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长夜(15)

作品:《白与黑月光

    第15章长夜(15)


    李绮垂眼不接话。


    他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我会找个机会,光明正大的送你回县主府,让你更好地向我投诚去杀冯斯疾。”


    李绮反问:“你要怎么做?”


    张洲竹道:“本官自有办法。你可以走了。”


    话落,门外走进个不苟言笑的侍从,李绮认出他是张洲竹的近侍,清松。


    李绮知道清松是最早跟着张洲竹的人,连名字也是张洲竹取的。


    张洲竹这人明明心黑到了极点,却喜欢附庸风雅的东西,像清松的名字,像他穿的那身白衣,都清雅得让人玩味。


    张洲竹身居高位,年纪却与李绮相差不大,据她所知,他如今二十有五,才年长她五岁。


    他作为大梁史上最年轻的宰相,曾经只是郡侯府一个低贱到人人可欺的庶子。


    打小他就在侯府受尽冷待、苛责打骂,嫡兄们在外犯的错,也全都推到他身上。


    他要背黑锅,还要代替人挨打。


    他及冠那年,嫡长兄在外强死了一位女子,如往常一样,长兄将罪过推到他身上。


    那女子的家人日夜守在侯府门前哭嚎,要求血债血偿。那时冯斯疾的父亲——冯翊君尚且在世,冯翊君发誓要为女子讨回公道。


    然而胳膊拧不过大腿,冯翊君还是让侯府的嫡长子逃了刑,张洲竹代替长兄入狱。


    在牢狱里,张洲竹每日都被别人打得呕血,有次他被打得没有知觉了,狱卒们以为他死了,便慌忙去禀报侯老爷。


    少年以为会得救,却不知因为有强女的这个罪过,他对侯府来说,就是百年难消的耻辱,侯府上下都希望他能赶快死,那样就能把侯府耻辱一并带走。


    侯府置之不理,他被扔去了乱葬岗。


    就在人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之时,张洲竹竟然重回京都、科举登榜。


    他尽心尽力辅佐先帝,成了先帝的宠臣。


    他得了势后,开始架空侯府,把嫡姐送入东宫,成为自己的眼线。


    后来先帝去世,张洲竹扶持太子登基,嫡姐也成了当今的张皇后。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活着杀回来的,但李绮知道。


    那年他在乱葬岗,遇见了生香,得她救治照顾,才能安心念书、平步青云。


    他从小没有感受过爱,一得到了生香给的温暖,就如染上瘾一般,死活放不开手,生香成了他想牢牢掌控、抓住的人。


    也因为顾及生香,才不管李绮做了什么,但凡还有救,他都不会杀李绮。


    他的成功被绝大多数人一边怒骂,却也一边仰望。


    ‘嘎吱’的推门声响,李绮回过神来,才发觉已经跟着清松到了地方。


    清松给她安排了一间小院,又拨了两个侍女来伺候,给她一身换洗的衣裳,叮嘱她现在不合适出门就离开了。


    李绮当然清楚现在不适合出门,外头处处都是想要她性命的人。但她如果能乖乖听话,那……就不是她了。


    李绮想要掌握京都城的境况,她也不知道生香跟李恪有没有成功从清绮庙撤退,但没听见什么风声,应当是相安无事。


    毕竟李恪身为大内公公,真有点什么,消息很快会传遍京都。


    不过她担心留在县主府的夜阑。


    她悄悄混在人群中去看县主府,里面的人都走空了,门外一直是那群人在蹲守。


    夜阑一个弱女子,当初县主府的大门被踏破时,处境如何?


    她一连悄悄看了县主府几日,但没有看见夜阑的踪影,反倒是冯斯疾,每一日都能看见他。


    他一直穿她做的那一身雪青长衫,站在角落,望着县主府的方向,一站就是一整天,像是在等什么。


    李绮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每次看见他,她就愧疚得几欲窒息。


    她一面远远偷看他,一面打听关注着城内的情况。


    她刺杀重臣千金和冯案使大人,张洲竹对她下了通缉令。


    城中大街小巷每走十步,就能看见一张她的通缉令,她不能回县主府,日日看着那些人对她的通缉令吐口水、恨恨痛骂。


    直到何府传出何暮已经身亡的消息,何暮的死亡,把百姓的愤怒冲到顶峰。


    他们成群结队,踏破了清绮庙的门槛,寺庙的香火一日盛过一日,香盆里永远有烧不完的香,阎罗神像身边永远围绕着数不清的人在跪拜,而那神像只是神色或者凶恶或者慈悲的看着他们。


    它也只能看着。


    家家户户门前挂了柳条桃枝,摆了阎罗十二殿的十二神像,说用来驱妖女李绮。


    坊间多出了许多李绮的玩具雕像,有人不收一枚铜钱的将雕像送给孩子们,孩子们便拿她的小雕像当球踢。


    都说是用这种方式来除掉妖女李绮。


    李绮在角落观望着这一切,静静的,不发一言。


    县主府原本只剩下一边的门也被暴力打落,府里几乎被百姓们抄了个遍,值钱的收走,说那是妖女该赔的。不值钱的毁掉,说是妖女的秽物。


    李绮不合时宜的想,好在她的金银屋门锁和白墙都特殊,他们砸不开,夜阑或许会躲在里面。


    却又听见有人商量着,明日她再不出现,就一把火将县主府给烧了。


    民愤如此,来一个殴一个,起初还有不怕死的官兵去管,被打得鼻青脸肿后,就没人再取插手这件事。


    何况李绮没甚么人缘,没有人会为她不顾一切的出头。


    或许有一个梁帝,但梁帝那儿不知为何,却好像没有听见任何风声。


    李绮看完这些闹剧,悄悄回宰相府。


    今日她一推门,就看见张洲竹坐在她房中,看见她,先开口问:“生香呢?那日她在你之前离开,后来没找过你?”


    李绮嗯一声:“怎么?”


    “你不担心她?”


    李绮摇头,她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李恪就算死,也不会让生香出事。


    她道:“何暮死了,这几日京都城内反了天。我今日听那些人说,明日要烧了县主府逼我出来。我的金银屋扛不住火烧,里面有那么多金银珠宝,你得帮我。”


    “明日我送你回县主府。”


    “我不想回去。”


    他要怎么抵住那么多民愤送自己回去?只要是张洲竹出手,她都觉得不是什么好手段。


    “你必须回,只有那样我才会保你在通缉令下不死。”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对我下通缉令?”


    “本官做事不需要解释。”


    张洲竹起身,迈步离开。


    -


    第二日,李绮就被张洲竹说一不二地请上马车。


    马车后面,跟了两排士兵。


    李绮放下车帘,心里愈发不安,只是送她回府而已,他带兵做什么?


    那些民愤有多激昂她是亲眼所见的,他们连官兵都打,张洲竹能用什么办法平息民愤?


    即便有人过于激动而被官兵抓走,但总会有新的人填上,民愤根本除不尽的。


    马车嘎吱嘎吱的,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停在了县主府门外。


    李绮听见外面的嘈杂百姓们突然安静,她疑惑撩起车帘往外看,蹲守在县主府外的那些人没有离开,他们看见张洲竹的马车有些不知所措。


    可见他们敢打官兵,但对于上位后第一时间屠杀尽了血亲的张洲竹,他们仍然带着一丝畏惧。


    沉默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闹哄哄得嘈杂:“是妖女!妖女来了,给我上!”


    一声炸开了锅,那群人抽起早就准备好的短刀、匕首,甚至是石块儿,他们成群结队地冲向马车,特地绕开了前方的张洲竹。


    就连旁边未曾蹲守的百姓们也都放下手中在干的活儿,徒手冲上马车前来。


    张洲竹气定神闲地示意清松一眼,清松拔刀走上前,逮住最开始发话的那个男子,手起刀落,直接捅穿了对方的胸口。


    他抽刀而出,鲜血从那人腹部迸出来,流了满地,那人痛苦地捂住肚子,蜷缩着倒在地面。


    李绮一惊,车帘在她手中被捏出紧密的褶皱,她缩着瞳孔望着那死不瞑目的人。


    她急急喘息,原来这就是张洲竹的办法,以暴制暴。


    马车后的两派士兵接二连三的抽刀上前,那些百姓们来一个杀一个,一看便知是一场有预谋计划的、借她之名的恶意屠杀。


    一时间,整条街巷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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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的呻吟和士兵的怒吼声混在一起,李绮的听觉几乎麻木。


    她呆滞地望着长街上的血流成河,县主府门外的尸体成山。


    起初还暴乱激动的百姓,看见倒地的那么多尸体,开始慢慢安静下来,他们缩在远处,惶恐地看着那堆积成山的尸体和流不尽的鲜血。


    几个妇人似乎认出了她们的儿子或是丈夫,提菜篮的丢开篮子,有孩子的拉上孩子,齐齐趴在尸山旁凄厉地恸哭。


    其中一个哭泣之余仰起头来,泣红的眼睛盯着张洲竹和李绮,声声泣血:“没有王法了!一个妖女,一个狗官,你们天造地设,人在昨天在看,你们迟早会遭报应……”


    她最后一声儿卡在喉咙,没能喊出来。因为清松一刀割开了她脖子,下手之狠,脖子都割了半根,只剩下一点儿皮肉连在一起。


    她尸体直挺挺倒下去,靠在她抱着哭的那男人身上,原本被她拉过来的孩子嚎啕大哭,稚嫩的声音不停喊着爹、娘。


    孩子他哭号半天不见爹娘有反应,抓起他爹死后掉落在旁边的石块,愤恨地冲向清松。


    可怜的孩子连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都不知道,怨气冲向的人只是个听人吩咐的清松,李绮不忍再看,想放下帘子,可却莫名地动弹不得。


    她看清松不带任何恻隐,举起那把染了他爹娘鲜血的刀刃,对准那孩子的心口。


    不敢再往下看,李绮猛地放下车帘,心狠狠揪起,逃避性的闭上双眼,眼泪争先恐后的滚出。


    知道没有什么资格哭,李绮迅速抹去泪水,这时,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住手。”


    清冽、低沉,犹如曙光撞击清晨,带给所有人希望。


    “是冯大人!咱们的青天大老爷,救世主!”


    “……”


    已经寂灭的人群,恢复激昂,高声呼喊让冯斯疾抓走妖女。


    李绮想掀开帘子往外看,可是又不敢。


    不敢面对冯斯疾。


    她听见张洲竹说:“这孩子小,就饶他一次。


    “不过你们可都记住了,本官对云安县主下了通缉令,后来也在山里抓到了她。但是本官苦苦调查过了,她与何暮姑娘的死毫无关系,更没有刺杀你们的救世主。


    “她是清白无辜的,本官奉陛下之命,将她送回县主府。但瞧瞧你们做了什么好事,竟敢抄县主的府邸。不过本官心善仁慈,这次不与你们追究,若谁再敢冒犯县主,这堆尸体的下场就是你们接下来的路!”


    方才激愤的人们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怎么能不怕呢?冯救世主再怎样,他只会办案,还指望他从张洲竹的手里救下他们吗,更别说冯氏一族如今早已不似从前。


    街上鸦雀无声,似乎能听见血流汩汩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路面上的积雪被鲜血融化成血水,顺着石头缝隙流进水沟里。


    “县主,下来吧。”张洲竹喊了一声。


    李绮抠紧五指,想到冯斯疾就在外面,她心跳加快,不敢出去,不敢面对。


    可是到了这种时候,她不得不出来,她硬着头皮,走出马车。


    她尚还立在车上,长街尽头突然迸来急促的马蹄声,混着一道尖锐的鸭嗓传入所有人的耳中:“陛下有旨!”


    “吁——”马屁到了近前,马上的人及时勒马,李绮看去,正是李恪。


    他跳下马头,捧起一卷明黄色的卷书,高声道:“陛下有令!”


    李绮与众人一齐弓腰跪拜,脸颊贴近流着血的地面,鼻息间的血腥气愈发浓烈。


    李恪拟仿梁帝,照着手持卷书上的内容念道:“丽妃娘娘薨前曾有临终托付,求朕好生替她照顾结拜妹妹云安县主。朕却听闻近日县主在城中遭人非议、受人唾恨,不免痛心疾首,倍感对不住丽妃。遂定一月后,将云安县主接入大内,沿用云安之号封妃。谁若再对云安娘娘不敬,便是对朕不敬。无论是谁,张宰相都可代朕杀之,以儆效尤!”


    李绮大脑嗡的一声,紧张地看向冯斯疾,她手心里全是汗,浑身也被冷汗湿透了,她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过,在乎他对她的看法,担心他误解、失望或是就此划清界限,她看过去的眼神惶恐不安。


    四下寂静,风过留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