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 七夕
作品:《殿下为何如此心虚》 第91章·七夕
周大夫心头火起,拿起一把扇子打开便开始扇风降火。
楼轻霜视线落在那荷包之上。
能让乌陵云三跑了数月都护在手中的东西,多半是沈持意叮嘱过要好好保留的。
此物应当对太子殿下而言极为重要。
他伸手。
被堵住嘴的云三:“唔唔!”
被堵住嘴的乌陵:“唔唔!”
楼大人十分客气地说:“让两位受苦了,请见谅。楼某这就去看看殿下是否醒来,将此物转交与殿下,让殿下同二位相见,也好为你们松绑。”
他好似对包袱里的荷包没有一点兴趣,从周溢年手中拿回其中一把扇子,原模原样地收好包裹,进了密道。
周溢年:“……”
密道门合上的一瞬间。
楼轻霜在门后停下脚步。
他打开荷包。
里头只有两个东西——一个木雕,一张叠起来的信笺。
信笺有点眼熟,和他常用来写一些走形式装模作样的拜帖所用兰花笺似是一样的。
那木雕太过醒目,楼大人第一时间便下意识把木雕掏出来看。
“……?”
猴?
什么猴对太子殿下这么重要?
小殿下不属猴。
苍王府也没养猴。
楼轻霜愣了愣,边思索着边转动木雕细看。
而后看到了木雕后刻着三个字。
刻字的人刻得又用力又认真,每一笔都硬朗实在,轻重一致。
唯独刻得有些歪歪扭扭,楼轻霜细看了片刻,方才看清——
他神色蓦地一空。
他总是预料不到沈持意会做什么、会想什么。
一如现在。
一种陌生而又久违的暖流过心之感不知从何处浇灌而来。
陌生是因他鲜少有这样的感觉。
久违是因上一回如此,还是在去年烟州的画舫之上,发现回回邸报都不错过的苏涯其实并不爱看邸报。
他滞在密室门后许久。
久到他不用思考,在打开兰花信笺之前,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但楼轻霜又失算了。
信笺上的内容很早很早,早到裴贵妃假孕之时。
一个木雕,念着的是江南的木沉雪。
一张信笺,记着的是朝中的楼饮川。
密道无风,两侧的火光安安静静晃动着,照应着兰花笺上的工整字迹。
墨香随光而飘,无风似有风轻漾。
舞动的剑光又带起了一阵风。
密室另一头的出口,楼府偏僻的后山上,夏日成片的树荫下。
持剑青年身影飘然,乌发逸逸,衣袍翻飞,一个接着一个的剑花时不时接住了透过树叶间隙楼下的日光,散射出一片灿烂风华。
身影已似云中龙凤,俊逸翩翩,让人瞧一眼便挪不开眼,偏生那张时不时展露而出的面容更是举世无双,美得灵动而脱俗。
仅一!
个人,便衬得周遭万物都黯然失色,乏味山景也迤逦艳丽了起来。
练剑的正是太子殿下。
沈持意身体刚刚恢复,还不宜运剑太快,只不过躺太久了骨头酥,他醒了见密室无人,想来楼轻霜在书房办事,便自行拿着流风来了后山,随意练一练普通的剑诀。
他一个回身,却见有人站在隐藏的密道入口处。
他收剑轻笑,左晃一下右跳一下,来到楼轻霜面前:“怎么不喊我?”
“从未见过殿下舞剑,”男人说,“不愿打扰。”
嗓音温和得比轻风扫过夏叶的摩挲声还要动人,裹着眷眷情意。
装模作样的。
楼轻霜又说:“殿下随我来。”
跟着走回密道的沈持意:“……?”
干什么?
这伪君子突然这么温柔这么深情,还把他往回喊,不会是要用锁链把他锁在床上背《论语》吧!!
他战战兢兢看着楼轻霜关上这一侧密道的门。
此处没有点蜡烛,门一关,唯有后方泄来微弱的光亮。
有人陡然回过身来,将他抵在墙上,落下蜻蜓点水般柔缓的缠绵亲吻。
可现下已不是多日以前沈持意绵软无力清心寡欲的时候。
他刚刚还在练剑,山林里风的味道还挂在他的身上,和密道里常年浸泡在而出的烛火味混在一起,一同涌入他们二人当中,仿若有什么瞧不见的东西一吹即燃。
沈持意一时出了神。
……周太医昨天还嘱咐过身体刚愈,修身养性!
流风陡然横亘在两人当中。
楼大人不知为何偏生在这种事情上没什么定力,这才突然想起“分寸”二字,带着沉重的气息,笑了几声。
“殿下好无情。”
沈持意不知楼轻霜在笑什么。
他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他们现在共同的敌人出事了?
太子殿下问:“陛下驾崩了?”
楼轻霜默了片刻,似是被逗笑一般,又笑了几声,方才肃然道:“天子崩殂,为天下哀事,怎可能嬉笑以对?”
“此言大逆不道,殿下慎言。”
许久没听到这话,太子殿下却没有如先前那般悻悻收声,反倒脱口而出:“大人刚才以下犯上的时候怎么不提大逆不道?”
楼轻霜解释:“那是因许久不见卿卿,太过想念,情难自禁。”
不过是睡了一觉练了一会剑的卿卿:“……”
温暖的怀抱并未松开。
那人就这么抱着他,在昏暗瞧不清人的角落里,气息压着他的耳廓,问他:“殿下想好回不回东宫了吗?”
沈持意怔了怔——问的不是什么时候,而是回不回。
原来楼轻霜早就看出来了。
沈持意踌躇道:“我……”
昏暗之中,他们彼此瞧不清彼此的神色。
楼轻霜却已能从小殿下的语气之中听出了犹豫。
他本就不是为了沈持意的答案而问,率先说:“没有想好!
也无妨。”
怀中的人稍稍转身,回头抬眸瞧他。
他又说:“都行,怎么都行。”
太子殿下想登高望远也好,想逍遥江湖也行。
喜欢民间商贾的木沉雪也好,喜欢纯良君子的楼饮川也行。
他已经装了前半辈子,自然也能再装过后半辈子。
小殿下呵护在小小物件里的心意是这世间做好的安神香,能让他永远睡在梦里。
他知道沈持意还有秘密没有说。
从小练就的武艺、碧湖落水的神秘后手、唯独给云三下了青衣蛊的原因……也有待考量。
他会寻找答案,也会用小殿下察觉不到的方式,让这缕红尘春风……永远停在他的身边。
楼轻霜缓缓后退,领路在前,话锋一转:“薛执把乌陵和云三请回来了,殿下随我来。”
随后转身就走。
沈持意却有些懵。
懵的不是方才不得不戛然而止的情思,而是楼轻霜对他回东宫的态度。
楼大人对朝局之注重甚至远超己身,为了稳住他这个太子之位也做了众多筹谋,以这人的公私分明,不至于到什么也不用和他谈,就随他任性的地步。
可楼轻霜还真就这么做了。
碧湖救他,已完全出乎沈持意的意料,如今所言,更是同沈持意所了解的楼轻霜相差甚远。
——数月的民间相伴,如何能让楼饮川这样的人眷恋难忘至此?
这是他先前不敢相认的主要原因,也是如今还没想通的疑虑。
为什么呢……?
太子殿下跟在楼大人的身后,困惑地歪了歪头。
书房那一侧的密道门被楼轻霜打开。
他跟着走了出去,瞧见了被“请”来的乌陵和云三。
“?”
乌陵:“唔!”
云三:“唔!”
正在全身上下挠来挠去的薛执单膝跪下,拱手赔罪,再次解释了一遍缘由。
沈持意:“……”
流风剑锋划动,割开了绳索。
云三登时起身行礼:“殿下。”
乌陵一个箭步冲到沈持意身边:“殿下你没事吧?”
楼轻霜说:“对了,云三身上还带着你的东西,我刚刚先是去密室寻你,没看到你,东西落在密室里了。”
沈持意快速眨了眨眼:“什么东西?”
“扇子,还有一个荷包。”
没说荷包里面有什么。
沈持意松了口气。
那看来是没打开。他也不是不敢给木郎瞧,只是……只是那木雕确实有点拿不出手。
他和乌陵还有云三说了说他落水之后发生的事情,安抚了一下蛊虫全被薛执耗光了的乌师傅,替楼大人把薛执接下来一个月的空闲时间都许诺给了乌陵,帮乌陵打杂做新的蛊,也让乌陵解一下薛执身上的痒蛊。
众人兵荒马乱地这个解释那个安抚,小小的书房里乱成一团,直至晚膳时分才歇了阵仗。
沈持意寻了个理由,单独回密!
室里,把荷包里的东西找了个地方藏起来,随手拿起一把折扇,又悠哉悠哉地出去了。
楼轻霜却把他带到了密道的出口处。
奉砚已经戴着帷帽,架着一辆马车停在那。
“薛执会安顿好乌陵和云三的,”楼轻霜说,“殿下的用膳之地,另有别处。”
出门用膳?
藏在楼府的密道中这么久,今夜怎么突然出门了?
太子殿下以为楼大人有什么筹谋讲究。
他欣然随着楼大人上了马车。
车轮滚动,竟然没有往偏僻之处行去,反倒直奔骥都中心,大兴都城最为繁盛的几个坊市而去。
夜风一下一下地吹着车窗纱帘,马车外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丝竹舞乐交叠不息。
显然比往常还要热闹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