭嘴！”李室长猛地扭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过去，“轮到你说话了吗？金泰亨，管好你自己的动作，别整天像个没魂的游魂！”


    宇澈站在稍靠后的位置，胸膛同样剧烈起伏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汗水沿着他的轮廓滑下。


    他微微低着头，目光似乎落在自己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指尖上，又似乎穿透了眼前的地板，落在更远的地方。


    只有离他最近的田柾国，才能看到他浓密睫毛下，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深处，有着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正在无声地记录着李室长每一个刻薄的表情、每一个侮辱性的词汇、每一次肢体上微小的推搡，刚才李室长经过柾国时，手肘“不经意”地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宇澈的耳朵在汗湿的鬓发下微微动着，将那些恶毒的言语分毫不差地刻进脑海。他的呼吸很稳，除了运动后的急促，没有一丝紊乱。


    李室长发泄了一通，看着眼前四个沉默的年轻人，似乎终于觉得无趣。他抬手看了看腕表，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休息十分钟！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待会儿要是还跳成这个鬼样子，今晚谁都别想走！” 说完，他转身，皮鞋声哒哒地走出了练习室。


    沉重的门一关上，练习室里紧绷的空气才猛地松懈下来，随即又被另一种压抑的沉默取代。


    朴智旻像被抽掉了骨头，靠着镜子滑坐到地上，头埋在膝盖间，肩膀微微耸动。金泰亨走过去，沉默地蹲在他身边，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田柾国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汗水混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他走到墙边，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仰头狠狠灌了几大口。水流顺着他扬起的脖颈流下，打湿了衣领。


    宇澈也走到墙边，拿起自己的水瓶，动作却慢条斯理。他拧开盖子，没有立刻喝，而是先走到朴智旻身边，把水瓶递过去，声音是运动后特有的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智旻哥，喝点水。”


    朴智旻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他接过水，小声说了句：“谢谢澈儿。”


    宇澈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在他汗湿的头发上很轻地揉了一下，指尖带着温热的力量。然后他才拿回自己的水，走到田柾国身边，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还好？”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田柾国放下水瓶，瓶身被他捏得咯吱作响。他没看田宇澈，目光盯着对面镜子中自己有些狼狈的倒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事，习惯了。”


    宇澈沉默地喝了一口水。温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却浇不灭心底那簇燃烧的火焰。


    “不会一直这样的。”他开口，声音依旧很轻，但里面蕴含着笃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练习室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它看到外面走廊的尽头，“柾国，一会儿……跟我去趟楼上。”


    “嗯？”田柾国疑惑地转头看他。


    “作曲上有点想法，想找方PD聊聊。”田宇澈的表情平静无波，仿佛真的只是在讨论创作灵感，“就在他办公室附近，顺路。”


    田柾国没多想，只当他是真的有事找方时赫，点了点头：“行。”


    十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瞬即逝。李室长掐着点推门进来，脸色依旧阴沉。他没再废话，直接拍手：“好了！起来！再来一遍！这次要是再出错……”


    他的目光阴鸷地扫过四人，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排练再次开始。音乐轰鸣，汗水飞溅。李室长像一尊移动的煞神，在练习室里来回踱步，目光如鹰隼般挑剔。刻薄的点评和侮辱性的词汇再次砸落，主要集中在田柾国、朴智旻和金泰亨身上。


    他似乎下意识地避开了田宇澈一些，或许是对方过于沉稳安静的气场让他觉得无从下口，又或许是那双过于平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让他心里莫名有点发毛。但这并不妨碍他变本加厉地将怒火倾泻在另外三人身上。


    当宇澈以一个干净利落的侧手翻接高难度定格动作结束一组编舞时，李室长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什么。田宇澈落地，气息微喘，视线却飞快地掠过墙上的挂钟。


    时间快到了。


    排练终于告一段落。成员们累得几乎虚脱，纷纷瘫倒在地板上大口喘息。李室长皱着眉，显然对整体效果依旧不满，但也知道再练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今天就到这里！都给我回去好好反省！”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要离开。


    就在这时，宇澈从地板上撑起身，动作有些吃力，但声音清晰地响起：“室长nim，请等一下。”


    他走到田柾国身边，自然地扶了他一把，“我和柾国……要去趟楼上，找方PD请教点作曲上的事情。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李室长脚步一顿，转过身，眉头拧得更紧，审视的目光在田宇澈平静的脸上和田柾国疲惫的表情间来回扫视。“作曲？”他语气充满怀疑，“现在？”


    “是的，”宇澈迎着他的目光，眼神坦然而专注，“刚才排练时，突然有了点新的旋律构思，怕过后忘了，想趁热打铁去请教一下方PD的意见。柾国对那段节奏也有点想法，正好一起。”他理由充分，态度诚恳，让人挑不出错。


    李室长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撒谎的痕迹，但只看到一片平静的专注。


    他最终不耐烦地挥挥手：“快点去！别耽误太久！别以为找借口就能偷懒！”


    “是，谢谢室长nim。”宇澈微微颔首，拉着还有些懵懂的田柾国，朝练习室外走去。


    走廊里光线明亮，铺着柔软的地毯，脚步声被吸收得几不可闻。空气中弥漫着中央空调送出的微凉气息，与刚才练习室里汗水和紧绷交织的氛围截然不同。


    宇澈走在前面，步子不快，但很稳。田柾国跟在他身后半步，揉着酸痛的胳膊，小声嘟囔：“宇澈，你真有什么新旋律啊？我怎么没听你说？”


    “嗯，突然想到的。”宇澈的声音很淡，目光却扫过前方走廊的拐角。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方时赫的办公室就在这条走廊尽头靠左的位置。而他们现在走的这段，是必经之路，最关键的是，这里恰好处于一个视觉死角——


    走廊拐角处有一个小小的凹进去的空间，放着一盆高大的绿植，监控探头只能覆盖到走廊的两端，中间这一段，尤其是这个凹角附近，是盲区。这是他观察了几天才确定的。


    他不动声色地放缓了脚步，让田柾国几乎和他并肩。


    “澈儿？”田柾国觉得他有点怪。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哒，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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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哒——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来了。


    宇澈眼神一凛，没有回头，反而在下一个瞬间，身体似乎因为疲惫而“不小心”趔趄了一下，肩膀轻轻撞在了田柾国身上。


    “哎！”田柾国猝不及防，被他撞得向旁边歪了一步，正好挡住了身后快步追来的李室长的去路。


    “呀！你们两个！”李室长果然被这小小的阻碍彻底点燃了压抑了一下午的火。


    他刚才在练习室里没发泄够，又被田宇澈那个作曲的理由堵得心里憋闷，此刻看着两个“碍事”的忙内挡在面前，尤其是田柾国那略显茫然的表情，仿佛在嘲笑他的权威，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几个大步冲上来，一把粗暴地拨开挡路的田柾国。田柾国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哼，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痛楚。


    “废物！走路都不会走了吗？眼睛长在后脑勺了？”李室长的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田柾国脸上，那张脸因为暴怒而扭曲，涨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他完全忘记了这里是走廊，声音拔高，尖锐刺耳，“我看你们就是存心偷懒！找什么作曲的借口？就凭你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也配去找方PD？浪费方PD的时间！浪费公司的资源！一群吃白饭的寄生虫！没用的东西！公司养你们是……”


    他的辱骂如同肮脏的污水，劈头盖脸地泼来。田柾国靠着墙，脸色煞白，嘴唇抿得死紧，眼睛里是屈辱、愤怒和一丝无助的水光，身体微微颤抖着。


    宇澈站在一旁，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紧。就在李室长的手掌带着侮辱性的力道即将再次拍向田柾国肩膀的瞬间。


    宇澈突然斜插一步，硬生生切入李室长和田柾国之间。将田柾国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自己身后，用自己的身体隔开了那只充满恶意的手。


    同时，他稍微侧过一点身子。这样，既能完全挡住柾国，又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李室长那张因为发怒而扭曲难看的脸，那只悬在半空、因为没打着人而气得发抖的手，以及自己身后田柾国靠在墙上那脆弱又倔强的侧影。


    他深褐色的眼眸清晰地映照着眼前的一切。眼神很冷，很静，像结了冰的水面，一点波动都没有。李室长那副凶相，那眼神里的恶意，那只手抖的样子，全都清清楚楚映在他眼里。


    时机。


    他眼角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走廊尽头那扇熟悉的、厚重的深色木门——方时赫的办公室门——把手轻轻转动了一下。


    就是现在！


    李室长似乎觉得光骂还不够解气，看着被宇澈护在身后、只露出半个身子的田柾国，还有田柾国脸上那倔强又难受的表情，觉得他就是在“不服管教”，心里的火“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


    他猛地一抬手，不是去推搡，而是带着十足的侮辱和火气，狠狠一掌就朝着田柾国那边扇了过去！那架势，根本就是想打人耳光！


    但田宇澈挡在前面呢。


    就在李室长的手带着风声挥过来的瞬间，宇澈的反应快得像闪电。他护着柾国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迅速抬起自己的左臂，小臂强硬地迎了上去！


    “啪！” 一声闷响！


    李室长那用足了力气的一巴掌，结结实实地打在了田宇澈的小臂上！力道之大，震得田宇澈的手臂都微微麻了一下，但他身形依旧很稳，硬是半步没退，还是牢牢地把田柾国遮在身后。


    李室长的手被这强硬的一挡震得发麻，停在了半空。他完全没料到会被挡住，更没料到宇澈敢挡！这意料之外的阻碍像一桶油浇在了他的怒火上。


    他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几乎要原地爆炸。


    被挡下的手掌因为愤怒和用力而剧烈地颤抖着，他死死盯着挡在面前的田宇澈，那眼神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


    “没用的东西！听见没有？！说话！你也要造反吗？！” 李室长的咆哮声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扭曲，他扬着那只被挡住的手，目标已经不仅仅是田柾国，更是眼前这个胆敢反抗他的田宇澈。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