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瞬，背后传来金属锁舌轻响——门被反扣了。


    “你从深圳调来的追踪信号，根本不是军情局制式，而是‘灯’的私用频道。”叶熙的声音从阴影中浮起，低哑如夜潮拍岸，“你才是他们埋得最深的那颗棋。”


    高晋缓缓转身。


    叶熙站在书柜旁，手中握着一把老式左轮，枪口未抬，却已锁死他的退路。


    窗外月光被乌云吞噬，唯有台灯照亮两人之间那一片死寂的空间。


    “你早就知道了？”高晋终于开口，声音干涩。


    “从你右耳后的疤痕开始。”叶熙向前一步，“Y型切口，深港‘幽谷计划’的标记。军情局不会在自己人身上做这种实验——那是‘影阁’清除失败品时，用来重新编码的接口。”


    高晋笑了，笑得极轻，极冷。


    他忽然抬手，一把撕开衬衫领口，布料撕裂声刺破寂静。


    锁骨下方，一道焦黑扭曲的疤痕赫然显现，形状如枯枝蔓延，边缘泛着金属般的暗光。


    “我是被‘影阁’清除的第七人。”他说，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剜出来，“我哥哥……陈国强，不是什么档案管理员。他是‘影阁’前技术主管，负责维护‘七七协议’的原始数据链。三年前，他们要他篡改记录，抹去你父亲的名字。他拒绝了。”


    叶熙呼吸一滞。


    “于是他们烧了他的脸，删了他的身份，把他像垃圾一样扔在深圳废楼里。”高晋眼底涌上血丝，“我花了两年才找到他，只剩半条命，连自己是谁都记不清。可他还记得一件事——谁下的令。”


    “谁？”


    “代号‘灯’。”


    空气骤然绷紧。


    叶熙盯着那道疤痕，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罗慧玲昏迷前的手势——三短三长三短，SOS。


    别信副本。


    而高晋……若真是敌人，为何不早动手？


    为何在崖边收枪？


    为何任由自己带回密室？


    疑云翻滚，但时间不容他细想。


    “你为何投靠我？”叶熙问。


    “为了找到真相，也为了毁掉它。”高晋垂下手，声音沉入深渊，“如果你愿意信我一次，我可以帮你走进‘灯’的视线。就说罗慧玲死了，胶卷被东星夺走——我会让他们相信。”


    叶熙沉默良久，终于收枪。


    “你去传信。”他从内袋取出胶卷复制品，递过去，“但记住，若你骗我……我不需要活口。”


    高晋接过，指尖微颤。


    当夜三时十七分，叶熙换上一套东星社制式风衣，手持伪造令状，潜入军情局废弃档案库。


    B区走廊积尘厚达半寸，铁门锈蚀，唯有B12柜因定期维护仍能开启。


    他在最底层抽屉摸到一份密封医疗档案，封皮无名，只印着一串编号：YG-77-04。


    翻开第一页，一张1987年的脑波图跃入眼帘。


    波形紊乱却顽强，标注日期为“神经覆写第3次尝试”。


    旁边一行手写批注，墨迹发紫：


    “记忆覆盖失败，原始情感模块顽固，建议永久沉睡。”


    署名栏空着，但页脚压着一枚极小的徽记——一只闭合的眼，瞳孔中嵌着钥匙轮廓。


    “影阁”图腾。


    叶熙心头剧震，正欲翻页，头顶灯光突然熄灭。


    黑暗如潮水灌顶，与此同时，通风口传来一丝极淡、极诡的甜味——氯仿。


    他猛地抬头，听见远处电梯井传来金属滑动的轻响。


    有人在等他进来。


    而城寨密室……无人防守。


    罗慧玲还醒着。


    夜风如刀，割裂九龙城寨上空的浓雾。


    叶熙踩下油门，机车咆哮着冲进窄巷，轮胎在湿滑的地面擦出刺耳尖叫。


    他的风衣被气流掀得猎猎作响，掌心死死攥住车把，指节泛白。


    高晋的话还在耳边回荡：“如果你愿意信我一次……”可密室已破，阿七倒在血泊中，罗慧玲不见了。


    没人该知道那间密室的存在——除非高晋是饵，从头到尾都是。


    他猛拐入一条死胡同，弃车翻墙，落地时脚步未稳，目光已扫向那扇熟悉的铁门。


    门虚掩着，锁芯扭曲，像是被液压钳硬生生撕开。


    他贴墙而入，呼吸放至最轻，每一寸空气都弥漫着铁锈与血腥的混合气味。


    密室内一片狼藉。


    药柜倾倒，针剂碎了一地，墙上那幅老式脑波图被人粗暴扯下，只留下半截胶带悬在空中。


    阿七仰面倒在床边，胸口插着一把手术刀，血浸透了白袍，双眼圆睁，嘴唇微张，仿佛临死前还想说出什么。


    叶熙蹲下身，手指探向颈动脉——早已冰冷。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视线一寸寸扫过地面，忽然停在墙角：一张泛黄的药方碎片，半埋在碎玻璃下。


    他拾起，对着灯光细看，表面看似空白，但边缘有细微的灼烧痕迹。


    他从怀中取出打火机，火焰缓缓掠过纸面，隐墨浮现——一串数字：774319。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不是普通编码。


    七七……四三一九……罗慧玲昏迷前曾喃喃说过一句话：“他们总把活人当死人冻起来。”


    青山医院地下冷库，门禁系统从未更新。


    旧档案记载，编号YG-77系列实验体均送往该地进行神经维稳处理。


    那是军方废弃的精神控制项目基地，冷战时期用来“重置”叛逃特工的记忆。


    而现在，这组数字，像一把钥匙，插进了他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锁孔。


    他起身，将阿七的尸体轻轻合上双眼，低声说：“等我回来。”


    半小时后，青山医院废墟矗立在他面前。


    这座上世纪建起的军管医院早已荒废多年，外墙爬满藤蔓，玻璃尽碎，唯有地底通风系统仍在运转——说明电力未断。


    这不合常理，却印证了他的猜想：有人在维持某个区域的运作。


    他撬开地下室入口，顺着锈蚀的铁梯下行。


    空气越来越冷，呼吸凝成白雾。


    B3层标识模糊不清，走廊尽头一扇厚重的金属门微微敞开，内部透出幽蓝微光。


    推门而入，眼前景象让他血液冻结。


    一间密闭舱室，灯光惨白。


    中央摆放着六具维生舱，五具空置，唯有一具仍在运行。


    透明罩内，一个男人蜷缩其中，面容枯槁，皮肤紧贴骨骼，头发稀疏脱落，脑部密布电极网，连接着不断跳动的数据屏。


    叶熙踉跄上前，几乎认不出那张脸——陈国强。


    洪兴曾经的军师，十年前神秘失踪，官方通报称其死于空难。


    可此刻，他就在这里，像一件被反复使用的工具，浸泡在营养液中，大脑被强行唤醒、清洗、再灌输。


    屏幕上滚动着冰冷文字：


    意识循环第47次


    记忆锚点激活失败


    关键词检索：“七七协议”


    目标仍未吐露


    叶熙双拳紧握，怒意如岩浆冲上头顶。


    他猛地砸向主控面板，拔掉电源插头。


    警报声尖锐响起，卫生系统开始倒计时关闭。


    陈国强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电极脱落，液体浑浊。


    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空洞无神，却在看到叶熙的瞬间，瞳孔猛然收缩。


    “你……”他喉咙发出嘶哑气音，嘴唇颤抖，“……来了……”


    叶熙跪在舱前，声音压得极低：“谁干的？‘影阁’？‘灯’？”


    陈国强嘴角溢出血沫，艰难地动了动手指，似乎想指向什么，最终却只吐出三个字：


    “……钥匙……在……婚礼……”


    话音落，心电图拉成一条直线。


    叶熙怔住，寒意从脊椎直冲脑门。


    婚礼？


    他猛地想起什么，转身狂奔回家。


    书房灯亮到凌晨。


    他翻出小方婷亲手设计的婚礼请柬稿，一页页查看。


    就在最后一页背面，铅笔勾勒的花边角落，一行极小的字迹藏在纹路之间：


    教堂地窖第三块砖下


    不是装饰，是坐标。


    他盯着那行字，手心渗出冷汗。


    小方婷不知情，还是……她也被植入了什么？


    来不及多想。


    他带上工具，连夜潜入圣玛利亚教堂。


    月光透过彩窗洒落，地面石砖泛着冷光。


    他撬开地窖入口，逐块检查，终于在第三块砖下摸到一个铜盒。


    盒内无名，只有一枚老式录音机磁头，和一张手抄乐谱——《G大调小夜曲》，罗慧玲幼年唯一能演奏的曲子。


    那时她因创伤失语，唯有这首曲子能让叶父听懂她的呼唤。


    他带回录音机，装上磁头，按下播放键。


    钢琴声缓缓流淌，温柔而悲伤。


    就在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磁带突然跳转，隐藏音频启动。


    一个稚嫩却颤抖的女声响起：


    “爸爸……我记住了……协议原件藏在……妈的骨灰坛里。”


    录音戛然而止。


    叶熙僵坐在黑暗中，耳边只剩磁带空转的沙沙声。


    母亲的骨灰，供奉在叶家祠堂最深处。


    二十年来，每逢清明，他亲手焚香。


    可现在，那坛中藏着的，竟是足以颠覆整个江湖秩序的“七七协议”原件？


    他缓缓站起，眼神由震骇转为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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