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寒年(1)

作品:《白与黑月光

    第16章寒年(1)


    “云安县主,接旨吧?”


    李绮闻声抬头,接过递到面前的明黄长卷。


    她下意识看向冯斯疾,他还跪拜着,身子伏得很低,看不见表情,也无从揣测。


    她收回目光,摇摇晃晃地平身,其他人也跟着她起来,那一瞬,无数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有的讥讽,有的厌恶,更多的却是憎恨。


    李绮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她捏紧长卷,步入县主府,才走至府门台阶,寂静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喝:“她不配!她前脚杀了何姑娘还让我们的冯青天受伤,后脚却受到陛下的封赏赐?还云安娘娘?我呸!凭什么!”


    愤懑的这一声方才落下,便有一颗大雪球从人群里飞出来。


    没看清楚是谁扔过来的,雪球在眼前迅速放大,李绮来不及躲避,只急忙偏开头。


    啪的一声,冰冷的雪球砸在颈窝,疼痛来得突然又剧烈,李绮踉跄了一步,连忙扶住破败的门框。


    她白皙的颈肌,肉眼可见地慢慢泛起红色。


    好半晌,李绮回过头来,看见张洲竹已经逮住那扔雪球之人。


    他在那人脖子上架了把刀,看着李绮问:“娘娘打算如何处置他?”


    她一眼认出来刀下的男子,是上次出城时,被她吓尿了的那个男子。


    男子义愤填膺地望着她,脸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地骂:“妖女,狗官!有本事就杀了我!”


    张洲竹啧啧两声,阴郁的面容裂出一丝残忍地笑,“你以为本官不敢?”


    话落便举起长刀,朝那男子的头顶砍。


    眼前寒光闪过,雪亮的刀刃倒影出满地的猩红,昭示着今日已经死了太多的人。李绮猛地抠紧手指,嘶声道:“住手!”


    拿刀的人却无视她还在往下砍,她冷静下来,张洲竹早已不是侯府的那个庶子,现在他还会听谁的话?


    她欲掷出匕首与张洲竹对抗,悬在男子头顶的刀却蓦然僵住,被冯斯疾拦在了半空。


    他徒手握住了那把刀。


    鲜血从他指缝里漏出来,又顺着手腕胫骨往下流淌,最后将那雪青色的袖口染成深紫色。


    李绮心跳骤然停顿,有种想要靠近他、拉开他、关怀他,或是亲自给他包扎的冲动。


    她用力咬住嘴唇,那股冲动被唇上剧烈的痛楚给压下。舌尖却蓦然尝到一股血腥味,原来是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


    “县主未曾进行封妃,她仍然是云安县主。”冯斯疾没有看她,不卑不亢地跟张洲竹对视,冷峻的面容不见畏惧:“张宰相今日杀的人也够多了。再闹下去,恐怕就过了。”


    他斜眼示意刀下的男子,那男子连滚带爬地跑开。人走远后,他松开了张洲竹的刀,他垂下手,手心的伤口深得可见白骨,汩汩的鲜血在他指尖滴血成串。


    “宰相、县主,告辞。”冯斯疾垂眼低低说完,未看李绮一眼,缓缓转身踱步离去。


    脚下每一个脚印,都踩着鲜红的血河。京都上空,似乎都被一层淡淡的血雾笼罩。


    李绮疲惫地闭了闭眼,松开被咬出血的嘴唇,最后无悲无喜地望了一眼张洲竹,往县主府内踏步而去。


    -


    昔日六进六出的县主府内,不见昔日的光华辉煌。


    起初院子里开得很好的梅花树,被人从中间砍断,树干倒在覆满雪的庭院里,鲜艳的红梅坠了一地,零零点点的红色混入纯白积雪里。


    金银屋外画满涂鸦,还是那几个相同的字眼,妖女毒妇之类的。


    窗纸被人捅破了,她那些金丝楠木的桌椅也被砍成几块儿,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妆奁里也被洗劫一空。


    被抄家不过如此。


    唯一完好的,只有那间金银屋。


    但走近了还是能看见金银屋的墙壁和石门上有凹凸不平的坑坑,明显是被人试图砸开留下的痕迹。


    石门上的浮雕图案是她亲自雕上去的,仔细看便会发现,那是云洲的山河图,因为有这几个坑,一整面完美的浮雕图都被破坏。


    李绮摩挲着浮雕石门上的图案,有些心疼。


    但再心疼也无济于事,她深吸了口气,推门进去。


    金银屋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日光把空气中飘散的灰尘照得清晰可见,一个个红匣子摆的满满当当,里面的金银流淌出耀目的金光。


    金光后方,突然探出一个小脑袋,脑袋上别着一根蝴蝶流苏,流苏珠坠轻轻碰撞,发出叮咚叮咚的脆响。


    “夜阑?是你吗?”


    李绮疾步走近,看见夜阑从匣子后头站起身来,一见到李绮,她眼睛里滚出两行热泪,直往李绮的怀里扑


    “县主,您终于回来了!”


    她的嗓音里带着哭腔,听得李绮鼻尖发酸。


    这几日外头吵翻了天,人人都在喊县主府偿命,夜阑躲在这里没吃没喝,到了夜里也没有光,还要听着外头时不时发出的暴动,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轻轻拍着夜阑的肩膀安抚:“没事了,我回来了。这几日让你受苦了。”


    夜阑把头埋在她的胸口,噗噗的热气喷洒在颈窝里,她瞬间便觉方才被雪球砸的地方热热的,似乎也不疼了。


    她被夜阑抱得很紧,不仅不难受,一直以来悬起的心反而落了下去,有种莫名的心安。


    她听夜阑闷闷地哭:“那天我听见动静,就跑进来躲着,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那群人又是砸又是骂的,还有人撞金银屋的门和墙,咚咚咚的…我真担心他们真给撞开了发现我,会把我杀了。


    “这里头又冷,又没有光,连恭桶都没有。县主不知道,我憋了好久好久,要等到夜半三更确定没人的时候才敢悄悄出去解决。”


    说着说着哭声渐大,李绮听得心狠狠揪起,她心疼地搂住夜阑,声音哽咽:“是我对不住你们。跟着我受苦了。”


    夜阑摇摇头,擦擦泪,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县主回来就什么事都没了,你看,我都把那些事忘了。”


    李绮摸摸她的笑脸,冷冰冰的。


    夜阑又道:“县主吩咐的那五箱黄金,我已经办妥了,我亲自监督着平安村的姐妹们半路劫走了,又交给了李恪公公,他用冯案使的名义分发给百姓的。”


    李绮点点头:“辛苦了。”


    她已经提前想过,银子交给梁帝一定不会真的发放到民间。便让夜阑带着人去‘抢劫’,再由李恪去安抚梁帝。


    至于怎么安抚,无非就是银子被人劫了,张洲竹查不出来也只能作罢,总不会继续强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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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库的。


    而以冯案使的名义分发是最好的。他在民间深得民心,虽然家道中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的家资不薄,没什么人会起疑。


    李绮拉着夜阑坐到旁边,从匣子里拿出一片金叶子,递给夜阑:“你去京都重新置办一处小些的宅子,这县主府,咱们不住了。”


    夜阑啊了声:“为什么?我们在这住了好多年,有些舍不得。”


    李绮皱皱眉,思虑道:“太危险。民愤是最难平的东西,今日张洲竹又借我的名义屠杀无辜,虽然我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恨我的人一定会越来越多。金银屋不是坚不可摧的,若下次再发生这种事,我们不一定能逃得掉。”


    夜阑听得一愣一愣的,似是没想到这一层:“可是小宅子也要不了一片金叶子呀。”


    “剩下的,就拿去给平安村的姐妹们添置些吃的穿的。”


    李绮望着窗外那被砍断的梅花树,沉吟片刻,道:“今年的雪灾不知何时能消,况且快过年了,就让大家过个好年吧。说不定,这是我们在这儿最后的一个新年了。”


    “那今年过年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李绮笑了笑:“我们不是每年都一起吗?今年也不会例外。”


    “那我去找生香姐姐陪我一起,她之前从清绮庙回来之后,就被李恪公公送去平安村了。”


    夜阑掰着手指头盘算着:“给平安村的姐妹们买完吃的穿的用的,还剩不少呢。”


    她抬眼望着李绮问:“我能不能拿一些出来,给我和生香添一些漂亮衣裳和首饰啊?剩下的,我就都还给县主。”


    她亮晶晶的眼里暗含期待,李绮瞧着,流出温暖的笑容,她捏了捏夜阑的脸蛋:“当然可以啊,打扮漂漂亮亮的,我们一起过个好年。”


    夜阑开心地笑出声。


    -


    夜阑走后,李绮去凌乱的闺房里翻找,希望能找回之前摘下来的多宝璎珞。


    但她翻了许久,手指都找痛了也没找到。


    屋子里值钱的物件都被搜罗尽了,连她的拔步床也被搬走,那个多宝璎珞镶着金珠,无疑也遭了毒手。


    她望着几乎被搬空的屋子,长长地吐了口气,或许她与那个贵人,是真的没有缘分吧。他不仅不出现,现在唯一的信物都丢了。


    或许是之前就已经失望过,东西丢了,也就没有那么伤心了,反倒有种解脱感,好像一直抓住她心弦的一只手松了一般。


    她没再纠结于此,离开了县主府。


    -


    冯府。


    或许是冯斯疾特地提点过,李绮进冯府的一路上都未受到阻拦。


    小小的府邸里没点多少灯,深浓的夜色下,仅有冯斯疾所住的正间窗户还亮着微光。


    李绮迈上台阶,屈起手指叩门。


    响声在黑夜里无限绵长,等了须臾,门后才传出冯斯疾低弱的声音:“进。”


    嘎吱一声,李绮小心推门而入。


    偌大的房间里,只亮了书案边的一盏灯树,光线稀薄得可怜,朦朦胧胧间,依稀可见床帐后斜靠着一道身影。


    李绮慢步走近,越近,鼻息间越清楚地嗅到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儿。


    没有冯斯疾的允许,她不敢擅自挂帘,便在床榻边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