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 面具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92章·面具
沈持意第一次瞧见帝都的七月初七。
琳琅满目,雅中极繁,闹而不吵,艳而不俗。
一旁有城防军打马而过。
他们的马车本来随着人流,在特定的车道上缓缓前行。
城防军中,有人骑马至于奉砚身边,悄无声息地替他们开出了一条道,带他们来到酒楼后方的牵马处。
沈持意透过车窗看去,发现那功成身退的“城防军”他认识。
正是如今已被封为卫国公世子的黄凭。
四方不仅有黄凭,明里还有好一些城防军,暗中也有不少练家子混在人群中。
黄凭本就是城防军都尉,会在七夕这种时候领人巡检夜市很正常。
可这些人,包括黄凭在内,看似巡检,实则都在围着他们这辆马车布防。
显然巡检只是个由头。
“你安排的?”沈持意问。
“夜市闲杂人等众多,殿下在他人眼中生死未知,今夜出游,若是被人瞧见,发现了身份,保不齐发现之人会趁此机会刺杀,把殿下的死讯做成真的。”
“还是小心为上。”
“你与黄凭说了我的身份?”
“不曾,”楼轻霜悠然道,“但我悄悄带着你回帝都之时,特意挑了黄凭在城门口巡逻的时间,将银骨炭与我的官印拿给他看,让他悄悄放我们入城。”
“他不笨,他把地图给我时,我随着太子出城,我归来时,帝都都以为我在寻下落不明的太子。他能猜到当时马车里有谁。”
原来如此。
他们说话间,奉砚下了一趟马车,去买了两个东西回来,递进车厢中。
楼轻霜接过,对沈持意说:“我不知苍北是如何过乞巧节的,在骥都,这几日夜市都繁盛至极,早已不是简单寻常的过节。”
“出游的百姓上街多半会买一盏灯,赏灯作乐,听曲听书,有很多手艺精湛的摊子,还有几处允许百姓祭拜祈愿的古树。”
“有的人会戴上面具,以此结识一些平时不会结识的人,做一些不会做的事。”
“殿下身体刚愈,正好趁此机会出来玩一玩,还可以买一盏乞寿灯放于空中,诉愿于长空下的神灵。”
这些话说得不疾不徐,毫无语气波动,沈持意一听就知道,楼轻霜是在念诵他人转达的消息。
楼大人怕是根本没在七月初七出过门,提前问过别人做了准备而已。
还在这装什么熟练呢。
他懒得戳穿。
楼轻霜将其中一个物件递给他——是一个小猫图案的面具。
沈持意指了指自己——他戴吗?
楼轻霜点头:“面具正好利于你我隐在人群中。奉砚买面具时黄凭瞧着,他会认着我们两人的面具,在四方盯着殿下,以护周全。”
那怎么给他买小猫。
怎么着也给他买只老虎吧。
太子殿下心下抱怨着摘下幕篱,换上面具,往眼前定睛一看,楼大人也戴上了面具。
沈持意一愣。
!
不应该是狗啊狐狸啊这一类的吗?
“你怎么戴猴脸?”
也许是多了一层面具的缘由,男人的嗓音多了一丝沉闷:“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像吧。”
“……?”
太子殿下叹为观止。
“大人太谦虚了。”
又不是他刻的楼大人木雕,哪里会像猴呢。
楼轻霜率先下车,为他扶梯,伸出手来牵他。
“我在酒楼定了雅间,但现在天刚黑,为时尚早,不急着用晚膳。”
“这个坊市是帝都最繁盛的坊市,这条街是每年乞巧节最热闹的长街,苏公子正好散散心。”
“随我来。”
结果苏公子压根不用带。
刚一下马车,沈持意便快步往前溜,来到了一个卖荷包香囊祈愿符一类小物件的摊贩前。
他在车上就注意到了这种乞巧节里最多的摊子。
他问:“有平安符吗?”
摊主赶忙笑着:“那肯定得有啊,这位公子要什么样的?”
他往怀中掏:“类似这枚平安符——”
紧随而来的男人骤然抓住他的手腕,没让他拿。
“苏公子已经有一枚了,缘何还要买?”
沈持意笑道:“我不是要把这一枚给换了,这枚我会一直留着的。我是想再买一个。你上次和我说,你给我的平安符是你回骥都的时候随手在路边摊子上买的,我便想着什么时候上街,买个一样的,也给你身上放一个。”
他又要掏出来。
楼轻霜却还是把着他的手腕,说:“不必。”
“为什——”
“这个吧,”楼轻霜拿起摊子上的一枚,“我喜欢这个。”
那也行。
沈持意放弃了拿出自己那枚平安符的想法,往腰间一掏。
什么也没掏到。
没带钱。
他醒来就一直在楼府密道里住着,根本没有银钱。
“……”
于是楼大人出钱帮太子殿下买了一枚平安符送给自己。
沈持意尴尬地离开了这个摊子。
他痛定思痛,想去那些玩耍赢彩头的摊子挣点钱来。
结果凑近一看。
猜灯谜、画灯笼、画扇子、做木雕、绣锦帕、缝香囊……
苏公子退避三舍。
苏公子最终选择跟着木郎去放灯。
他给木郎选了个乞安的,木郎给他选了个乞寿的。
灯上可以自己写字,也可以让店家来写。
楼轻霜自然无需他人相帮,挥笔便是洋洋洒洒的祈愿祷词。
百姓却不是人人都识字习文,大多都让店家来写。
沈持意等着楼轻霜写字之时,听到在他们之后来的百姓全家凑钱买了一盏灯,全家的祝愿挤在一盏灯上,只剩最后一行可以落字的地方。
店家问:“还要写什么吗?”
牵着孩童的妇人说:“那就……那就国朝什么事都没有,太子也什么事都没有。”!
太子一愣。
店家却好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要求,十分熟练地在最后落下“国泰民安,储君安康”八字。
太子转头去看另一侧的楼大人。
楼大人还在执笔挥毫,写着祷词,并无意外之举。
店家对此习以为常,楼大人也对此习以为常。
沈持意怔然许久。
喧嚣里人心多变,静谧处善恶自辨。
近处明灯千万盏,远处星河千万丈。
祈愿灯写好了。
沈持意和楼轻霜一道燃灯。
他的目光随着祈愿灯升起,最终落在已经飘至高处的一大片灯火上。
这些明灯中,居然有着不止一盏之上,寄托着对他的祝愿。
——对身为太子的他。
防守严密的城墙拦不住非要迈入都城的长风,幽深的宫城和高耸的筑星台也遮不住明月。
长风吹着月光,吹拂过他的脸颊,不知把什么东西吹进了他的心间。
胸膛似是空荡荡的,又似是满满当当的。
直至在酒楼雅间中坐下,方才那一片灯海的模样仿佛还在沈持意眼前。
伙计上完菜后关门退下,两人摘了面具。
楼轻霜问他:“在想什么?”
沈持意脸上心事重重,嘴上片刻没停。
他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才说:“在想刚刚那盏灯。”
楼轻霜夹了几道菜到他的碗里。
“殿下昏迷数月,臣把画舫停在了离骥都最近的阖州。每日置于河岸边,总能听到一些百姓提及殿下的话,方才那些,司空见惯。”
殿下不自觉勾了勾嘴角,又有些羞赧,举杯轻抿美酒。
楼大人说:“溢年不让多喝,这一杯是殿下今日所有的量。”
殿下立刻不喝了。
但方才入喉的酒水已经在他的唇舌之上留下了辛美之味,他不仅没染上酒意,还更为清醒了一些。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些驱赶人的动静。
沈持意和楼轻霜尽皆一顿。
奉砚稍稍开窗看去,低声说:“公子,好像是夏王。他今日要宴请犒劳手下人,正在驱赶大堂的客人。”
夏王?
沈持意记得这个夏王是先帝最小的子嗣,因着宣庆帝继位时年岁不大,没有卷入先朝风波,反倒封了个富贵王位。
若不是宣庆帝封了他为太子……这个夏王,绝对会是朝臣建议的储君人选之一。
窗户开了个缝,沈持意听到楼下有人在对东家和食客说:“做他们的菜和我们的菜不是一样的?都走开都走开,别碍着王爷的事。”
听那意思,连点赔偿都没有,直接仗势赶人。
能和王爷说上话的贵客都在雅间,大堂之内的客人连一句怨言都不敢说,只能苦着脸起身离坐。
沈持意眉头一皱:“都是王爷了,真喜欢这家店的饭菜,点了去王府开宴便是,怎么偏要来此耀武扬威,坏了百姓一日的好心情?”
“正是因为知道这是耀武扬威,!
才要如此,”
楼轻霜徐徐解释道,“这间酒楼是骥都近几个月来生意最好的,没有提前定位或是定雅间,根本没办法想来就来。”
沈持意恍然。
正如他刚才所想,夏王是太子之位空悬之后,最有可能被朝臣举荐为储君之人。
如今他生死未卜,夏王自然觉得机会很大。
沈持意觉得夏王太过嚣张,实则夏王就是在嚣张。玥夏
夏王甚至不笨,很清楚宣庆帝不想要精明的储君,故意以嚣张没有远见的方式来打消皇帝的疑虑,增加自己被皇帝选中为储君的可能性。
“……”
他轻笑一声,打开折扇,起身问楼轻霜:“大人如今在朝中的安排,可能应对太子随时归朝?”
楼轻霜眸光微闪,似是立刻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人问他:“殿下想好了?”
“想好了。”
其实在楼轻霜主动和他说怎么都行的时候,他就想好了。
楼轻霜退了这一步,反而让他想往前一步了。
太子殿下没戴面具,没戴幕篱,就这么露着脸信步走出了雅间,对着楼下大堂喊道:“慢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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