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阴暗

作品:《野草

    4、阴暗


    “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开始向我坦诚。”


    “有更严重的趋势吗?”


    “目前观察中。暂时没有发现,但开始解析自己的情感了。”


    我哥愣了愣,一时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礼貌的客套。


    “嗯,辛苦了,早点休息。”


    将人送走后。哥来到我卧室门口停驻。


    说是我房间其实我哥也经常睡里面。一是他不会拒绝我任何请求,二是他常常会在狭小的卧室里贪婪吸取。


    但刚刚才在厨房经历尴尬场景,导致我哥敲门的手停滞在空中,不知所措。


    敲门后干什么?


    关心,询问。还是来回应之前的感情?


    对于我突如其来的表白,哥不知道怎么面对,更不愿意面对。


    他不想把我带坏,不想我的内心也变得畸形。哥觉得自己丑陋就算了,变态也无所谓。但我不能,哥要把最好的给我,他不是最好的。也不是首选。


    所以——所以喜欢弟弟这种畸形,就应该永远埋藏在心里。


    哥总是这样。在外为人克制,但一有情绪都会写在脸上,虽然转瞬即逝,也会逞强装作无事。


    手把处传来轻微响动,打断哥思路的同时,我也从卧室探出身体。


    我一愣:“哥?”


    我哥顿时手足无措乱答“嗯”后,红着耳根往书房走去。


    “哥。”我又喊。


    我觉得哥是察觉到这次是真有事,所以转过头。


    “晚上有空吗,想约你吃饭。”我目不转睛盯着他。


    哥表情有一瞬间呆滞,随后又发生细微变化。


    耀眼的光渗透玻璃窗射进书房,从没关紧的门口衍映出我哥挺拔高瘦的身影。


    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其实从表明心意那刻起,我就没有打算再维持表面关系。


    双方的亲情线很明了,只有彼此。多余的话,一对失联的父母,一个断绝关系喜欢酗酒的父亲。再深算,可以领养孩子,不必孤独终老。


    我性格直爽,不懂人情世故更别提八面玲珑。但对哥的狼子野心——藏了一年又一年。


    或许在哥心里,还是个纯粹的孩子。


    没错,是孩子。


    同其他父母一样,哥只相信我在他面前装的懵懂。


    在他心里,邪念是不能生根发芽。至少对我是这样。哥可以接受我谈婚论嫁,也可以接受我带男人回家。甚至可以接受我无所事事啃他到老。


    只要我平安幸福,哥不顾及其他。


    但我不一样,接受不了哥把我推给其他人。


    也受不了哥眼底的落寞。


    哥也是爱我的吧,我想。


    可他眼底有纠结和挣扎。


    爱情多么复冗杂,我体会不到。


    或许——是牛郎织女隔银河;或许——是黛玉宝玉终不见。


    人们好像总是这样。羡慕爱情、向往爱情、畅想爱情。可当爱情触碰到禁忌时,却又嗤之以鼻。


    这也许就是哥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表达爱意的原因吧。


    夏日的夜偶尔凉爽。风夹杂叶片清新穿过耳畔徐徐吹过。发出沙沙沙声音。


    月圆高照。归巢的鸟群掠过月镜隐没树木成荫的绿屋,拍起一阵惊响,像挂壁美画。


    一片绿油油中,我和哥并排走在百步阶,周围依旧树木耸立,草长莺飞。


    但又物是人非。


    “在这散步?”我哥问。


    我垂眸专心数台阶,闻言回答:“嗯,在这祈福。”


    就在刚才回家的路上,我突发奇想问哥要不要散步,得到哥肯许后兜兜转转来到寺庙山下,伴随着蝉鸣鸦叫爬到半山腰。


    哥偏头看我,月光照耀下,他本就灰黑的眼睛与夜色如出一辙,看不出感情。


    “别数了。”哥收回视线,声音淡然。“第一百阶在前面石头后。”


    顺着视线望去,并排排列的树木旁确确实实立着一块刻有“百步阶”的岩石。


    如果按照九十一往前走,的确是一百。


    “……”我眯了眯眼,骤然停下脚步。狭长的眼眸反着夜光,像翱翔天际锁定目标的鹰扫向四方。


    目视哥走到岩石旁,又转头看向我,随后不解对上视线,提提唇,问:“怎么了?”


    “没事。”在哥对上的瞬间,敛下神色,快步跟上。


    其实出来吃晚饭不是本意。哥的手艺很好,随便做点什么都能填饱,根本不需要特地出来吃。


    私心就在于我想和哥一起挂牌子,祈福。


    如果以前是出于少年时的好奇,那现在就是出于我信奉长久的渴望。


    一起走过百步阶,跨过十全门,来到翠绿的银杏树下。


    寺庙庭院的石块与阶梯一样反光,嵌着铃铛的红绳,伴随风、树干倒影里摇曳婆娑。


    在我不知绕树干转了几圈后。


    有些头晕眼花的哥,终于忍不住问,道:“这是祈福之前的某种仪式?”


    “不是。”我叉腰站定,有些烦躁。“哥,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我图一时新鲜缠着你想来祈福。”


    “嗯。”哥说,“但我不是失约了?”


    我摸了摸鼻子,眼神闪烁,嘿嘿两声:“后面我还是来了。”


    “还同连你那份护身符,一块挂上红线。”


    说罢我忽地拉住哥三步并做两步跨上树芽,应着圆月,指向护枝上叮铃咣啷的铃铛。


    哥目光从我们相握的手移到树干,灼热滚烫的掌心让他心如止水的心脏跳如擂鼓。


    真是年轻,身体像火一样旺盛,他想。手上力道却越握越紧。


    “好像不见了。”我拉着哥往门槛走,自顾自说。


    “写的什么?”哥抿唇问。


    肯定是不能告诉你的东西啊


    想着我幸灾乐祸回过头。才发现哥从刚才一直都目不转睛凝视紧紧相握的手。像提线木偶般任我拉扯不移动挣扎。


    好乖。我嘴角向上勾起,手也不自觉捏捏哥的脸蛋。


    “嗯?”哥眨眨眼,随后反应过来,别扭的拿掉我手。“说话。”


    “也没什么……”


    话没落。门槛处就迎来一个长长身影,哼着歌声越靠越近,走到门槛石还因为裤腿太长,被绊了一个踉跄。


    “啊——”的一声,呼啦滚趴地上。


    “哎呀呀,我的屁股……!”他龇牙咧嘴爬起来。


    话被截断,我们寻声借助庭院月光,才看清——是个和尚。


    身着黄服,头顶六点。约摸不超过而立之年。


    他大约也看见我们了,呲着的大白牙立刻收回去。抓起扫帚立在原地装出高深莫测,揪起两边酒窝浅笑:“这么晚了,两位小施主还来祈福?”


    他身在阴暗的角落,嘴角的梨涡却让我晃了晃,神志不清。


    “啊……对、嗬,你是……那个……哎,哥?!”


    我想问他是不是几年前给我送伞的小和尚,却被哥牵着往外走。


    哥的手凉的吓人,像刚刚寺庙刮的呼啦啦的寒风,而且还在微微发抖。


    感冒了?


    我隔绝身后的声音往上看,哥因为忙碌不顾的碎发挡在眼前,露出脸颊的泪痣。


    “哥?”


    不应。


    “哥?”


    还是不应。


    ……


    “哥!”


    从寺庙下来,我总共喊了三十二(哥的年龄)声哥,一声没得到回应。


    我有些生气,一把甩开哥的手,决定回家之前都不给哥碰。


    哥身子一僵,突然觉得右手被甩的发麻,他缓缓转过身。


    迎着月光,我看见哥眼底随波流转的阴郁,还参杂破碎。


    “……”哥沉着脸突然开口,“玩够了吗?”


    哥声音嘶哑,配上此时的样子像极了被男朋友捉弄后,怒视他幸灾乐祸。


    是我幸灾乐祸……?


    我勾起双唇。


    没错,我就是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