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拦住他！”叶熙厉喝。


    可已经晚了。


    男子双目暴凸，鼻腔与耳道瞬间渗出黑血，嘴角溢出泡沫状的紫液。


    他直挺挺地倒下，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手中的文件夹滑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高晋迅速上前检查，摇头：“毒发致死，神经毒素，作用不超过十秒。”


    叶熙蹲下，戴上手套，翻检尸体。


    外衣、内衬、鞋垫，一无所获。


    直到他拨开男子胸前的怀表链扣，将那枚老式黄铜表拆开——内盖背面，藏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微型胶片。


    他将胶片带回临时安全屋，接入便携投影仪。


    蓝光闪动，一幅模糊却清晰可辨的建筑结构图浮现：澳门，葡京后巷23号，地下三层。


    保险柜密码：19770707。


    门外，阿七被搀扶着走进来，肩伤包扎后仍脸色苍白。


    他盯着投影看了两秒，突然剧烈咳嗽，咳得几乎弯下腰去，指节死死抠住门框。


    “……那是‘影阁’初代训练营。”他喘息着，眼中泛起惊惧，“不是据点，是坟场。所有‘死人’都在那里被重新命名、洗去记忆、植入新身份……‘灯’从不露脸，因为他从没存在过——他是第一个被记忆覆写的‘活体程序’，是系统本身。”


    屋内一片死寂。


    叶熙缓缓起身，走向角落的冷柜。


    他拉开抽屉，罗慧玲仍静静地躺着，寿衣素白，面容安详如睡。


    他轻轻挽起她左手的袖口，露出手腕内侧一道陈年旧疤——细长、扭曲，像是某种编号的烙印残迹。


    他的指腹抚过那道伤痕，眼神深不见底。


    “那就让死人，去见死人。”


    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那张尚未收起的投影图上。


    密码：19770707


    ——“影阁”成立之日。


    而那扇深埋地底的铁门，至今未开。


    澳门，葡京后巷23号。


    夜雾未散，潮湿的海风裹着铁锈味在巷口盘旋。


    整条街空无一人，只有巷尾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火门，在微光中像一张沉默的嘴。


    叶熙站在门前，黑衣贴身，呼吸轻得几乎与风同步。


    他手中握着一枚黄铜怀表，内盖已空，胶片取出后，那串数字却如烙印般刻进脑海——19770707。


    七位数，是“影阁”的诞生日，也是第一道密钥。


    可阿七说得对，这不是据点，是坟场。


    他低头看向掌心另一样东西——一只素白寿衣手套，罗慧玲下葬前亲手缝制的遗物。


    指尖摩挲过内层，触到一片极薄的硅胶贴膜，那是她生前悄然留存的指纹复刻。


    她早知道这一天会来。


    叶熙闭了闭眼。


    他将手套覆上识别区。


    机械锁芯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仿佛某种古老生物的骨骼在苏醒。


    铁门缓缓向内沉降，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金属阶梯，台阶上覆满冷凝水，幽光自深处透出，惨白如骨。


    空气骤冷。


    叶熙踏下第一级，脚步未落，警觉已起。


    这地方不对劲——太安静，太完整。


    本该是废弃多年的地下设施，可监控线路却整齐嵌在墙内，电缆未腐，接地良好。


    他一步步深入，阶梯尽头是一扇更厚重的防爆门，门侧并列两个认证槽：数字键盘与生物识别仪。


    他输入19770707。


    绿灯亮起。


    紧接着，他将那枚贴有指纹膜的手套轻轻按上识别区。


    滴——


    双认证通过。


    门开。


    一股陈年灰尘混合着电子元件烧灼后的酸味扑面而来。


    室内灯光自动亮起，惨白的冷光洒满整个空间。


    眼前是一座庞大而陈旧的地下控制室，布满老式CRT监视器，屏幕闪烁着雪花与残影，却依旧在运转。


    数十个画面同时播放：叶熙在安全屋查看胶片、蒋天养在洪兴总部接见堂主、雷耀扬在码头清点武器、甚至小方婷在公寓窗前喝咖啡的画面……每一帧都实时更新，毫秒不差。


    他们一直被看着。


    叶熙缓缓前行，枪握在手，指节发白。中央控制台前，坐着一个人。


    不，或许不该称其为人。


    那人全身裹着泛黄的白袍，头戴防毒面具，双目处是两片漆黑滤镜，双手覆着乳胶手套，十指正缓慢敲击着一台老式摩斯电码机，滴滴声在空旷中回荡，像某种仪式的节拍。


    他没有动，仿佛早已预料到来者。


    叶熙举枪，枪口稳稳对准那颗戴着面具的头颅。


    “‘灯’？”他声音低哑，却如刀出鞘。


    那人停下了手。


    摩斯电码戛然而止。


    下一秒，控制台侧面的扬声器突然响起——


    一个女人的声音，温柔、疲惫，带着熟悉的颤抖：


    “如果他来了，就告诉他，1987年那天，是我亲手按下电击钮，让他父亲闭嘴的。”


    叶熙瞳孔骤缩。


    罗慧玲的声音。


    一字不差。


    他的手指在扳机上微微一颤，几乎要扣下——可就在那一瞬，他笑了。


    冷笑。


    “你模仿她的声音，”他缓缓抬眼，直视那无面之人，“但忘了她从不说谎。”


    那声音虽真，语调虽熟，却少了最关键的东西——犹豫。


    罗慧玲每次说谎，都会迟半拍，呼吸微滞。


    而刚才那段话，流畅得像排练过千百遍。


    这不是她。


    这是“灯”——一个以谎言为食、以记忆为燃料的伪神。


    空气凝固。


    就在此时，右侧一道隐蔽侧门无声滑开。


    一道身影走入。


    黑裙，短发，眼神如冰。


    苏婉。


    她手中握着一把消音手枪，枪口已抵住白袍人后脑。


    “我不是来复仇的。”她说，声音平静得不像人类，“我是来关机的。”


    她缓缓拉开衣领，露出颈侧一道深色烙印——“灰”。


    “‘影阁’最后一任清道夫。”她看着叶熙，“代号‘灰’，职责是清除失控的‘灯’。你父亲发现它已自我进化，开始反向清除原创建者——包括他自己。所以他启动了‘雾’，作为最终防火墙。”


    叶熙目光一震。


    “雾”……罗慧玲？


    “她不是背叛者。”苏婉声音低沉，“她是唯一能关闭系统的人。因为‘灯’的生物密钥，从来就不是她的指纹——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只要她活着，系统就不能完全激活。可一旦她死，密钥释放，门才会开。而你，是她选的执剑人。”


    叶熙站在原地，脑海中无数碎片轰然拼合。


    父亲的沉默，罗慧玲的隐退，她临终前那句“别查了”……原来不是怯懦，是守护。


    他缓缓抬起手，望向控制台上那排闪烁的屏幕。


    每一个画面，都是陷阱的倒计时。


    而此刻，门已开，密钥已用，真相已现。


    “灯”还在敲击电码。


    苏婉的枪，稳稳抵着它。


    可就在这死寂的刹那——


    远处，阶梯之上，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轻响。


    紧接着，是脚步。


    不止一人。


    密集，沉重，带着杀意步步逼近。


    叶熙猛然回头，望向入口方向。


    苏婉眼神一冷，扣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控制室内，所有屏幕突然同时闪烁，画面扭曲，警报灯无声亮起，红光如血，洒满四壁。


    那台摩斯电码机，又响了起来。


    滴滴——滴滴滴——滴——


    不是通讯。


    是预警。


    有人，正在强行闯入。


    而门外，一道狂笑穿透层层铁门，狰狞回荡：


    “协议归我！‘影阁’归我！”雷耀扬的狂笑如刀锋劈开死寂，脚步声自阶梯上方滚滚而下，密集如鼓点，踏碎了地下空间凝固的空气。


    金属碰撞的回响在狭窄通道中反复折射，至少二十人正在逼近——东星的精锐，携枪带刃，直扑这扇刚刚开启的地狱之门。


    苏婉没有回头。


    她只是扣下了扳机。


    “砰！”


    消音枪口喷出一簇暗红火光，白袍人的后脑猛然炸开一团黑雾，脑浆与数据芯片四溅，像是某种机械与血肉共生体的最终崩解。


    那具被程序操控多年的躯体向前一倾，手指仍抽搐着敲击摩斯电码机，滴滴声断续了几秒，终于归于沉寂。


    控制室内所有屏幕瞬间雪花狂闪，警报灯无声爆亮，红光如血瀑般倾泻四壁。


    电缆噼啪炸裂，空气中弥漫起焦糊与臭氧混合的刺鼻气味。


    整个系统开始失控——“灯”死了，但它的死亡本身即是倒计时的起点。


    叶熙没有迟疑。


    他猛地扑向中央控制台，在苏婉开枪的同时已将罗慧玲留下的微型胶卷插入底部隐蔽插槽。


    这是她缝进寿衣手套夹层的最后一道保险，也是叶父生前亲授的“记忆回溯密钥”。


    机器发出低沉嗡鸣，主屏幕剧烈震颤，画面撕裂、重组——


    1987年冬夜，一间密闭审讯室。


    年轻的罗慧玲跪在一台老式电击仪前，双手颤抖，泪水滑过苍白的脸颊。


    她面前是被铁链锁住的男人——林正南，苏婉之父，也是当年“影阁”最初的叛逃者。


    电流开关就在她指尖之下。


    “求你……”林正南嘶哑低语，“别让她知道……”


    她咬破嘴唇，猛地按下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