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孟姓为贵
作品:《女相训狗亡国记》 “陛下,”寿庐轻叩元珵寝殿的门,“您要的东西,已自别院取回,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了绥德殿。”
“有劳寿伯,”元珵拉开门,“走罢,去见元戎。”
绥德殿本就偏僻,元戎又曾下令不许人靠近,殿外的宫道上杂草丛生,好些砖石都被拱了起来,元珵心里装着事,脚下不当心,险些跌个跟头。
跟在他身侧陆羽将他扯住,又一言不发地松手,替他推开了绥德殿外院的院门。
转过照壁,元戎仍被捆着双手一身单衣跪在花圃前的青砖上,身旁围着一圈特制的铁蒺藜,若他身子略有歪斜,便会被身边锈迹斑斑的尖刺扎破皮肉。
元珵示意陆羽将院门大开,自己在元戎身旁蹲下身,将他歪斜的发髻扶正,淡淡开口:“听说父皇不想跪了,那正好,外边宫道上的杂草生得不大好看,日后也要劳烦父皇了。”
“和安啊,”元戎偏过头看他,自核桃壳一样的面皮下挤出个笑,“朕从前没发现,其实你才是最像朕的一个儿子。”
“这倒算不上什么光彩事,”元珵伸手扫去花圃边的几片落叶,轻笑,“看父皇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你的私兵没能成事,才以孟桉和我谈条件来了。”
元戎眯了眯眼睛,往前倾身,压着声音开口:“你应该清楚,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父皇不是想安享晚年么?”元珵并不接这话,揪着元戎的衣领将他提起,丢给陆羽,“正巧,有个活计,父皇定然愿意做。”
踱到正殿后边,元珵指着院中的矿石和器具:“这是依照我娘留下的画册置办的炼金之物,父皇惦记这炼金术半辈子了,今日我教给你,日后,父皇‘闲来无事’,便在后殿替我炼金,父皇炼出的金子会充进国库,一分一毫,都会用在百姓身上。
“每五日,我会派人来称,若炼不足四十两,父皇的丹药便要扣掉一两日,能不能安享晚年,都看父皇自个儿勤勉不勤勉。”
元戎紧紧盯着元珵摆弄的那些器具,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两下,方移开视线,说道:“你可知孟冬辞的祖父,是大煜上一任左相?”
元珵广袖常服略有不便,示意寿庐替他系上襻膊,又将一张假面罩在脸上,并没接话。
“大煜朝堂上,有些老臣知道她是林和瑜的孙女,可是这些人却都装聋作哑,对着这么个小丫头卑躬屈膝,和安,你不觉得奇怪么?”
元珵仍不接话,捏着石锤的掌心却有冷汗渗出,他直觉元戎接下来要说的,极有可能是孟冬辞一直想知道的真相。
“林和瑜是很受倚仗,但他终究是个文臣,林家世代清流,只出清官不出权臣,为什么大煜那些朝臣还如此怕他呢?因为他的儿子林砚,娶了一个叫孟寻羨的女人。
“孟寻羨的父亲叫孟斯,曾是大煜四境总将,整个大煜的命脉都握在他一个人手里,自孟斯再往上,孟家几代人都手握兵权。”
坩埚下的热意在周身漫开,元珵搁下石锤,指尖探进假面,蹭掉鬓侧滚落的一滴汗,透过假面的孔隙看向站在他对面的元戎。
“大煜的开国皇帝是个女人,但整个大煜都没什么人知道,当初跟着她打天下的也是个女人,”元戎的目光仍落在坩埚处,问,“和安,你猜猜,那女人姓什么?”
金泥混着朱砂和黄牙一点点融化,元珵后退两步,接过寿庐手中的帕子擦掉手上沾染的灰土。
“那女人姓孟,”见元珵不接话,元戎又说,“大煜开国女帝有情有义,又有良心,知道她能打下天下,全仰仗这位孟将军,所以死前留下旨意,孟姓该贵于皇姓,孟氏之后,能享皇室礼仗,永掌大煜兵权,若有能人有意登上明堂,姜家当禅让皇位。”
元戎话音未落,元珵已起了一身的疹栗,他还记得孟冬辞与他说,她祖父曾要她起誓,永不生反叛之心……
可凭大煜女帝和孟冬辞的情谊,孟冬辞平白无故又怎会生反叛之心。
还有她曾说,当初她科考、入朝为官,隐瞒身份都是先帝的意思……
元珵心中已有猜测,但又觉得不敢相信。
“和安啊,”元戎笑道,“你去过大煜,又和她形影不离五个多月,可知道大煜还有孟氏一族?”
元珵深深喘了口气方取下假面,朝元戎看去:“多谢父皇告知,但此事,与我,与她,其实早没什么干系了。”
“怎会没有?”寿庐已将坩埚中的金水倒进模子里,元戎看着热气下的金光一点点明晰,不自觉地想往前走,险些撞上陆羽横在他喉咙前的匕首。
“孟家直到孟斯这一代,还能掌四境兵权,那准许孟家人靠近皇位的旨意也一直存在,你猜猜,为何到了孟寻羨这一代,整个孟家,近千人的家族,突然就销声匿迹了?”元戎看着已变了脸色的元珵,笑说,“还有,为什么女帝这一代的四境总将,突然变成了女帝的长姐,大煜的长公主?”
元珵解下襻膊,以衣袖掩去紧握的拳:“父皇似乎对大煜的事,很是了解?”
“知己知彼,才能千里布局,”元戎故作惋惜地轻叹,“和安,你年纪轻,真以为坐在龙椅上,就能掌控这千里河山么?莫说是你,就算是孟冬辞,她名扬天下,说什么人无贵贱,皇权可覆,可她却不知道,能坐在龙椅上的人,没有一个不想将皇权揽为私权。
“你如此听她的话,谨守着她给你定下的治国之道,不就是想圆了她的宏愿,让这天下真的人无贵贱么?可你得知道,孟冬辞的宏愿,自来就是一场笑话。”
元珵紧紧盯着元戎,一字一顿地开口:“她想做的事,都会做成。”
“元和安,你今年几岁了?”元戎冷笑,“你以为孟冬辞回去大煜还能接着呼风唤雨么?你以为她为何不惜性命被抓受刑也要立刻回大煜?她回去,就是要查明真相的。”
“她查明真相又能如何?以她的心性和见识,旧事困不住她的,”元珵转身往出走,“父皇还是好好琢磨琢磨我教你的炼金术罢,你的千里布局,没有眼下保命要紧。”
“她跟你两情相悦了罢,你也盼着能再见着她是不是?”元戎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可是和安,一旦她知道真相,第一个杀的就会是你。”
元珵猛地回过身。
“你以为孟家为何突然没落?孟寻羨为何惨死水匪刀下?我的人潜伏大煜朝堂近三十年,不会毫无作为,女帝的老爹生性多疑,再经我的人数年潜移默化地挑唆,加上林砚不听林和瑜劝阻,执意娶了孟寻羨,他们两家,一个手握四境兵权,一个掌控大煜朝堂,那老皇帝数年积怨一朝落实,我的人从中推动,整个孟家,无人生还。
“还有,孟氏一族覆灭后,他幡然醒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想放过孟寻羨,是我的人寻到她的所在动了手,但这笔账,早算到了女帝老爹的头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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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冬辞回到大煜已有时日,以她的手段,定然已经开始调查,她再有见识,也是个人,一旦得知孟氏一族出身和灭族始末,必生反心,”元戎提起嘴角,“和安,大煜女相睚眦必报,你觉得她会放过她灭族仇人的儿子么?”
坩埚中残余的热意霎时直扑他面门,元珵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炭火的噼啪声跟着消失,他耳边只能听见阵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嗡鸣。
他与元戎不过几步之遥,却觉得元戎随时能掏出利刃,那利刃能割开他的喉咙,也能斩断他试图牵住孟冬辞的那只手。
“它没有退路,你我也是一样。”这是孟冬辞与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元珵知道,在她心中,大煜朝堂的安稳、与女帝的情谊、对先帝的感激、她祖父和老师的教诲、她少时立下的誓言,都比她自己更重要。
可如若这些,她最在乎的这些,都成了淬了毒的利箭,一股脑地朝她涌去,她会怎样?与她一道走过这几年的念想轰然坍塌,她将如何自处?若她知道自己动了心的人,是她灭族仇人的儿子,她会不会自苦?会不会……
元珵几乎抑制不住地哆嗦,直到肩膀上覆上了一只手。
“兄长,”陆羽略使了些力气,元珵的思绪被痛意扯回,他听见陆羽说,“嫂嫂不会的。”
是啊,孟桉不会的。
元戎的声音再次传来:“和安,你想传信给孟冬辞,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大煜女帝不如孟冬辞,招架不住孟冬辞的报复,大煜即将分崩离析,但孟冬辞一个文臣,碰不着姜瑾手里的兵权,她定然会先假意向你求助,借洪辽兵权击碎大煜防线,你先答应她,只要咱们父子联手,她动不了你,不出一年,南北将能一统,你我父子的姓名,会长载史册。”
元珵将元戎的话听进耳中,反而一点点冷静下来,他偏头朝陆羽扯出个笑,用力捏了一下腰间装着小金玺的荷包,方朝元戎迈出一步,淡淡开口:“父皇能稳坐帝位三十余年,定然手段卓绝、谋略过人,但儿子不如你,短见薄识,遇见事就容易慌,儿子怕孟桉回去被人为难,已为父皇发过了丧。”
元戎倏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父皇算到了孟桉会生反心,却没算到你的儿子从来都是个不管不顾的情种,你想她搅乱大煜,你坐收渔利,可天下人心中,父皇已是个死人了,”元珵微微俯下身,轻声开口,“戎肃帝,已经是史册上的几滴墨了。”
元戎吐息愈发粗重,好不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才要开口,元珵便又说:“父皇此刻定然在想,无论洪辽帝位上坐的是谁,只要大煜江山姓了元,这份功绩,早晚能记到你的名下,是么?”
元珵话一出口,元戎立时慌了:“元和安!你要让那个女人做皇帝?”
“若她愿意,我自然双手奉上,可她风骨铮铮,不会稀罕被你糟蹋过的破烂江山,”元珵弯起唇角,“父皇,洪辽这名字儿子不喜欢,该换一换了。”
元戎这一声几乎喊破了嗓子:“你敢!”
元珵转身往出走:“方才的炼金术,父皇都记下来罢,五日后,我会派人来收金,少一两,父皇便多在我娘身前跪一个时辰。”
将要转过连廊,元珵缓缓转身,看向已脱力瘫软的元戎:“元戎,你杀我母亲,软禁我多年,但仍是我的生父,我不能不感念你的‘生养’之恩。
“这个亡国昏君,儿子替你做了。”

