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侧院中，秀云耐心劝说。


    “姑娘，上次大姑娘归宁后，您不是也说过，大姑娘这人瞧着不错吗，您今日又为何与她过不去呢？”


    顾晴宜冷哼一声，“她到底是害阿娘受了不少苦的，我凭何不能给她脸色看，秀云，你到底是谁的人啊，怎得向着她说话？”


    秀云拧眉，脸上浮出忧虑，蹲在顾晴宜身前，语气又柔了几分，“姑娘，自老夫人走后，秀云一直跟在您身边，也算是瞧着姑娘长大的，秀云自是希望姑娘能够好好的，可姑娘，大姑娘她毕竟是您的长姐，自小长在溧阳那种苦寒的地方，孤苦无依已十分可怜，您今日怎得拿这种话去刺她的心呢？”


    听了这话，顾晴宜闭口不言，神色也添了几分疑虑愧疚。


    见此，秀云趁热打铁，“好姑娘，秀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知道姑娘从来不是心狠的人。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夫人这些年的芥蒂，真的与大姑娘有干系吗？大姑娘如此过了十七年苦日子，难道不是无妄之灾吗？”


    “大姑娘终究没做错什么，又对姑娘不错，您又何苦不接纳这个长姐呢？多个长姐为您掌路，总不会是坏事。”


    顾晴宜抬头，愣愣地看着秀云，秀云笑着冲她点点头，顾晴宜一下子想起那夜桂花树下，心中那份焦躁慢慢褪去，乖乖点了点头。


    秀云满心欣慰，但想起夫人，心头总挂着担忧，现下虽让四姑娘明白过来，可一旦回到夫人身边，怕又是功亏一篑了。


    秀云心中暗叹一声，强压下那股担忧，默念着走一步看一步，四姑娘底子里还是个好姑娘的，她会一直待在四姑娘身边，见歪了就忙扶一扶，燥了就顺一顺，总不能辜负了老夫人的信任。


    九月十五，玄月半，皇后娘娘千秋宴。


    娘娘怜民生疾苦，特地向圣上请旨不必大办，因而今年的千秋宴唯有皇亲国戚以及槐安举足轻重的大官命妇，有资格进宫向皇后娘娘祝寿。


    不少人听闻，今日宫宴还有一个重头戏，那便是已入槐安许久的苍郁院掌门为娘娘祝寿时会献出一礼，听说那寿礼十分神秘，天下绝无仅有，是苍郁院举全院之力寻来的天下奇宝。


    为着这个礼，苍郁院将会成为江湖新一代的传奇。


    杨青也进宫后，听到的闲言碎语，无一不是和苍郁院有关的。


    她心里别扭得紧，捏着帕子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混在命妇中央，强压心中异样，面上淡漠如水，被梧桐细雨左右搀扶着，在风中轻咳两声，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跑般。


    顾晴宜紧随其后，在这宫中也端起了大家闺秀的架子，面上依旧倨傲，一身鹅黄百蝶裙，迈着步子时裙摆的蝴蝶似是萦绕在她脚边飞舞，雅致又不乏少女的灵动。


    萧瑾禾一进宫门就被一高公公唤走了，姐妹两人还未进长春宫的宫门，迎面来了个婢子挂着笑几步走到了杨青也面前。


    她微微福礼，是极标准宫廷礼。


    “是萧夫人吧，奴婢柔仪殿枕书见过夫人，离宫宴开始还有些时辰，现下想必皇后娘娘不便见客，夫人进了长春宫也是要等着的，柔仪殿内备好了茶水茶点，夫人若是累了，可移步随奴婢过去歇歇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这话说得杨青也十分舒心。


    她开始好奇贤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就连身边的婢子说话也这样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


    虽说贤妃娘娘开口，她不可能不去，但枕书这番话把选择权全部交给了杨青也，又十分恭敬，不由让人还未见到这位贤妃娘娘，就已心生好感。


    从前只听说，宫中最受宠的是贤妃娘娘，就连皇后也要避其锋芒，还以为贤妃是多狠厉的角色。


    直到此刻，杨青也站在贤妃面前，只一眼便深深被她吸引。


    她高坐主位，着丁香色云纹宫装，身上并无繁琐的装饰，头上只一支白玉昙花簪插在头上挽住青丝，眉如远山含雾，眸如秋水潋滟，唇角微微扬起，端坐在那，整个人身上透出温柔婉娩，抿唇一笑时，令人忘却心头之忧，眼中心间，只余眼前这个女子，美好恬静。


    杨青也愣了瞬，上方人和声道：“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还不待杨青也反应过来，贤妃萧容就已经起身到了她面前，拉起了她的手，笑着看着她。


    杨青也只觉心脏骤停，呆呆看着眼前的人，仿佛呼吸都在这一瞬滞住了。


    萧容端看了杨青也许久，“你就是寒月吧，从前只听说你这孩子体弱多病，没成想竟瘦成这样，青娥，去我私库里挑些滋补的，给寒月补补气血。”


    “来，坐。我听闻前几日三郎中毒，你一直在他身侧衣不解带地照顾，他才好些，你就病倒了，现在可好些了？傻孩子，你身子弱，那些事交由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自己苦盯着呢？他好了，把自己累倒了，哪里值得呢？”


    杨青也不知怎得，再缓过神来，竟已经落了坐，她忙深呼一口气，找回了自己的神思，轻声回应：“回娘娘，萧郎是臣妇的夫君，臣妇为夫君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臣妇现在已经无恙了，多谢娘娘关怀。”


    “好孩子，瞧着你们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我这心里也能放心了。三郎是我看着长大的，为人谦逊，也是不可多得的好儿郎。不过寒月，你要记住，夫妻之间，讲究的是一个‘互’字，他对你好，你便可对他好，可若有一天，他失了本心，忘了本分，你万不可委屈自己，明白吗？”


    贤妃眼睛里全是认真，杨青也顿了下，按常理来说，萧瑾禾才是那个与她亲近的人，她为何要与她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呢？


    可杨青也还是乖乖应着。


    贤妃满脸怜爱，这才转头看向顾晴宜，“这是伯府四姑娘吧，也是个标志的姑娘，今年千秋宴皇后想着节俭，宫宴倒是落下了不少高官，四姑娘陪着长姐进宫，也算是有心了。”


    在方才贤妃亲自拉着杨青也落座时，顾晴宜就被人引着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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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座，她瞧出贤妃的心思不在她身上，便一直安静坐着，她虽从小骄纵，但到底是伯府养出来的姑娘，宫廷礼仪自是不差，因而现下也十分端庄得体。


    骤然被贤妃提及，她也不曾慌乱半分，唇带浅笑，颔首回应，“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如此贤良淑德，是天下幸事。前几日，长姐害病，阿娘担忧地茶饭不思，晴宜便在萧府叨扰几日，于长姐身侧侍疾，巧逢皇后娘娘寿宴，便一同随长姐进宫为娘娘贺寿，厚颜前来沾些皇后娘娘的喜气，贤妃娘娘就不要笑话晴宜了。”


    这番话逗的贤妃笑了几声，又调笑她几句才算作罢。


    杨青也听闻，心里缓缓打了个疑惑，顾晴宜不是向来蛮横不讲理吗？何时有如此端庄大方的一面？


    字字句句，都与她所认识的那个顾晴宜大相径庭。


    此时杨青也才意识到，原来人人都有两幅面孔，娇蛮如顾晴宜，进了宫也可为大家闺秀，笑不露齿，举止大方。


    杨青也心中更欣慰了些，她没看错人，顾晴宜并非草包。


    萧容同顾晴宜客气后，就一直拉着杨青也说话。


    面对贤妃的冷落，顾晴宜也不焦躁，她今日本就是冲着太子和皇后来的，贤妃和定王从不是她的选择，况且伯府虽还未站队，但明里暗里已经偏向太子那边，贤妃和定王自当知晓，现下对她不热拢也是应当的。


    顾晴宜更悠闲于不必应付贤妃，安安静静端坐着，浅笑着听着二人说话。


    杨青也今日走的是温婉贤淑，体弱多病的溧阳乡下女子风格，因而她今日穿了身极不显气色的青色锦衣，又让梧桐画了个略显病态的妆容，更添弱柳扶风之感。


    萧容见她抬手举足之间都带着柔弱，心疼得紧，说着说着，恨不得把御膳房的厨子拨给她两个，让太医院多为她调几副养身子的药。


    看着萧容的妥帖关怀，杨青也终于明白，萧瑾禾为何历经家破人亡，寄人篱下，还能养成那副无赖性子，原是有着这样一个慈母，她只是第一次与贤妃见面，贤妃眼中的爱意怜惜都快要溢出来了，更别提养在膝下几年的萧瑾禾了。


    两人说着说着，萧容突然提到了定王魏云决。


    “唉，我那个儿子，若是有三郎一半懂事，也不至让我如此操心。”


    “不瞒娘娘说，定王殿下，臣妇是见过一面的，那次还闹了笑话出来，想来殿下定要嘲笑臣妇了。不过，臣妇瞧得出，定王待人宽和，日后必然有不俗的造化，娘娘同时养育夫君和殿下，既相信夫君不凡，也该相信殿下才是，都是娘娘一手养大的，哪里会差呢？”


    杨青也说着，萧容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净说些好听的哄我开心。”


    两人正说着，门口婢子突然进来传唤，“娘娘，定王殿下来给您请安了。”


    话音才落，那男子便已携着暖阳踏了进来，温润清朗的面容，和风润耳的声音。


    “儿臣给母妃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